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她試圖鬧自殺後，你選擇犧牲了自己？頂著個爭風吃醋打架鬥毆的名號，進了拘留所？”花裴緊緊抓著他，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我說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那是你的學業，你的人生，你的前途！”
“這些都過去了……”容眠閉了閉眼睛，伸手重新把她擁進了懷裏，“這件事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媽，她對我抱著那麼大的希望，我沒能大學畢業讓她很失望，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更何況……”他輕輕吻了吻花裴的耳垂，“大概就是因為這樣，上天讓你出現在我身邊，也算是一種最好的補償。所以裴裴，你以後別和我生氣了好嗎？這些日子你和我冷戰，不理我，我真的很害怕……”
“好……”許久之後，花裴緊緊握住了他血跡斑斑的手，微微哽咽著，“等警察來把這些事處理完，我們就回家。”
這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在警方的介入調查下很快有了結果。
意圖對她施暴的男人，是家住醫院附近的一個鰥夫，年輕時因為家族遺傳有了精神疾病方麵的征兆，因為生活貧困一直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
遇到花裴的那天，他剛好喝了一點酒，晃悠著走到了醫院附近，被眼前女人婀娜的身影吸引，妻子離世後長時間被壓抑的欲念就此被點燃。若非容眠及時趕到，幾乎就要釀成大禍。
對這名施暴者的相關責罰，花裴沒有繼續跟進，短暫休息了一天之後，她就重新把精力投入了工作中。事發後的第三天，幾乎有一周時間不曾現身的容眠，也神色如常地重新回到了幻真辦公室，拉著陳然和研發團隊的員工們開了眾籌結束後的第一次工作會議。
“葉小姐那邊……你不用過去照顧了嗎？”
會議結束後，剛好趕上午飯時間。花裴眼見容眠招呼著正欲出門的肖淩幫自己帶外賣，悄悄湊到了他身前。
“我前幾天找了一下昔日的同學，繞了幾圈之後聯係上了她爸媽。昨天他們已經趕到S城了。下午我們見了個麵，我把葉珊夢的情況具體說了一下，接下來的事他們應該會有安排，我不用再介入了。”
“你和葉珊夢的爸媽見麵了？”花裴赫然一驚，“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因為那段未曾澄清的往事，直至現在，容眠在葉家父母眼中都還是一個導致他們女兒懷孕墮胎卻不負責的渣男形象。如今葉珊夢又因為他進了醫院，光想想兩位老人的臉色，花裴都覺得心有戚戚焉。
“還行吧，也就是被罵了幾句，沒至於動手。他們的心情我能理解，不會往心裏去的。”容眠轉身看著她，“總之這件事到此為止了，葉珊夢的爸媽對我有誤會，必然不會讓他們的女兒再和我見麵，所以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隻是裴裴，因為這件事，這段時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還這麼辛苦，我真的覺得很愧疚，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補償你……”
“這事簡單啊。”花裴輕聲笑了起來，從包裏拿出幾張邀請函揚了揚，“政府那邊的酒會邀請函已經正式下來了，徐朗幫我們這邊多爭取了幾個名額，到時候高管團隊可以一起出席。你呢，就負責穿好看點，在相關領導麵前帥帥地刷個臉，給他們留下個好印象，幫幻真多爭取一點政府資源就行。”
邀請函到手後，以肖淩為首的一眾小青年叫囂著要以“S城顏值第一創業團隊”的形象登場，花裴卻知道，雖然他們平日都頂著這個總那個總的頭銜，也在幻真的體係裏管理著各自不大不小的團隊，但一群人當中隻有江宸有過和政府方麵打交道的經驗。忽然要正兒八經穿西裝打領帶，在政界人士麵前露臉，緊張情緒在所難免。因此花裴一邊不動聲色地做著安撫，一邊把相關籌備工作做得更加細致。
到了酒會那天，幻真的小青年們先一步到酒店附近的咖啡廳門口碰頭。花裴因為堵車晚到十幾分鍾，匆匆趕到後，一群衣冠楚楚的熟人站在那兒朝她頻頻揮手，她凝神一打量，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行啊你們，今天一個個這麼帥，去參加《非誠勿擾》都綽綽有餘了！”
