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生機
回到幻真科技的辦公室，已經接近淩晨。因為合作信息的公布，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鬆了一口氣，一直處於焦慮狀態的研發團隊難得沒人熬夜加班，辦公室裏一片靜悄悄的。
容眠把門打開，先讓花裴去了小會議室，自己則走到肖淩的工位上，取了些什麼東西。
會議室被清潔人員打掃得幹幹淨淨，完全沒有了爭吵那天留下的半點痕跡。花裴在沙發上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眼看容眠抱著一個大盒子走了進來。盒子打開之後，是零零碎碎的幾百個拇指大小的塑料組件，色彩斑斕地堆放在一起。
“裴裴，你小時候拚過積木或是玩過樂高嗎？”
“當然……”花裴饒有興致地拿起幾個組件擺弄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說，這些東西是可拚裝的？”
“是啊。”容眠順手把之前摔壞了的小機器人抱了出來，耐心解釋著，“算是之前那次演戲的額外收獲吧，當時你走時把這台樣機摔了，零件散得滿地都是。我坐這兒拚了一下，忽然想到人形機器人雖然有趣，但如果能讓機器人變化出各種形態，也許會更有意思。剛好肖淩是樂高骨灰級玩家，我們中途碰了碰，就簡單做了這麼個模型出來。這些組件配合中央控製器對舵機的操控，基本能實現剛才說的想法。雖然現在還不成熟，但簡單的功能已經能實現了，你要不要先來試試看？”
“聽起來挺有趣的。不過容眠，你是有分身術嗎？Dream2的研發壓力已經夠大了，你居然還能抽空搞這麼個東西出來？”
花裴一邊嘖嘖驚歎，一邊饒有興致地開始拚裝。
雖然眼下隻是個概念模型，沒有成型的說明書，但花裴畢竟在幻真工作了一段時間，對相關組件有了一定認識。外加容眠一直細心指點著，半個小時以後，一個簡單的小玩意拚裝成型了。
“這是什麼啊？”
一個看上去實在有些難以辨認的形體，直直的一根柱體上搭接著幾個綠色模塊，頂端是圓圓的一個球狀物。
從這個四不像的成品看，對各方麵都得心應手的花裴，在藝術方麵實在審美堪憂。
“一朵花呀！”花裴沒有留意到容眠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依舊一臉認真地解說著，“這東西看著簡單，拚起來還挺考驗想象力的。一時半會兒我也沒有特別好的主意，就按照我的姓氏弄了這麼個玩意。”
“這賣相實在太慘了點，花容月貌要是以它為參照物，得變成一個羞辱性用詞。”
“喂！容眠你別太過分啊！”
“別急嘛，有我在呢。”
容眠忍著笑，把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接到手裏，重新優化了一下舵機的位置，再加了幾個漂亮的裝飾件。隨著電流接通，舵機在中央控製器的驅動下帶領著組件產生移動，柱體頂端的球狀體舒展開來，一支漂亮的花朵猶如從沉睡中蘇醒，在黑夜中無聲綻放了。
“送給你，雖然醜了點，但畢竟是屬於咱們的孩子，所謂母不嫌子醜，你多擔待點。”
“謝謝你啊……”花裴板著臉，看著那些象征花瓣的小組件一開一合的可愛模樣，終於沒忍住笑了起來，“這款小機器人產品可玩度很高，應該會很受市場歡迎。”
“而且成本和技術難度都比較好控製，在言祈他們分擔了我們的智能語音模塊的工作後，研發團隊應該能有餘力分一個組出來，專門做這件事。”
“如果在Dream2正式量產前能把這款產品推向市場，對幻真的幫助應該會很大。”花裴興致勃勃地把手裏的小機器人擺弄了一陣，忽然想到什麼，“對了，這款產品隻要組件足夠多，應該能拚出任何想要的東西吧？”
“理論上是。”容眠仔細想想，“不過因為中央控製器對舵機的控製，目前隻限於32個，如果形態太複雜，要麼就會增加控製器數量讓體態變龐大，要麼靈活度會受到一定限製。”
“32個……應該夠了。”花裴的聲音越發興奮起來，“反正離成品出來還有一段時間，你等等我，我這邊也有個特別計劃。”
“說來聽聽，你又想幹嗎？”
“也沒幹嗎……”花裴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這事我還得找Faye許幫幫忙，成不成還不一定呢，所以不能提前透露。”
“Faye許？可是據我觀察，她最近的朋友圈都是自己兒子的照片，你是想找她請教一下育兒經嗎？”
