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幾個月過去，幻真度過了動蕩期即將走上正軌，這人又沒事人一樣找上容眠想談合作，臉皮之厚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這種人以後還是我來應付吧，你把他的電話拉黑阻止算了。”
花裴不想容眠在這種節骨眼上，還得為這種事情分神，趕緊給了個良心建議。
“好。”容眠拿著手機擺弄了一下，還是有點鬱悶，“不過他那邊的口氣聽著挺張狂的，一副我們鐵定要和他們合作的架勢，實在讓人很難接受。”
“哎？他具體說了要怎麼合作嗎？”花裴有些好奇。
“電話裏沒怎麼明說，反複強調像幻真這樣的企業如今被公眾盯著，一旦有風吹草動很容易爆負麵新聞。現在又要開始融資，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鋒芒網那邊有比較強大的媒體資源，在危機公關方麵也很有經驗，所以想和我們簽一個公關服務的年度框架合同。”
“年度合同？他打算怎麼報價？”
“嗯……這個問題我隨口問了，他說具體需要麵談，但差不多應該在百萬量級。”
“我怎麼聽著不像談合作，倒像是在搶劫啊？”花裴對這獅子大開口的架勢目瞪口呆，“我本來以為他是看幻真融資在即，想搶個獨家新聞而已，沒想到胃口居然這麼大。100萬的PR費用我花在哪裏不好，他真挺把自己當回事的。”
“所以你也別主動聯係他了吧。”容眠看她那氣哼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幻真這一路走來坦坦蕩蕩，既沒違法亂紀殺人放火，也沒偷稅漏稅拖欠工資，沒什麼負麵內容值得搞危機公關的。”
“那可不一定。”花裴神色嚴肅，“說不定改天就有人在微博上爆幻真CEO利用權勢潛規則女同事呢？”
“你說反了吧？作容眠做吃驚狀，“明明是幻真女高管鐵血手腕獨斷專行，潛規則小鮮肉的同時順帶架空了公司CEO！”
“美得你！”花裴輕輕敲了敲他的後腦勺，“趕緊回辦公室，搞完了潛規則咱們得把融資的事再好好捋捋。”
經過前期大量的資源比較和條件篩選，對於江宸推薦上來的三家合作意向最強的投資企業，容眠最終把目標鎖定在了啟翎和BPG。作為幻真的老熟人，徐朗一直在和自己團隊內部爭取更好的合作條件，一直保持著熱情溝通的BPG卻在談判最後關頭，忽然進入了靜默期。
花裴清楚啟翎有徐朗坐鎮，一旦合作起來會比較順暢，但容眠內心深處其實更傾向於在國際範圍內更具渠道優勢的BPG。BPG明知在有啟翎競爭的情況下忽然悄無聲息地放緩了接洽節奏，不得不讓花裴懷疑，這中間是不是有康鬱青從中作梗。她打了電話幾經試探，從BPG的熟人那裏知道，康鬱青早在一周之前就出差去了X城。
“花總啊，實在不好意思耽誤了這麼久，還讓你專門打這個電話。BPG這邊和幻真合作的誠意是很足的，項目組內部一直在努力推進，就連我們的執行合夥人Kevin沈那邊，對這個項目也非常感興趣，想親自和小容總見上一麵才耽誤了一點時間。今天剛好他的行程敲定了，周五就會飛到S城，你看方不方便和你們小容總約一下，咱們見麵再好好聊聊。”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您了。容總這邊隨時OK，很期待和你們見麵。”
打完這個電話，花裴輕鬆之餘不禁有些驚喜。
BPG的執行合夥人Kevin沈建南作為業界傳奇，這些年已經很少再過問國內的中小型項目，就算是康鬱青本人，也是長青在美國發展成規模後才開始有機會和他打交道。這次他竟然為了幻真專程約談容眠，想來是對雙方的合作相當看好。
有了這顆定心丸，花裴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專心準備起了和沈建南見麵時的資料。像是感受到了她這邊的態度，BPG的反饋速度再次積極了起來，經過幾輪電話和郵件溝通，很快確認了雙方見麵的具體時間和談判主題。
然而就在見麵的頭一天下午，對方再次提出了新的要求。
“花總，實在抱歉，中午我們剛剛收到了Kevin的電話，說因為機器人產業現在正在風口，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很受關注，所以會多叫幾個朋友一起來看幻真這個項目。見完你們團隊後他馬上又要飛德國，BPG在S城的辦公室離機場比較遠，遇上高峰期怕是得耗費比較長的時間。所以我們想和貴司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換個方便他行程的地點見麵？順便請小容總把你們的企業和產品整體向他介紹一遍？”
