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橫禍
回到G城的第二天早上，容眠和花裴準時出現在了幻真辦公室。因為臨走前一切工作都進行了有序安排，在CEO和CMO齊齊消失的這段時間，公司在江宸和肖淩的操持下依舊有條不紊地運營著。
公司上下的員工見他們出現，都滿臉喜氣地跑來討禮物。容眠把大包小包的特產朝會議室裏一放，任由大家蜂擁而上地開了個小型試吃會，隨即就和花裴一起進了江宸的屋。
自Cube上市熱賣以來，幻真成了諸多風投公司的重點關注對象，昔日將容眠拒之門外的投資圈大佬們，有一部分主動表示了合作意向，就連徐朗也在電話裏笑嗬嗬地和花裴表達了來自啟翎創投的想法，試圖找個時間坐下來仔細聊一聊。
麵對一個個姿態積極的金主，幻真的高層團隊開心之餘都保持著冷靜，沒有被貌似搶手的繁華景象衝昏頭腦。隻是這群小青年大部分是技術和產品出身，除了江宸和花裴有過和投資方打交道的經驗，也就容眠在四下找融資的那段時間裏，不痛不癢地和一些投資人聊過幾句。因此，在關係到幻真未來的第一個融資對象的選擇上，大家顯得十分謹慎小心。
其他條件沒來得及細談，幻真的創始團隊首先在風投選擇人民幣基金還是美元基金這個最基礎的問題上，產生了不小的分歧——按照江宸的看法，融資人民幣基本決定了公司未來的上市將在國內A股，PE值相對較高，融資成本小，同時也會減少審批風險。而花裴看來，融資美元雖然難度和成本都比較大，但美元基金相對更成熟，也更有耐心和經驗。比起存續期隻有七年的人民幣基金，更能保持長期穩定合作的可能。
容眠不懂這其中具體的條條款款，但對幻真未來的發展需求已經有過深思熟慮。在公司目前基本能夠實現自我供血的情況下，資金已經不是他尋找合作夥伴的第一訴求。
對於幻真，他更希望對方能夠提供一些資源、平台和渠道上的增值服務，幫助它穩定而有計劃地發展，而不是短平快地賺上一把後抽身走人。
有了這個核心目標作指引，對投資方的評估標準就相對清晰了很多。接下來的時間裏，花裴綜合了江宸的建議，把目前有意向的投資企業都細致地梳理了一遍，最後留下了三家綜合條件還不錯的，遞到了容眠眼前。
“啟翎這邊不多介紹了，實力和資源都占優，最重要的是對智能硬件行業比較了解，之前有過不少成功案例。隻是他們要求開對賭協議，條件也比較嚴苛。而且啟翎向來熱衷於對合作方的高管團隊加以幹涉，如果推薦進來的人和我們理念一致還好，要是氣場作風格格不入，會是個不小的麻煩。”
“這點我見識過。”容眠若有所思地回憶著，“之前徐朗不是一頭熱地試圖把你塞到悅享之音嗎？還好你當時沒打算工作，真要進去了，隻怕沒兩天就能和言祈打起來。”
“沒那麼誇張啦。”花裴瞪了他一眼，“徐朗也是一片好心。而且言祈看上去沒個正形，性格還蠻對我胃口的。何況他業務能力過硬，腦子又聰明，真要合作起來也會挺愉快的。”
“嗯？”容眠沒料到她居然會對那個熟了以後就相互吐槽到停不下來的家夥很欣賞，一時有點醋意橫生，“我怎麼從花總的口氣裏聽出了一點後悔和遺憾？據說花總當時麵試的時候言總沒在，要是那時候見了麵，請問我還有機會插隊嗎？”
“這可難說。”花裴聞著酸溜溜的味，不禁莞爾，“小容總有沒有機會插隊我不知道，不過言總那邊這段時間忙著花樣示愛，我怕是跑步過去排隊也來不及了。”
“言祈終於被人給收了？”容眠眼睛一亮，“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覺察到？”
“你能覺察到啥啊？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之前你在悅享之音辦公的時候，大半夜又送咖啡又送消夜的，你連頭都沒怎麼抬過。所以就錯過了小言總那表麵裝矜持，其實含情脈脈恨不得黏在對方身上的眼神。”
“是他們公司品牌部的那個女孩嗎？”容眠努力回憶著：“我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梳了個馬尾辮，看著剛畢業沒多久的樣子？我當時還奇怪呢，悅享之音都上正軌了，又沒有什麼大項目要推，怎麼加班還那麼厲害？而且每次留到最晚，甚至陪我們熬通宵的居然都是同一個人！”
“看看你們這些單線條的技術宅……就是沒點眼力見兒。”花裴嘖嘖有聲，“言祈本來說融資這事他有經驗，想過來幫我們參考參考。不過看他這段時間為情所困無暇分身，估計也沒空臨幸你了。咱們就自己內部先過一遍，等他空了再去找他聊。”
“我就說聊正事呢，咱們怎麼跑題了？”容眠笑了起來，“裴裴，我原來的確覺得除了Dream之外，沒有為其他人事分心的必要。可是和你認識以後，忽然覺得很多事情都變得有意義了。好像隻要和你一起，再瑣碎的事情和話題都是有趣的。”
“你這是在變相說我八卦嗎？”花裴翻了翻眼睛，也跟著笑，“容總的意思我明白了，閑聊時間結束，讓我們繼續聊點真正有意義的正事。除了啟翎之外，這家叫雲山資本的投資公司對我們興趣也蠻大的，不僅創始人親自聯係了好幾次，提出來的條件也相對寬鬆。”