“裴裴……”容眠的聲音低了下來，湊近身體和她額頭相抵，“關於這件事，你是不是已經做好準備了？如果是，忙過了這一陣，我會認真向你求婚的。”
許素怡自從因升職調離大陸市場後，在新加坡那個以休閑聞名的城市裏，似乎找到了生活的真諦，學會了調劑放鬆。向來被各種嚴肅高冷的行業調研數據和公司新聞充斥的朋友圈畫風大改，她開始和千萬寶媽一樣，曬起了自己家庭的幸福生活。就連和花裴聊天時，也會偶爾興致大發地發上幾個用兒子照片做成的表情包，小男孩萌態十足的表情加上各種搞笑文字，時常惹得花裴哈哈大笑。
這天夜裏，她正一邊陪著兒子看動畫片，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刷朋友圈，花裴的信息忽然進來：“Dear，能請教一下最近你家寶貝兒子沉迷的那套卡通玩偶，是什麼來頭嗎？”
“哎？你怎麼開始關心起這個了，是和小容總好事將近了嗎？”許素怡見她難得關心起這個，調侃了兩句後順手開啟了視頻聊天，繼而把鏡頭轉向了電視機，“……就是這個。一家叫Happy Kids的玩具公司和Fantasy娛樂聯手推出的一組IP玩具產品。”
眼見花裴依舊有些茫然，她悉心解釋著：“Fantasy不用多說了，之前專門做英雄係列大電影的。這兩年開始進軍少兒市場，成立專門部門打造了一個叫‘星際航線’的少兒科幻影視係列，就是你現在電視上看到的這個。眼下第一部剛剛結束沒多久，在美國和歐洲市場已經引起了強烈反響，新加坡這邊的反饋也不錯，聽說國內也已經購買了版權，這段時間就要播出了。Happy Kids則是一家玩具生產商，總部設在美國，看這架勢就反應迅速地和他們進行了IP合作。這組玩具一推出來，立刻賣得超級火爆，是我們Toy Town目前的爆款產品。”
“我就知道這方麵的事找你打聽最靠譜。”花裴沒想到聽許素怡一番介紹下來，得到的信息比她預想的還要多，當即喜笑顏開地繼續求助，“那你那邊有沒有Fantasy的聯係渠道，從官網郵箱接洽，速度太慢了，我有個合作想找他們聊聊。”
“你運氣不錯，前段時間剛好Fantasy的亞洲區負責人來新加坡出差，我和他有點交情，大家就一起吃了個飯。等會兒我把你的微信推送給他，再介紹一下，有什麼合作需求你可以直接聊。”許素怡十分爽快地拍完胸脯，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花裴，不得不說你運氣真好。‘星際航線’剛剛被大陸引進，現在在中國市場的IP合作還是空白，如果你搶了第一筆生意，不僅價格上會有足夠的談判空間，更重要的是，可以在排他協議裏先一步狙擊掉很多同品類的競爭對手。這種信息我作為業內人士知道不奇怪，你一個做機器人的是怎麼關注到的？”
“因為我關注你啊！”花裴哈哈笑著，“做MKT本來就要保持良好的觀察力和敏銳的嗅覺。你在Toy Town做了這麼多年，給自己兒子買的玩具一定是最受歡迎的，不是嗎？有你這個爆款風向標在，我得到的自然就是第一手資料。”
“看你這盡心盡力的樣子，真是全副心思都投入在工作上，普通人看到我曬那些玩具，未必會產生聯想。”許素怡對她這番言論頗為欣賞，表示了讚許之後忍不住勸道，“不過花裴，工作歸工作，你也得花點時間考慮下自己的事，別因為工作就把生活耽誤了。還有啊……說到身為MKT的觀察力和嗅覺，我好像從小容總的朋友圈裏發現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什麼？”花裴一愣。
“自己看去，這種秀恩愛的東西我可不轉述。”許素怡輕聲一笑，“行了，我先幫你和Fantasy那邊知會一下，晚點你自己和他聊。”
花裴掛了電話，好奇地刷開了容眠的朋友圈。
近段時間她忙著為新產品的推廣做前期構想，提煉賣點，順帶還要應付幻真和悅享之音合作後的各種媒體采訪，整個人忙得腳不沾地，已經很久沒空留心朋友圈裏的花邊動態了。
點開容眠的頭像後，花裴凝神看了看，嘴角很快揚了起來。
最近那條更新信息配著一張蘑菇狀物體的圖片，大概是出於保密需要，圖片經過處理後，其中的主角隻留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剪影。但花裴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不久前自己用幾十個組件拚裝出的那朵“花”。
圖片上方配著一行簡單的文字：“Blossoming in my dream.”
