春節後，他又去深圳成立了分公司，商業計劃書說，多多公司要以所有使用電池的電子電器產品為載體，依托全球各大電商平台，大力弘揚祖國傳統文化，覆蓋全國，走向世界。
五月初，他把所有供應商和客戶再次請來公司，全方位、立體式地展示他的大刀闊斧和宏偉藍圖。他在精彩發言的最後宣布：“多多股份明年將在深交所掛牌上市！在座的各位老板都有機會成為多多的股東！來吧，讓我們共同舉杯，祝福我們共同的多多明天更美好！幹杯！幹——杯——”
六月底，他完成了他的目標：六個老板購買了他的股份，總共出讓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賣了五百萬。
錢一到手，他就帶著陽陽，一會兒歐美日，一會兒新馬泰，滿世界亂轉。朋友圈裏讚不絕口：啊！這格局！啊！這才叫國際視野！啊！他這回真是把世界踩在了腳下……
好啦，夠啦，不能再發朋友圈啦，澳門這地方太敏感，疤子的“茶館”更敏感。他很快又安靜了，就像一個鬧鍾突然沉入大海，“海外”的人們，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響。
第四十二章 區亮遊鬆山湖感慨萬千 小華聽怪人談火冒三丈
圍湖而建的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鬆山湖，曆經十多年高質量建設和發展，在世界科技產業版圖上，它的名字早已家喻戶曉。它是響當當的科技中心、研發高地和總部基地。它在區亮心目中的地位不亞於北京中關村和美國矽穀。區亮在六月中旬就把公司搬來了這裏。
現在是八月初，他不懼暑熱，一口氣把這山、水、園融為一體的科技新城遊了個遍。他帶上仇小華，一人騎一輛共享單車，從禮賓大道出發，向著東南方向遊走，生產力大廈、圖書館、學術交流中心、行政中心、文化長廊、商務辦公區、東莞理工學院、鬆山湖酒店、北部科技園，以及人文景觀：四百年前的明朝已成市的香市、宋代石橋通濟橋和溝穀景區的渡橋，還有自然景觀：東莞新八景之首的鬆湖煙雨、鬆湖花海、桃源公園、狀元筆公園、中心公園、月荷湖公園、鬆山湖濕地公園、鬆湖生態園和陽光沙灘等。
這一圈走下來，區亮的心海已澎湃到泛濫，他一遍又一遍地感歎說：“這真是沒得說，‘科技共山水一色，新城與產業齊飛’！青鬆氣質！科技高山！湖兮福兮！好一個鬆山湖啊！”
“你去年都做到一個億了，下一步你打算往哪走？”遊園結束坐下來休息時，仇小華好奇地問。
“哪還有啥下一步？沒有下一步了，我這雙隻有個大專文憑的腿，走到這裏，已經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再也走不動了。要遠走高飛，也是他們年輕人的事了。我現在哪都不去，就在這裏落地生根，穩打穩紮地再幹個十年八年。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不，不是日新月異，而是分分秒秒都在變化著，進步著，到那時，我們都五六十歲了，老了，知識更新的能力必然差遠了，思維也肯定跟不上了，隻能靠邊站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們這代從農村走出來的70後，白手起家，沒社會地位，沒關係背景，全憑血汗和毅力，使命就是打基礎，建不起高樓大廈，能建個三五層已算是很了不起，能看懂風向抓住機遇直衝雲霄的，少之又少。你說是吧？”區亮說得很認真，沒有絲毫調侃的意思。
“我才不信，你是個啥子人，我還不了解呀。再說，人家褚時健七八十歲從零開始，還創業成功了呢，你現在的基礎多好啊，我就不信你比他這個20後還不如。我反正看好你，這輩子隻要你不嫌棄我，我都跟你幹到底，保證把市場調查這塊工作給你搞得巴巴適適的。不過，我心裏一直裝著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仇小華氣鼓鼓地說，好像老毛病又犯了。