“雲山我知道，之前做過功課。不過他們過去專注於傳統行業，對智能硬件板塊的經驗和資源有限，能夠給我們的支持和服務可能並不多。”容眠把頭湊了過去，拿起花裴手裏的最後一張紙仔細看了看，“最後這家是BPG嗎？江宸之前重點給我推薦過。他們是美元基金，又投資過不少高科技企業，團隊不僅經驗豐富，而且很有耐心。最重要的是，在技術和渠道資源方麵能給不錯的支持……”
“可是容眠……”花裴聽出了他的傾向性，表現得有些猶豫，考慮了一陣後才輕聲提醒，“BPG是長青科技的A輪投資方，其中好幾個重要話事人和康鬱青私交都不錯。甚至後麵盛澤投資和長青的合作，也是因為他們在其中牽線搭橋才得以成型的。雖然從各方條件看，BPG的確是幻真比較好的選擇，但有康鬱青這層關係在，我總覺得聊到後麵會不會有什麼變數……”
“這樣嗎？”雖然在容眠看來業務歸業務，公事歸公事，公司既然以利益為目的，BPG作為一個老牌投資企業，未必會因為高管和康鬱青有私交就改變對幻真的判斷，但看花裴如此小心，他還是點了點頭，“那和BPG後續再多接觸一下，看看對方具體是什麼想法再說。”
容眠這邊沒怎麼把這層彎彎繞繞的關係放在心上，但花裴對BPG表示出來的合作意向始終抱著謹慎態度。中途通過熟人進行了一番打探，在確認對方對幻真的熱情和康鬱青的確沒有半分關係後，才逐漸放下心來，仔細研究起了雙方合作的可能。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康鬱青的電話再次打來了。
自從那次醉酒告白被花裴冷嘲著掛斷後，康鬱青就此沉默了下來，再也沒有主動聯係過她。如今見到熟悉的號碼亮起，花裴本來覺得雙方沒有什麼再聯係的必要，但惦記著對方和BPG的那層關係，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康總，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花裴，下午能不能抽半小時見個麵？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聊聊。”
康鬱青的聲音聽上去認真且嚴肅，對她的稱呼從“裴裴”換成了“花裴”，有點刻意劃清身份公事公辦的意思。花裴稍微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多問了一句：“康總找我是私事，還是和幻真有關？”
“都有吧……”畢竟相戀了那麼些年，對於如何掐準花裴的痛點，康鬱青很了解，“我知道幻真科技近期準備啟動首輪融資，所以想給你一點建議。”
這個回答出乎花裴的意料，有那麼幾秒鍾，她甚至因為自己的胡亂猜想而有些愧疚，口氣很快軟了下來：“多謝康總。那時間地點你定好了發短信給我，我會準時到的。”
下午3點，花裴如約而至，在距離公司不遠的一家咖啡廳裏見到了康鬱青。
對方看上去提前到了很久，桌上的大杯美式咖啡已經見了底，放在一旁的煙灰缸裏堆了十幾個煙頭，這讓花裴眉頭微微皺了皺。
創業期間因為經常加班熬夜，康鬱青有一陣子抽煙抽得很凶，後來公司發展進入正軌壓力沒那麼大時，在花裴的規勸下總算戒掉了煙癮。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吸了。
不過這些事，眼下輪不到自己來規勸。花裴把眼睛從那堆煙頭上挪開，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不好意思，讓康總久等了。關於幻真準備融資的事，請問你是不是從BPG那邊了解到的？”
“嗯。”康鬱青隨口應了一聲，手伸向煙盒似乎想再抽一支，抬眼看向花裴卻又收了回來，“BPG那邊有人知道你現在在幻真，所以就找我聊了聊。”
“原來如此。”
這個回答花裴並不意外。當年和BPG合作是康鬱青親自洽談比較最後拿定主意的，中間她也沒和對方的關鍵人物少接觸，印象都還在。
“那康總找我過來，是想給一些什麼建議呢？”
康鬱青沒接話，隻是深深地凝視著她，飽含千言萬語的目光透過鏡片，像裹上了一層厚厚的膜，讓人覺察出其中的嚴肅和凝重，卻具體分辨不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花裴怕是BPG那邊對和幻真的合作另有想法，康鬱青提前得知了內情想對自己加以提點，卻難於開口，於是主動寬慰了兩句：“康總如果知道了什麼消息，但說無妨，融資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算BPG那邊改變了想法，我們也可以做其他打算。”
“BPG那邊倒是沒什麼特別想法。”康鬱青輕輕咳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一支煙狠狠抽了一口，“倒是你……我聽說你前段時間和容眠回了老家，見了他的父母，所以說……這次是認真準備要結婚了嗎？”