“那是……‘S城顏值第一創業團隊’的名聲可不是蓋的，就問你服不服！”
肖淩揚揚得意地轉了個身，“這套衣服是特地讓老江家梓純陪我挑的，花了我小兩千呢，感覺怎麼樣？”
“滿分！”花裴一邊配合他的誇張演繹，賣力點讚，一邊左右看了看，“容眠還沒到嗎？”
“給他打過電話了。”江宸聳了聳肩，“說是剛出來沒多久，路上就遇到了兩起擦碰，在北環立交那兒堵住了，可能會晚點到。所以特意交代說如果你到了，就帶大家先進去，不用等他。”
“既然這樣，那大家就先進去吧。”
花裴低頭看了看徐朗發來的微信：“時間差不多了，剛好徐總也到了，可以讓他先引薦一些朋友和大家認識認識。”
一行人走進酒會大廳，徐朗早已經等在了那裏，眼見花裴到場，趕緊迎了過去。這次的酒會以“科技創新，發展共融”為主題，受邀到場的都是S城裏嶄露頭角甚至頗具影響力的創新企業代表，其中少不了諸多讓人側目的創業明星。幻真的幾個小青年在徐朗的引薦下，很快融入其中，和諸多之前“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業界同伴，興致高昂地攀談了起來，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幻真科技看上去人氣很高啊，剛才你們沒到的時候，就聽了不少討論，都說你們這次海外眾籌一炮打響，政府方麵也給予了特別關注，融資上市想來指日可待了。”徐朗陪著花裴在場子裏走了一圈，忍不住有些感歎，“就對幻真的評估這件事來說，你的眼光好像的確是比我好。”
“徐朗，你可別這麼說。”花裴有些調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的，入職幻真這件事吧……我純屬夾帶私貨。”
“哈哈！”徐朗欣賞她的有趣坦率，朗聲笑了起來，“說起來，怎麼一直沒見到你們容總？據說現場很多女同胞，都是衝著欣賞真人來的。”
“應該快了吧……”
花裴經他提醒，正想打個電話問問容眠還有多久能到，大廳入口處忽然一陣騷動，似乎是有什麼頗受關注的人物驟然現身。
“我×，老陳你賺了，居然等來了你的偶像，一會兒趕緊過去遞個名片！”
“康總怎麼會忽然過來了，最開始的名單裏沒看到他啊！”
“應該是行程緊張，一開始沒確定吧。不過也不奇怪，長青科技現在要回中國發展，政府方麵自然要盡力爭取。看樣子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康總和上下遊企業的大佬們相互認識認識。”
“康總旁邊那位女士，應該就是盛澤投資的丘總吧？看著可真有氣質，和康總也很登對。聽說他們快結婚了？”
“老陳，看看你這腦殘粉的架勢，嘖嘖……”
幻真的小青年們聽到動靜陸續湊在了一起，對不遠處因康鬱青出現而略顯擁堵的情況，滿是亢奮地討論著。
“花總，忽然有點私事想向你請教，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徐朗，你怎麼忽然那麼客氣？”
花裴自然知道，徐朗是怕自己麵見故人處境尷尬，所以貼心解圍，於是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走向了露台。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讓她先一步笑了起來：“所以說同理心太強未必是好事，你怎麼看上去比我還緊張？”
“我事先隻知道康總回國以後和S城政府這邊來往密切，不知道今天酒會他會過來，沒能提醒你一聲讓你有個準備，挺不好意思的。”徐朗輕聲籲了口氣，“不過看你狀態還不錯，我就放心了。”
“那按照標準套路，應該是怎麼個反應？”花裴微笑著，“上前撒潑哭鬧，還是立馬撒腿就跑？”
“或許還有第三種選擇，眼不見為淨地找朋友來露台上喝酒聊聊天？”徐朗跟著笑，“對了，看上去你在幻真的同事們，不知道你和康總之前的關係？”
“容眠知道，至於其他人，隻知道我之前在那裏工作過。不過沒見他們怎麼八卦，大概是容眠私下裏打過招呼。”
“小容總為人還真是挺細心的。”徐朗回頭看了看，眼見康鬱青入場時引發的熱鬧已經逐漸平靜了下來，有些抱歉地說，“有幾個朋友過來了，我得先過去打個招呼，你先在這兒休息下，等小容總到了，我再把你們一起介紹給政府那邊的朋友。”
“行，你先忙吧。”
花裴衝他擺了擺手，轉身看向了眼前星光點點的夜空。