“啥當講不當講的，有話直說，我們兩個還繞啥彎子呢？”區亮感覺“下一步”這話題無趣，本打算不聊了，聽仇小華這樣一說，又來了興致。
“我覺得你這人太怪了，有時候怪得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喲！又跳出來一個說我怪的人。我究竟哪裏怪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行啊！那我就不客氣了哦。”
“請！”
“人家開業、搬家、周年啥的，都要搞個慶典，剪個彩，再不怎樣也要請個客，熱鬧熱鬧。你呢？一次都不搞！這是一怪。”
“繼續！”
“人家搬廠都要看風水，你呢？打死都不搞。要是有個七災八難的，怎麼辦？這是第二怪。”
“繼續繼續。”
“人家過年都興搞尾牙，我聽喻芳說，你不但不搞，反倒把人家送來的東西給退了。這是第三怪。”
“還有呢？”
“你現在都不差錢了，怎麼還要開那輛破奧迪？你不怕丟人嗎？這是第四怪。”
“還有嗎？”
“當然有。我讓你去看看老謝，你死個舅子都不去。他的那兩個合夥人也都判了無期，我不曉得你到底怕啥？他把兒子都送給你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動嗎？還有，黃姐和杜鵑，盡管她們都沒事，可名聲壞了，日子都不好過，人家讓你幫幫忙，給個工作做，你尾巴翹得老高，說啥都不肯幫。人家又沒得罪你，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仇小華說到這裏已完全沒把區亮當老板和哥們，看他那生氣的樣子，好像是在替謝建偉、黃姐和杜鵑鳴不平。
謝建偉犯行賄罪和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按律條應獲刑七年，但因其自首及檢舉有功，最終隻判了五年。
“說完了嗎？”區亮笑著問道。心想：“說了半天，這才是重點。這家夥長本事了，居然懂得搞鋪墊打伏擊。”
“大概就這麼多吧。這麼多了，還不夠啊？我是實話實說呢，你可別生氣哈。”
“我才不會生氣，高興得很，不然我這怪人不是白叫了嗎？”區亮說完，又笑了。
“那是那是。”仇小華也笑了。
“想聽聽我為啥這樣怪嗎？”
“廢話！這還用問嗎？”
“那你給我聽好了啊。先說第一怪。搞慶典擺酒席這事，花錢、折騰人不說，關鍵是人家給你送了禮，你還得還，這一來二去的得耽誤多少事，消耗多少精力？我知道，很多人給我送了禮，也沒指望我還，尤其是供應商們。可哪個供應商不知道這是在變相敲詐他們？我不想惡心人，也不想被人惡心，所以不搞。你又不是沒被惡心過，我們的很多客戶，一天到晚總想著借機發點小財，你送少了還不行，采購們總還要和你討價還價。趕情送禮，原本是隨心隨意的事，可那個別客戶總是獅子大開口，幾個慶典一搞，生意做得不多，禮金卻不少。你說冤不冤？‘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反正是這麼想的。所以不搞不搞，堅決不搞！
“再說第二怪。我知道，人們都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可你也知道，我這人命苦，是個勞碌命，閑不住。再加上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所以運氣這東西肯定也與我無緣。命該如此，再加上運氣又不好，還看風水幹嘛？我認為人就是風水，人好風水自然好。我這人就這命這運，風水自然也就這樣了。看啥看，不看！招一群風水好的人來工作就是了。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你現在成功了，說啥都是對的。”