“這些倒是都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大家在哪裏見麵方便。”
“創新產業園的W咖啡館怎麼樣？”對方顯然已經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那裏離機場近，又經常做一些路演沙龍，配套設施都是現成的。我和他們老板也比較熟，就請他們明天下午清清場，給我們留個地兒。”
“行，那就那兒吧。”
對於W咖啡館，花裴有著特殊感情。和容眠的初次相遇，就是從那間小小的咖啡館開始的。得知這個消息的容眠也有些興奮，當天晚上他們將資料準備完畢，在公司附近散步時，不由自主地重新聊起了這個話題。
“仔細想一切都蠻奇妙的，我沒想到和BPG最重要的一次會麵，居然是在W咖啡館。那時你還是先一步找的徐朗，可惜他考慮太多，動作慢了一步。”
“說起這個，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徐朗。”容眠輕輕歎了一口氣，“其實啟翎創投很不錯，隻是我個人更傾向BPG。而且我還把你們的相親攪黃了，最後把你從他那兒給拐走了……”
“看看你這覺悟，徐朗真是白疼你了。”花裴嘖嘖有聲，“作為朋友，徐朗一定希望我們能找到最合適的合作夥伴，之前他和我聊過，覺得BPG的確有自己的優勢。你現在呢，就放鬆心情做好準備，明天帥帥地出現，爭取在Kevin和他的團隊麵前留下個好印象……怎麼樣，現在是不是有點緊張？”
“那倒沒有。”容眠滿是自信地笑著，“我相信W咖啡館是幻真的福地。無論是幻真之前麵臨生死存亡時將市場渠道轉向了Toy Town，還是現在為了進一步發展而接洽BPG，似乎所有最重要的轉變，都是從那裏開始的。”他扭過頭，緊緊握住了花裴的手，“最重要的是，我在那裏遇見了你……遇見了我生命中最大的奇跡。”
次日下午，幻真的高管團隊提前半小時到達了W咖啡廳。為表重視，每人都是西裝革履的正裝打扮，放眼看去一派拉風。
準備過程中，BPG的項目團隊接連到場，其中還有幾個花裴在長青科技融資過程中曾經打過交道的熟麵孔。眾人寒暄之際，忽然有人站了起來，指著玻璃門外正在走近的幾個人影，朝幻真的小青年們示意：“Kevin來了。”
“這位就是幻真科技的小容總吧？之前聽我們團隊的同事說過很多次了，也在網上看過新聞，沒想到真人居然這麼年輕，實在讓人覺得後生可畏啊！”
進門後的沈建南略加觀察，直接衝容眠的位置而來，主動伸手相握打起了招呼，親切熱情的模樣看上去頗為隨和。
花裴之前被BPG的人打過了“Kevin會多叫幾個朋友一起來看幻真這個項目”的預防針，眼看著跟在沈建南身後進門的一群人也沒太意外，起身正準備招呼一下，臉色忽然變了。
康鬱青赫然站在人群當中，看上去神色有些陰鬱。
而另一個臉帶興奮不時張望著的熟人，是戴晨。
“這位是花總吧？記得之前你還在長青科技的時候，我們見過一兩麵。說起來你也是福將啊，加入的企業都發展得這麼好。”注意到花裴的臉色，沈建南主動解釋著，“康總知道我們在和幻真接觸，就主動聯係我說想要過來一起聊聊。畢竟大家都在S城嘛，長青在智能語音方麵又是專家，以後大家合作的機會還是很大的。容總你們這邊……應該不介意吧？”
“不介意。”容眠迅速接口，衝還待說點什麼的花裴點了點頭，“康總是智能語音方麵的行家，能有機會交流是幻真的榮幸。考慮到沈總您的時間，我們現在開始？”
“行！那就辛苦小容總了。”
容眠抱著機器，步履從容地走上了前方的演講台。沈建南和BPG的項目團隊很快坐了下來，仔細聆聽著他對企業和產品的介紹。
比起與花裴相識時的那次路演，如今的容眠經過了諸多曆練，整個演講顯得更加張弛有度且富有技巧。不僅沈建南全程保持著極高關注度，眼睛一直沒從PPT上離開，就連對所有內容都倒背如流的花裴，也聽得興致勃勃。
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公司優勢作最大程度的展現，又要讓內容聽起來翔實靠譜不枯燥，能想象容眠在和BPG合作這件事上的確投入了大量心思，背後沒少做功課。
四十分鍾後，容眠結束了所有介紹，衝沈建南的方向點了點頭：“沈總，我這邊的內容介紹結束了。您看您和BPG的團隊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我可以隨時補充。”
“辛苦容總了。”