清涼的夜風伴著陣陣花香，很容易讓人精神放鬆，花裴站在露台上神遊了一陣，直到容眠那條“我到了”的微信傳來，才趕緊收斂心神。她正準備走回酒會大廳，剛一轉身，卻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舉著紅酒杯，安靜地站在離她幾步之外的地方，像是已經默默注視了她很久。
隔了這麼久沒見，康鬱青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公司上市後業務繁忙，過於操勞所致。架著黑框眼鏡的臉上，表情是一貫的沉穩，濃眉大眼的周正五官配上那套昂貴的手工定製西裝，怎樣看都是一副讓人仰望的精英人士。
隻是舊情人相見的場麵，總是讓人尷尬，更何況當年的分手原因是那麼難堪。雖說花裴的滿心傷痛已經因為新戀情的開始而被逐漸撫平，但麵對康鬱青，心情始終有些複雜。在對方深沉卻意味不明的注視裏，她略微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以示問候，準備迅速溜走。
腳剛抬起，眼前的光線晃了晃，一道濃重的人影堵在了她眼前。
“裴裴……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耳邊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平緩，卻藏著太多複雜的情愫。花裴被他堵著，一時走不開，隻能微笑著回視對方的眼神，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坦然從容。
“康總，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真是挺意外的。”
“康總？”
眼前男人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像是在消化這個自帶隔離效果的官方稱謂。
參加這場酒會原本並不在康鬱青的計劃之中，隻是長青科技和政府方麵的合作已經差不多落定，既然收到邀請，多少要表示個支持的態度。
他原本想著露臉之後，和相關領導打個招呼就走，卻沒想到剛進門不久，就看到喧嚷的人群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和某個西裝革履的成熟男子姿態親密地緩步走向露台。
自從花裴離開美國，康鬱青已經有大半年時間沒有她的任何消息了。雖然手機和社交軟件裏，依舊存留著對方的聯係方式，生活中也和她的諸多好友熟識，可潛意識裏，他知道自己因為心存愧疚，所以不敢去觸碰與之有關的一切。
一個陪伴了自己整整六年，將整個青春都交付在自己手中的女孩，最終被他決然拋棄，不用細想也知道那究竟意味著怎樣的傷害和打擊。工作的時候，他尚且可以用一張張報表和一串串代碼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填滿，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關於花裴的種種卻會占據他全部思緒。
不安，沮喪，擔憂，愧疚……
諸多情緒變成了層層枷鎖，讓他即使站在納斯達克敲鍾的那一刻，也沒有享受到太多期盼已久的驚喜。
因為他知道，長青走向輝煌，是他用對花裴的背叛換來的。
他曾經設想過千萬次和花裴重逢的情形，也害怕真正見到對方後，在她臉上看到怨恨受傷，甚至一蹶不振的表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花裴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失戀之後就沮喪消沉。相反，她眉目飛揚神采奕奕，看上去依舊幹練灑脫，且光彩照人。
這樣的花裴，讓他慶幸之餘不由得有些莫名失落。
原來自己的分量也不過如此，就算沒了他，這個女孩依舊可以活得那麼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剛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本來想早點過來打招呼的，後來看你一直在和一位先生聊天，就沒過來打擾。”片刻沉默之後，康鬱青輕聲咳了咳，“裴裴，剛才那個人……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嗎？”
“康總。”花裴隻覺得有些好笑，“就我們現在的關係來說，你的問題好像超綱了。”
那一瞬的巧笑嫣然讓康鬱青的心猛地抖了抖，仿佛時光流轉，又回到了他們相戀的時候。