“少扯淡。我們來說第三怪。第三怪是啥子？哦，尾牙。尾牙那就更惡心了。你自己公司搞活動抽獎啥的，憑啥讓人家給你讚助禮品禮金？你沒錢嗎？沒錢還搞啥尾牙？員工們辛苦了，年終要犒勞犒勞。你還曉得員工們辛苦了呀？那為啥連工資都不發，說跑路就跑路？小華你是知道的，有的公司我們早就沒合作了，可他們每年都要給我們傳個尾牙聯絡函。而且還有個特別聲明，隻收禮金，不收禮品，禮金不得低於一千元。你說說看，這都是些啥子事？簡直是亂彈琴嘛！這和乞丐有啥區別？動不動就伸手找人家要錢，惡不惡心？你說這尾牙我怎麼搞？”
“嗬嗬，是的，比起那些借錢都要給員工發年終獎的老板來，這些老板真他媽的簡直就不叫人。好吧，不搞就拉倒！”仇小華笑著說。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這真是得拉倒。好吧，不說這個了，我們來說說破奧迪。我們五個散夥後，陪我時間最長的就要數這破奧迪了。可以這樣說，它為我們明君公司立下的功勞一點都不比我少，尤其是在最初那兩三年，它的功勞可比我大多了。另外，我是一個沒出息的人，感情很脆弱，和它相處久了，它就像我的一個兄弟，我舍不得離開它。除非哪一天它老得動彈不了了。這種可能性很小，醫院沒有修理廠強大，我應該活不過它。也許你認為我太矯情太虛偽，可我的心不這麼想，它對我很忠誠。我說了這麼多，你現在怎麼看，我還怪嗎？”
“還沒說完呢，還有老謝他們沒說。”
“今天不說了，以後再說。”
“嗬！不怪才怪！怪人！比天還大的大怪人！”仇小華見區亮真不打算說了，不禁火冒三丈，氣呼呼地大嚷。嚷完就跑，生怕區亮追上來抽他。
區亮坐著不動，滿眼含笑，目送背微駝的仇小華跑遠，心想，誰說我沒去看望老謝？誰說我沒幫助黃姐、杜鵑她們？真是對不住了，兄弟，有些話我真的不能對你講。
第四十三章 明君造閉循環智能裝備替人 區亮助布萊特愛心產品扶弱
區亮不僅去看過謝建偉，而且還看過好幾回。他每回去都帶上小軍。他去看望，不全為鼓勵謝建偉好好改造，他還別有目的：一是提醒自己要隨時保持清醒的頭腦，做實業就得老老實實地做，不跟風掙快錢，不冒險走捷徑，不慕橫財亂心智，不攀高枝免於誘惑，腳踏實地步步高；二是拿謝建偉做小軍的反麵教材，他每次都要引出謝建偉的後悔話來給小軍聽。他認為他自己是正麵的，這一正一反是對小軍最好的教育。
而黃姐和杜鵑，他讓朋友幫忙，都進了同一家規模較大的金融公司，黃姐做線上業務，杜鵑做線下業務。都幹得不錯。杜鵑更出色，下月就要升經理了。黃姐和杜鵑都是那種比較看得開的人，同謝建偉的關係，彼此心照不宣，經常一起去探監。
不僅如此，謝建偉的前妻也終於放下仇恨，已探望謝建偉兩次。這功勞，不是因為謝建偉給了她一百萬，而是區亮給她做了大量思想工作，使她鼓足了勇氣。
這些事，除了喻芳、樂紅、小軍知道外，公司裏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謝建偉、黃姐和杜鵑負麵的東西太多，區亮不想讓不知內情的其他人瞎猜測、胡亂想，影響工作情緒，擾亂經營秩序，給他本人和公司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明君公司現在的經營秩序是良好的，基本完成了區亮先前的構想。這個構想是在他麵癱出院後做出的。他總的構想是，實行“中心負責製”，把公司分成五大板塊和一個部門，打造一個閉循環，讓各板塊相互協作，自動運轉。他隻做三件事：把好舵，投好資，分好錢。他和喻芳已再次達成共識：讓員工先賺錢。