沈建南看上去似乎很滿意，扭身和自己的同事們輕聲交換意見，在簡單問了幾個關於未來規劃和技術解決方案相關的問題後，他低頭看了看表，似乎正準備給這次見麵畫上一個圓滿的句點，康鬱青忽然湊到他身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康總是有什麼問題需要了解嗎？”容眠實在受不了這種藏藏掖掖的風格，目光如電直視著他，“如果康總對我們的產品有什麼疑問，歡迎隨時提問，我可以現場答疑。”
康鬱青直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視線交彙處火花四濺。
有什麼一觸即發的不安讓花裴的心忽然揪了起來。
“我在人工智能產品方麵是個外行，產品倒是沒什麼太多疑問，就是剛才沒怎麼聽小容總介紹你們的核心團隊，就多和Kevin聊了兩句。BPG的風格大家都知道，比起產品本身，他們更看重的是人。”
“創始團隊的資料之前已經給了BPG的各位了，不過諸位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再簡單介紹一下。”容眠的目光落向了坐在一旁，正滿懷期待注視著他的夥伴們，聲音聽上去誠摯而驕傲，“肖淩，X大市場營銷專業畢業，大學時代就是中國排名前三的人工智能論壇版主。畢業後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運營，用半年時間將APP的日活量提升了8倍，現在是幻真科技的運營負責人。”
接下來，他的目光投向了江宸：“這位是我們的財務負責人江宸，N大金融係碩士研究生。因為幻真目前的規模還比較小，所以同時兼管人事和行政。進入幻真之前，他在某家已經上市的金融公司做高級財務總監，主導了公司好幾個大型並購項目。至於我們的CMO花裴……”他頓了頓，目光在和花裴交錯時變得更加溫柔，“想必BPG的諸位和康總對她的經曆都比較了解，我就不過多介紹了。”
“容總把自己的團隊成員介紹得這麼詳細，怎麼偏偏把自己漏掉了？”在聽到花裴這個名字後，康鬱青的臉很明顯白了一下，終究沒有扭過頭去，“作為幻真的創始人，容總你個人的經曆想必才是投資人最為關心的。”
“鬱青啊，小容總這邊其實不用過多介紹，他的經曆我之前大概都了解過了。”似乎是聞到空氣中一觸即發的火藥味，沈建南心下詫異，臉上還是笑著打了個圓場，“容總是X大計算機信息學院畢業的高才生，大學時代就在全國機器人大賽上拿過獎。創立幻真之前在風極網跟著TIM他們幹了一陣，雖說時間不長，但成績斐然。走的時候據說TIM還傷心了好一陣呢，哈哈……”
“這麼聽起來，容總的履曆也是很精彩啊。”康鬱青微微笑著，“剛才一直聽容總說，幻真發展至今一直推崇的企業精神是誠信為本，那麼我倒想了解一下，如果創始人的履曆公然造假，算不算是對合作夥伴的一種欺騙呢？”
“康鬱青，你什麼意思？”
原本站在一邊滿臉興奮的肖淩聽到這裏，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神情緊張地幾乎就要跳起來。
“沒什麼意思。”康鬱青頭也不回地繼續緊盯著容眠的臉，“我聽說容總大學臨畢業前，因為一些原因沒有拿到畢業證，所以想幫Kevin多問一句，BPG拿到的資料上公然寫著您是X大計算機信息學院本科畢業……中間是有什麼誤會嗎？”
6月的S城，下午3點，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
明晃晃的陽光就算隔著一層玻璃窗也灼熱而刺眼，即使待在空調充足的咖啡館裏，人們依舊感覺黏膩而煩躁。
花裴的身體止不住有些發抖。
康鬱青的那個問句，讓她的脊背很快湧上了一層涼意。
是自己大意了……花裴有些懊惱地想。
幻真核心團隊的成員簡曆，是公司建立之初由肖淩拉著運營團隊的幾個小姑娘整理出來的。大概是出於某種理所當然的心情，關於容眠的學曆這塊，肖淩想都沒想直接寫了本科。
至花裴加入幻真，雖然在有關公司品牌、管理層介紹等資料方麵都重新做了包裝梳理，但關於容眠學曆上的這個細節，她完全沒有考慮修改。
容眠表現出來的專業能力並不會辱沒“X大本科畢業”的頭銜，如果沒有臨近畢業時的那場意外，他應該是讓X大最驕傲的那類畢業生。在知道那場意外的真相後，再在這問題上加以糾結，無疑是舊事重提，在容眠本就受傷的心上再抹上一把鹽。
投資公司會關注合作企業創始人團隊的資曆，學曆也是他們考察的一部分，但絕非最核心的因素。尤其是容眠通過幾個產品表現出過硬的業務能力後，作為企業掌舵人，他對公司未來的發展規劃和管理理念，才是投資者們最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