花裴一愣，隻覺得惱怒：“康總，我不認為這些私事和我們見麵的目的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康鬱青的聲音驟然間提高了幾分，“花裴，幻真一旦和BPG合作，後麵的路基本上就穩了。BPG不僅可以給他們帶來資金上的支持，還會有合作資源甚至人才方麵的輸出，這些你在長青的發展過程中是親眼看到的。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再是他不可或缺的幫手，他有了更多選擇，你以為你們之間的感情還能維係下去嗎？”
他喘了一口氣，在花裴眉頭緊皺的表情裏，有些費力地解釋著：“裴裴，之前我傷害過你，現在想要彌補卻沒有機會了。所以我不希望這樣的傷害再一次發生在你身上。原先我以為容眠隻是出於利益考慮，所以放棄了前女友和你在一起。如果隻是這樣，你既然態度堅決，我無權多說什麼。可是後麵我才知道，他在念書時就劣跡斑斑，不僅打架鬥毆連大學都沒畢業，甚至還因為自私，不管不顧拋下有孕在身的女朋友，導致對方隻能把孩子打掉……這樣一個人，沒有責任心沒有擔當，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連最親近的人都可以舍棄，我怎麼放心把你交到他手裏？”
花裴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迅速站起身來：“我的私事我自己有判斷，就不勞康總費心了。”
“裴裴！”康鬱青迅速拉住她的手，聲音又是焦急又是絕望，“容眠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你為什麼就是不信我？”
“三件事。”花裴毫不留情地掙脫了他的拉扯，聲音肅然，“第一，請康總以後連名帶姓地叫我；第二，容眠是什麼樣的人品我自己清楚，請康總以後務必不要再幹涉我們的私事；第三……”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堅決，“以後如果不是必要的業務來往，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麵了。”
康鬱青呆立當場，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隨著對方的離去，一點點涼了下來。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在想，當時他向花裴正式提出分手時，對方站在原地看著他逐漸離去的背影，是不是也是這樣如墜冰窟的心情。
這個女孩已經被他那麼殘酷地傷害過一次，所以如今他絕不能讓她承受被二次傷害的風險。
或許是因為她對自己太過怨恨，才會抱著成見不願相信自己說的那些話。如果有了實打實的鐵證，她或許就會清醒過來。
想到這裏，康鬱青很快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喂，戴總嗎？我是康鬱青，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有件事想要找你聊聊……”
花裴回到幻真辦公室時，正好撞見容眠摘下耳機，從電梯旁的公用露台走回來。對方臉色不怎麼好看，她趕緊迎了上去：“怎麼了？誰的電話把你搞得這麼鬱悶？”
“鋒芒網的戴晨。”容眠輕輕吐了一口氣，“之前見過兩三次，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我的電話，剛才忽然打過來的時候我正在開會，說晚一點回複他。可他不依不饒地說是有重要的事，一定要現在說，我就出來了，結果聽他說是想和幻真做個合作。我說這部分的東西我不負責，讓他直接和你聯係，可還是沒完沒了一直讓我多加考慮，也是夠執著的。”
“他哪敢聯係我啊？”
花裴哼聲笑了笑，斜著眼睛朝容眠瞥了一眼。容眠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自從葉珊夢事件以後，戴晨主動約了花裴好幾次，口口聲聲說給幻真添了了麻煩，想請當事人吃飯賠個禮道個歉。
花裴考慮著葉珊夢會在多年之後重新找上容眠，歇斯底裏鬧出那麼多麻煩，肯定和戴晨從中穿針引線脫不了幹係。但他事先並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過往，也是無心之過，並沒打算計較。
但此後他為了和長青科技攀上關係，在康鬱青麵前添油加醋地把這場事故大加宣揚，就不得不說人品有問題了。
鋒芒網在業界擁有相當大的話語權，花裴實在不想和這種唯利是圖的人多加接觸，對對方的熱情相邀反應始終十分冷淡。幾次下來，戴晨大概覺察到了她不欲來往的態度，就逐漸消停了。隻是在陳然離職、幻真動蕩的時候夾槍帶棒地在自家微信官方平台上，寫過幾篇唱衰幻真的文章，近則不遜遠則怨，將一旦撈不到好處就落井下石的小人姿態，擺了個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