五大板塊就是五個中心：營銷中心、研發中心、采購和財務中心、製造中心和輔助中心。一個部門：PMP。
小軍任營銷中心總經理，兼外貿部副總經理，範童還是內貿部副總經理。總經理、副總經理“定戰略”，經理“揪頭發”，主管“拿結果”。
樂紅任采購和財務中心總經理，喻芳隻管理資金。大軍任輔助中心總經理。仇小華劃歸輔助中心管理。PMP部負責整個公司的項目管理。
五大板塊，唯一讓區亮擔憂的是製造中心，普通員工缺口太大。他已注意到，近幾年來，普通員工一年比一年難招。年紀稍大的，十分願意幹，可他們手腳笨拙，效率低下，連最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年輕人頭腦靈活、手腳麻利，可他們眼高手低，屁股上還長了釘子，坐不住，貪玩，晚上打遊戲，白天打瞌睡，玩耍是主業，工作是副業，稍稍多讀幾句書，就想坐辦公室，不願做“低人一等”的工人等等，問題一大堆。而基本工資一漲再漲，加班工資隨之水漲船高，人口紅利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想，要是再不把智能裝備搞上去，實現自動化或半自動化，再多研發、再大市場，都將化為烏有。
既然想到了，那就得做到，這是區亮一貫的風格。於是，一場萬事不求“普通員工”的智能製造熱旋風，火速在明君公司刮起。
待小軍的美國客戶布萊特來到明君公司時，大量機器人等自動化裝備已走進了製造中心。這既開了布萊特的眼界，也加強了他牽手明君公司的信心。
小軍畢竟是“海歸”，業務能力還是相當不錯的。他之前做業務員時，同美國一家醫療設備公司的總經理布萊特聊得相當愉快。布萊特對小軍的工作十分滿意。布萊特組團來華考察供應商的日子、十一月中旬，是早就定好了的。他將為他的“愛心產品”做最後的努力。在他的中國供應商名單裏，明君公司排在首位。他重視明君，倒不是因為小軍和他聊得好，而是因為鋰電池成本占了“愛心產品”總成本的三成多。
上午十點，布萊特一行五人見到小軍為他精心準備的歡迎詞、國旗、鮮花、水果、禮品、產品資料、公司介紹PPT、前台接待和工程技術人員等，都“哇噻哇噻”地坐進了會議室。
區亮送走楊誌瑜，才匆匆走進會議室。楊誌瑜一大早跑來找區亮，說又有啥新項目上馬，急需資金周轉，讓區亮幫他貸款。區亮沒工夫解釋，一口拒絕了他。
布萊特身高一米七五上下，五十來歲，不胖不瘦，膚色偏黃，眼窩不深，看上去不太美洲，倒有幾分亞洲，語速較快，持續微笑。他機智、幽默、風趣的言行舉止讓人倍感舒服。
區亮見識過很多美國人，像布萊特這樣的卻很少見。區亮好奇地一打聽，結果讓他不得不在心裏反複讚歎：原來如此！原來布萊特是大學教授，是生物醫學方麵的專家，他走出校園來創業，不以盈利為目的，他想拯救那些落後國家和地區剛出生的病嬰。
病嬰在送醫途中，常因缺乏供暖而死亡。布萊特調查發現，全球每年因此死亡的嬰兒竟有兩三百萬之多。可這些落後國家和地區的購買力很弱，他研製的“愛心產品”嬰兒急救供暖滑行床，隻能以微利、甚至無利出售。因此，他需要所有的材料供應商都獻出一份愛心，遠低於市場價供給，微利，最好不考慮利潤。否則，他的拯救行動終將化為泡影。他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親自同一百多家中國供應商談判，最終相中了近二十家“愛心供應商”。
區亮在見到布萊特之前，隻獻出了一部分愛心，他不能完全確定布萊特在郵件裏所說的話都是真實的。美國人做生意一向很精明，他擔心布萊特打著獻愛心的旗號壓價。因此還是做了十個點的利潤。