夢想裏即將盛放出最美麗的花朵。
而你在我心中。
數月之後，由幻真科技推出的一款名為“Cube”的機器人產品，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Toy Town的各大賣場裏。因為輕巧有趣的結構和豐富的可玩性，它很快在少兒玩具市場上引發了一場熱銷風暴。
和之前推出的人形機器人Dream不同，Cube為拚裝結構，整體由負責輸送動力的電池、負責支持傳感器的中央控製器、負責動作控製及表達的伺服舵機、負責形體構成的裝飾件以及連接件構成。
在某種程度上，它和風靡全球的樂高玩具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能夠滿足用戶豐富的想象力，可以構築出不同形體。因為幻真在舵機上的研發優勢，這些形體除了靜態展示外，還能進行各種靈活的運動。
當孩子們看到那些企鵝模樣的機器人搖搖擺擺扇著翅膀，大象模樣的機器人不斷甩動鼻子時，就已經滿臉好奇，正在熱播的“星際航線”裏的角色，在Fantasy的特別授權下，也成了Cube係列的一分子閃亮登場。印著它們的形象的包裝盒列著長長隊伍擺放在貨架上，等待著人們拆開盒子後檢閱拚裝，小朋友們和家長對此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Cube成了孩子們之間交流娛樂的爆款明星。
麵對著Cube的銷售熱潮，原本對與幻真合作興趣寥寥的程亞君坐不住了，找了一個周末專門飛往S城，約見了容眠和花裴，意圖重新擬定合同，擴大Cube和Dream的出貨量。
毫無疑問，Cube的出現讓幻真越過了生死線，至此在市場上站穩了腳跟。包括江宸在內的所有人意識到Cube給企業帶來豐厚收益後，都在等待幻真項目重點的策略性轉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和Toy Town進行了新一輪談判後，容眠依舊不疾不徐地維持著Cube項目組當下的規模，並沒有順勢進行擴張，而是把資金和人力更多地投入到了Dream2的研發和與悅享之音的合作中。
對於這樣的決策，江宸感覺有些困惑。按照波士頓矩陣法解讀，Cube無疑是幻真現有產品線上的cash cow，值得用最大的資源進行投入和運作。
然而在這一點上，肖淩顯然更懂得容眠的心思。
“Cube雖然有趣，也給幻真帶來了不錯的收益，但作為智能硬件產品，它的技術含量有限，眼下更多是聚焦在比較低齡的玩具市場和教育市場，真正的智能硬件玩家對它並不感冒。相反，我運營的那些大牛科技類用戶群裏，對Dream2的表現倒是一直都有探討。所以我猜想，容眠用Cube解決掉公司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後，還是會把重點放在Dream2身上。對他而言，賺錢是小事，做出一款在技術上足夠有說服力的酷炫產品，才是幻真的終極根本。畢竟他的偶像是喬老爺不是？”
“好吧……”
雖然作為公司的財務負責人，對這樣過於理想化的企業負責人應該有所規勸，但江宸終究還是沒吭聲。
一方麵，從本質上說，他自己何嚐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理想主義者，所以才會放棄諸多高薪職位的誘惑，很長一段時間裏都陪著前途未卜的幻真，一起度過那麼久的艱難歲月；另一方麵，由於Cube在市場上的出色表現，諸多在Dream2眾籌期間就開始留意幻真並持續關注的投資方，開始了實質性試探和接觸。
在融資這件事情上，各種掩藏在利益之下的大坑向來防不勝防，以江宸謹慎小心的性格，麵對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條款，他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對投資方們開出來的條件細心考量。尤其是在如今幻真實現了自我供血，資金並非第一訴求的情況下，如何挑選出理念相同、資源互補，又沒有太多霸道控製欲，試圖介入幻真管理的合作方，更需要大費精神。
就在江宸做足了功課，從意向投資方裏挑選出了幾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對象，準備找容眠進一步討論時，年輕的創始人卻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道了個歉：“抱歉啊江宸，這幾天我得請個假外出一趟，人不在公司，所以融資方麵的討論得推後一陣。”
“這個沒事。”江宸知道他夜以繼日地頂著壓力，辛苦那麼久是該休息休息，當即寬慰著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去哪兒就去，回來之前融資的事我先找花裴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