漫長的創業歲月裏，困難和波折總是樁樁件件堵著前路，可無論遇到怎樣的困境，花裴總是猶如解語花一般，用輕鬆快樂的態度陪伴在他左右。
如今，花裴已經不再屬於他了，玩笑般的口氣聽起來卻是那麼熟悉。這究竟意味著她同樣緬懷過去的情分，還是已經徹底放下，可以將他當作一個輕鬆對話的普通人？
“裴裴！”
突如而來的各種情緒讓康鬱青一直不動聲色的表情激動了起來，被商戰磨煉出來的內斂沉穩也跟著消失殆盡。他有些急促地上前一步，手指發顫地握住了花裴的肩膀：“你晚一點有沒有空，我想和你聊聊。”
“抱歉，我想她應該沒空。”
眼前的女孩眉頭微蹙著，還沒來得及說話，康鬱青隻覺得手腕忽然被人抓起扔向一旁，強勢的力道甚至讓他趔趄著向後退了兩步。
勉強站定後，康鬱青有些驚愕地迅速打量了一下，忽然橫亙在他和花裴之間的青年。
對方看上去很年輕，即使身著正裝，額發向後梳起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刻意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些，但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
這種年紀的青年人，通常是剛工作了三四年，正處於事業上升期，麵對他這樣的成功人士以及業界大牛，態度一般都是謙虛而恭敬的。
但眼前這個一臉矜傲的青年，顯然不屬於這類人。
“請問你是……”
即使忽然遭遇了這樣近乎粗魯的對待，康鬱青還是壓著性子試探著問了一句。
青年挑起眼角斜了他一眼，沒吭聲，轉身看向花裴時，冷漠的神色卻很快柔和了下來。
“我們進去吧，外麵有點涼，你別感冒了。”
“好。”
花裴不欲在這尷尬的場麵中久留，在他的注視下微微一笑，兩人並肩向前走去，誰也沒有再看向康鬱青一眼。
康鬱青呆立當場，看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不知道是驚訝多一點還是惱怒多一點。
他向來自視甚高，英俊的長相和過人的才華都是他自負的資本。長青科技走上正軌後有了財富傍身，他更是再沒有受過任何輕慢和無視。就連這次回國，政府方麵也是好言好語把他追捧著。這樣的漠視讓他意外之餘，不由得有些羞惱。
“康總，好久不見了，這次聽說你回國了，還想專程去拜訪一趟呢，結果沒想到今晚提前見到了……”
不遠處的大型盆栽背後，慢慢冒出了一個人，臉上笑容看上去有些諂媚。康鬱青意識到，剛才那頗為狼狽的一幕大概已經被對方盡收眼底，口氣帶上了幾分不愉快：“你是……”
“康總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眼前的男人趕緊做起了自我介紹：“我是鋒芒網的戴晨，之前在花小姐的牽線下，給您做過幾次專訪，您還記得嗎？”
“噢……原來是戴總……”
康鬱青略加回想，口氣很快恢複如常：“不好意思，長時間沒回國，一時半會兒沒留意，您別介意。”
“您說的哪裏話！”眼見對方記起了自己，戴晨趕緊向前湊了湊，“既然大家難得見麵，您看方不方便給個時間一起聊聊？長青科技發展得這麼好，大家對你們一直都挺關注的。隻是您一直在國外，要配合做專訪什麼的也不容易，所以我想既然今天這麼巧，要不……”
康鬱青自然知道他想搶獨家新聞的心思，心情煩躁之下卻無意配合：“不好意思，我這次在S城的行程安排比較緊，今天實在不太舒服，可能待不了多久就得走了。專訪的事……不然等下次有機會再說？”
“既然康總沒時間，那就下次！”戴晨順著他的視線，朝大廳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開口，“剛看到康總和幻真科技的小容總在這兒聊了一會兒，兩位是已經認識了嗎？”
“幻真科技？”康鬱青驟然一驚，這個名字對他而言顯然並不陌生，“就是那家剛剛在Come Together上打破了國內智能硬件眾籌紀錄的機器人公司？剛才那位……是幻真的CEO？”
“這麼說起來，花總還沒給您正式引薦啊。”戴晨輕聲笑了起來，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不過也難怪，幻真科技現在正當紅，花總的男朋友又長得帥，總得低調些比較好。”
“男朋友？”康鬱青將這三個字在嘴裏輕輕咬了咬，片刻之後，他展顏一笑，“戴總，剛好旁邊的咖啡吧沒什麼人，你介不介意我請你喝一杯，順便聊聊長青在國內的發展計劃？”
“十分榮幸，願聞其詳！”
戴晨聞言微微躬身，手掌攤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