今天，見了布萊特，聽了他的詳細介紹和美好願望，區亮深受感動，主動提出再降五個點，一組電池差不多降了兩美金。每年貨值一兩千萬，這筆賬可有得算。同時，為了讓布萊特相信他的愛心和誠意，他把他剛出版不久的自傳體小說《根歎》送給布萊特。布萊特一拿到書，立馬“沸騰”了，不住地驚呼：“哇噻！作家！哇噻！作家！”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直到說再見，布萊特都始終保持主動：一會兒要和區亮站在中美兩國國旗前握手合影，一會兒要加區亮微信，一會兒要區亮和他一起捧著書合影，一會兒要他的團隊和區亮團隊到明君公司前台名字牌前合影留念。午餐時，又拿出書來，非要區亮給他簽名，特別強調要用中文簽。區亮簽名，他就在區亮身後專注地看著，不時做幾個誇張的動作，邊做邊讓他的同事拍照。飯後，他再次主動邀請大家合影。合影時，依然不忘恭恭敬敬地端著《根歎》。
布萊特的這一係列熱情舉動，區亮始料未及，這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布萊特的身影都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連夢裏都有他。
布萊特的嬰兒急救供暖滑行床早已試驗成功。半月後，布萊特一回到美國，第一張大貨定單就下給了所有中國供應商。所有中國供應商的第一批貨，都在十二月底之前發出了。
區亮很少玩微信，朋友圈更是發得極少，連他出了書都沒發圈。可這一次，嬰兒急救供暖滑行床鋰電池的貨前、貨中、貨後，共九張圖片，他竟毫不猶豫發了出去，並配了一段文字：“首批不以盈利為目的的‘愛心牌鋰電池’終於出發了，目的地：美國波士頓。願嬰兒急救供暖滑行床能救助到落後國家的更多家庭，願我們的愛心越走越遠，曆久彌堅。”
第四十四章 老楊融資見所未見 區亮生氣忍無可忍
楊誌瑜看到了區亮發的朋友圈，先點讚，後“評論”說：“好樣的，兄弟！頂！明天我去你公司，也給你獻點愛心。”
“不找我貸款就阿彌陀佛了，我才不要你的啥子狗屁愛心。來吧，要來你就來吧。糖衣吃進去，炮彈吐出來。”區亮心裏這麼想，手上卻寫道：“歡迎！”
第二天，楊誌瑜真的到了區亮公司，還破天荒地送來了一瓶五糧液和一個美女，楊誌瑜和美女都盡情地往臉上堆笑。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區總！這是我們市場部經理陳陽陽。”楊誌瑜介紹完，陳陽陽叫了“區總好”，握了區亮手，遞了名片，大家才各就各位坐上茶桌。區亮坐主人位沏茶。楊誌瑜和陽陽並排坐在區亮對麵。
“這是啥精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區亮一眼就認出了楊誌瑜的小情人陽陽，陽陽今天的穿著打扮活像一個妓女，尤其是她那胸，低得叫區亮垂頭喪氣，他十分擔心兩個碩大的奶子一不留神滾將出來，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因此他隻好皺起眉頭，裝出難受樣，別過臉去，找五糧液的茬：“嘿！我說老楊，我們兩個可不興這個哈，給我拿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剛動了痔瘡手術，現在喝不了酒，你不喝，給誰喝？誰配喝這麼好的酒？好了，不扯這雞毛蒜皮了，說正事。”楊誌瑜話還沒說完，手機又響了。他從進門到現在，不到五分鍾，茶水還沒燒開，電話竟接了六個，每接一個都要出門去，不知是怕打擾區亮，還是怕區亮聽去了他什麼秘密。
區亮似乎已習慣了他這種間歇式溝通方式，不急不躁，邊沏茶邊等。
陽陽一邊誇區亮和區亮的公司，一邊從包裏掏出一張蓋有多多公司印章的報價單。接著就說：“區總，我們公司在搞優惠活動，我給您講講吧。”說完，快速走到區亮身邊，展開報價單，俯身開講，兩個碩乳正好騎在區亮肩頭。區亮正在洗茶燙杯，騰不出手來接報價單，也來不及躲閃，隻好“忍乳負重”。
這時，喻芳來找區亮審單簽字，她要付供應商貨款，才走到門口，也不管區亮在不在，就叫：“區亮，簽字。”
區亮受了驚嚇，趕緊擺頭看向喻芳。“啊！”他尖叫一聲，摔落不鏽鋼杯夾，杯夾打到瓷杯上，落到雞翅木茶盤上，嘩啦啦、哎呀呀……
“你放這兒，坐回去，我自己看。”區亮又緊鎖住眉頭，“臉紅脖子粗”地說。
喻芳聽到區亮“啊”了他，這才移開單據，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了碩乳，也不知為啥，她竟然後退了兩步，邊退邊說：“有客人在呀，我等下再來吧。”
“啊，是，客人，老楊他們公司的市場部經理。”區亮說到這裏，頓了片刻，趕緊補充：“老楊也來了，在外麵接電話。”
“哦，那你們聊，我等下再來。”喻芳潦草說完，匆匆離開，像逃離苦海那樣急。她沒回自己辦公室，徑直去了樂紅辦公室。
區亮不管喻芳，也不同陽陽說話，隻管把紅臉粗脖埋進報價單。報價單說：“為了回饋老客戶，公司決定從2018年1月1日起，所有型號的電池全部降價，但年銷售額不得低於五百萬……” 他不想看後麵的文字，直接看單價。“喲！下調這麼多！百分之二十！瘋啦！他要幹嘛？這和直接賣原材料有啥區別？”他在心裏驚呼道。
楊誌瑜接完電話進來，見區亮在看報價單，就說：“怎麼樣？給力吧？”
“還行！那我明年爭取多賣點，也跟著你發點小財。”區亮很想笑，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他結合上個月楊誌瑜找他貸款的事一分析，立馬就認定多多公司財務赤字，他楊誌瑜這是急著套現，說不定很快就會跑路，不知又有多少供應商要倒黴。可礙於麵子，他不好意思點破。他感到很難受，巴不得一腳把楊誌瑜踹出去。
“喲！楊總來啦！”樂紅突然闖了進來，也不敲門，也不看區亮和陽陽，就衝楊誌瑜嚷， “喲！老楊，豔福不淺啊！都啥時候的事呀，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她這才鼓起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陽陽，像看稀奇看古怪那樣，表情極盡誇張，陽陽不敢抬頭，區亮在心裏狂笑，楊誌瑜眼球亂轉眼皮跳，打量完就去扶楊誌瑜和陽陽的肩膀，問區亮：“區總，不會是你做的媒吧？不錯不錯，波大奶足，屁股大，好生育。”樂紅說的是重慶話，“育”是平聲，而非仄聲，與“足”押韻。
“真是個喜樂神！開玩笑也不看人！這是老楊的市場部經理，陳經理，陳陽陽。”區亮笑著怒道，接著低聲說：“來，坐，一起喝杯茶。”
“沒事，都不是外人，玩笑隨便開。”楊誌瑜笑著說。
“是的，內人。”樂紅坐下，看一眼楊誌瑜，又看一眼陽陽，著勁地調侃。
陽陽的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始終不說話，隻是笑，因此笑得不陰不陽。
楊誌瑜見陽陽有些尷尬，幹掉杯中茶，速速告了辭。
楊誌瑜走後，區亮對樂紅說：“堿性電池，你讓玉梅馬上開發新供應商。老楊他們公司，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沒過幾天，楊誌瑜又興致勃勃地找到了區亮，說他現在搞到了幾十噸價格十分便宜的電解錳，現金購買的，手頭緊，差周轉金，讓區亮幫他介紹放高利貸的，四分利息，最多借半年。
區亮嘴上說沒問題，心裏卻想：“別說我不認識放高利貸的，就算認識，也不會介紹給你。這人肯定是急瘋了！”
楊誌瑜回到公司後，每天都要給區亮打電話，問他高利貸落實得怎麼樣了。問完就催款，讓區亮把快要到期的電池款提前付給他。區亮見他難，就付了。才付沒兩天，又打來催問。區亮不堪其擾，讓喻芳把所有貨款一次性付清。可還是沒法清靜，楊誌瑜見區亮資金充足，就要區亮再借他個二三十萬，千保證萬保證說一個禮拜絕對還。
這下終於惹火了區亮，老子見過無恥的，還從沒見過這樣無恥的！他在電話裏吼道：“借個錘子借！楊誌瑜！做人不能這樣！得有個原則底線！你我都是上過當受過騙才走到了今天的人，千萬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孩，更不要綁架我的思想，不要以為你這個研究生就比我這個大專生聰明多少，更不要以為我啥都不知道！我告訴你，你這樣搞下去，遲早有一天要倒大黴！我勸你還是趁早刹車！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不提醒你，恐怕這個世界上就沒人提醒你了。希望你好自為之，別再賭了！你的爛電池把老謝都賭進了‘雞圈’！把我的客戶也賭死了好幾個！你怎麼還不吸取教訓呢？”吼完就掛了。
楊誌瑜賭博的事，是最近多多公司一個搞技術的副總告訴區亮的。區亮見楊誌瑜越走越偏，就想從側麵了解一下情況。那技術副總是個實誠人，見區亮很關心，就把楊誌瑜幹的那些臭事說了個底朝天。
從這以後，區亮的耳朵就清靜了。他現在對“清靜感”和“親近感”的要求很高。新進員工、社會人士、供應商和客戶等，能否被他接納，關鍵看有沒有這種感覺。
第四十五章 聯合國辦案區亮驚恐疑懼 鋰電池退貨明君有苦難言
新年伊始，區亮希望公司有個新氣象，親自為員工宿舍寫了春聯，並指導大家如何貼春聯，以防上下聯貼反。在貼對聯時，他順便檢查了每一間宿舍，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有的90後男生的集體宿舍，地上、床上、書桌上、餐桌上、衣櫃上、飲水機上、儲物櫃上、洗手間和陽台，到處都堆滿了垃圾：礦泉水瓶、零食包裝袋、餐巾紙團、煙盒、煙頭等。區亮感歎說：“喲！你們這是在開垃圾大會呀！是不是打算開間廢品回收處理廠呀？”
有的90後女生的集體宿舍，牆上沾滿了便利貼，各種快餐店、便利店、幹洗店、美容店、藥店、書店、健身館、羽毛球館、保齡球館、咖啡館等門店的聯係電話，應有盡有；床上、書桌上和餐桌上，各種零食、毛絨玩具、迷你音響、無線耳機、化妝品、手機、電腦、Kindle等等，想放哪裏就放哪裏，想怎麼擺就怎麼擺，統統實行不區分放置和無差別對待。區亮感歎說：“呀！呀呀！你們才是真正生活過的人啊！”
為此，春節放假前，區亮針對宿舍髒亂差的問題更新了《宿舍管理製度》和《不可觸碰的“高壓線”》，並十分霸道地要求全體管理人員必須加入義工組織，否則，一律辭退。
二零一八年的春節，於區亮來說，是個提心吊膽的春節。他不僅擔心楊誌瑜，也擔心自己。他做夢都沒想到，明君公司被聯合國盯上了！聽那意思，好像他有“通敵”嫌疑！國保大隊的工作人員還說：“我知道你現在在老家，也知道你正月初八從萬州飛廣州。開工後，我們會去你們公司調查。電話裏不方便說太多，到時再說。”
怎麼回事？咱們中規中矩做生意，怎麼就通敵了呢？我又不是謝建偉，關你聯合國啥事？難道是小軍在我這裏，聯合國要父債子還？不對呀，謝建偉欠聯合國的玩具，政府不是早就給解決了嗎？難不成是聯合國故意找茬兒？區亮一頭霧水，腦殼都想痛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春節還怎麼過？不過了！回去！他把機票改簽到大年初三，一大早就飛回了東莞。
樂樂明年高考，有望保送中大，要借寒假搏一搏，也就沒回老家，安安靜靜地待在東莞家裏，爭分奪秒地複習。樂樂主動留下來，喻芳當然得陪著。喻芳和樂樂見區亮沒打招呼就提前回來了，很是吃驚，就問他怎麼回事。他隻說家裏太冷，受不了，絕口沒提“通敵”的事。
終於開工了。國保大隊的工作人員如約而來。廣東人春節開工都興封“利是”“利市”或“利事”。區亮入鄉隨俗，也給國保工作人員準備了。可人家不敢收，怕收了“利事”不利事。
國保工作人員辦案都很客氣，全是笑臉，不住地說“打擾了”“謝謝配合”。不僅客氣，也節約，知道開公司辦廠不容易，連茶水都舍不得多喝兩口。
經過一番有問必答，情況基本上就清楚了。原來是明君公司的第三個外貿業務員、現在的外貿一部經理阿欣的第一個客戶，被聯合國製裁了，不是明君公司被製裁了，更不是區亮通敵。通敵一說，純屬區亮誤解，自己嚇唬自己。
這個客戶把在中國采購的很多產品賣給了聯合國的打擊對象。對象到底是誰？國保人員不肯透露，隻說按規定得保密。
區亮讓阿欣把客戶資料、往來郵件和往來賬目統統提交給國保人員後，問：“那接下來要是這個客戶找我們訂貨，我們還能賣嗎？”
國保人員猶豫了一下才回答說：“算了吧，我知道你們做個客戶不容易，還是不賣了吧。”
區亮的營銷思維又來了，不禁要問：“那客戶問起來，我們該怎麼辦呢？不回複終歸不是個事吧？”
國保人員很有耐心，想了想就說：“回還是要回的，就說不賣了，他一定懂得起。”
果然！那個一會兒韓國國籍一會兒馬來西亞國籍的朝鮮人，一句“OK”便畫上了句號。
可區亮感到很無辜，不禁要抱怨：“他媽的！駭老子一跳！我這運氣也太好了吧！這樣的事都遇得到！錢沒賺幾個，把一個人駭得個半死！”
阿欣也怨：“哎，可惜我兒子的奶粉錢啦！”
一開工就遇到這檔子破爛事，今年估計夠嗆，區亮想。
他正這麼想著，麻煩事真的又來了。一個國內客戶說區亮供給他的鋰電池全麵“開花”了。美國、日本、德國和澳大利亞，爆炸的爆炸，燃燒的燃燒。客戶要求退貨，並賠償損失。
鋰電池這玩意兒，一旦進行多並串組裝後，很難拆解。都是個性化定製產品，幾乎不會遇到第二個客戶買同一款。因此，拆不起！怎麼退？可不退不行啊，畢竟出了質量問題不是？真的是電池自身出了質量問題嗎？
區亮對自己的電池很有信心，要是偶爾有一兩個不良品，他信，畢竟是化學品，不可能百分百沒問題，連蘋果手機電池都爆炸，三星手機更是爆停了，飛機都上不去呢。可遍地“開花”，而且是在同一時間，那他打死都不信。再說，同樣的電芯，同樣的保護裝置，人家用了好多年都沒有出現過一例事故，怎麼到了他們手上，就遍地開花了呢？
於是找原因。
幾乎所有爆炸和燃燒都發生在充電環節。充電器不是明君公司配的，是客戶自己在外麵買的。那就從充電器查起。
結果讓區亮大跌眼鏡，充電器的電壓普遍高出電池組的限製電壓一伏！更要命的是，區亮從一段視頻中發現，一美國消費者使用的充電器居然高出限製電壓五六伏！
這麼高的電壓，偶爾充個一兩次，問題不大，電池組有保護功能。可長期高壓，保護裝置的部分元器件肯定會損壞，從而失去保護功能，電池不被充爆才怪？
可包括美國代理商在內的所有國外代理商，都不認賬，竟然都提出了同樣的要求：不管消費者拿什麼充電器充，電池都不能被充爆。也就是說，無論他打多少氣給氣球，氣球都不能爆。有這樣的氣球嗎？
區亮對中國客戶說：“要滿足這個無理要求，也不是不可以，一是提高保護板配置的耐壓值，二是在你們的產品上裝個分壓器。可這樣一來，成本會增加很多不說，你們產品的結構恐怕都要大改。你們受得了嗎？”
可不管區亮怎麼說，中國客戶始終懷疑電芯有問題，非要退貨。這中國客戶是區亮多年好友。區亮不想因此傷感情，一咬牙，一二十萬元的貨，全退！客戶的損失，全賠！他突然想起謝建偉在牢裏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千萬別和朋友做生意。要做生意就別想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