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宥年眼皮懶懶地掀了掀,沒說話。
辭夏抱著水杯咕嚕咕嚕跟從沙漠走出來的一樣,一口氣喝完之後猛地放下杯子說:“我沒有很挑。”
“嗯?”
一桌人看著她,辭夏卻隻看著夏夏,回答了一個很久之前的問題,她說:“我不是因為很挑,之所以想吃珍珠丸子,就是因為欠著一個人一道菜而已,今天還了。小時候奶奶告訴我,不管是話也好東西也好,要說的就當麵說清楚,要還的也當麵還清,同時在決定兩清的時候,這兩個人也已經沒有關係了。”
周先生看了看自己剛剛遞過去的杯子,確定那真的隻是一杯水而不是一杯酒。
辭夏完全不顧麵前那道灼人的視線,忽然站起來對周先生說:“我吃飽了想運動一下,我先去車上等你。”
然後跑了。
辭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其實在看到甄宥年安然無恙的那一刻她已經很開心了,什麼氣都沒有了。
不過她不想當一個脾氣太好的女朋友,不然甄宥年會越來越囂張的。他明明就有錯,不告而別還什麼都不解釋,而且夏夏一直宥年哥哥前宥年哥哥後地叫,她聽得很煩。
辭夏一口氣從山頂跑到半山腰,結果發現自己迷路了,夜晚山裏的風總是帶著一絲詭異的味道。
樹影幢幢,裏麵總像藏著什麼人,辭夏不禁警惕起來,朝著路邊的林子走進去:“誰?”
路燈照著身後一個黑影蓋過來,巨大的手勁捏得她胳膊生疼,她剛想掙紮,卻嗅到了一絲安心的味道。
“甄宥年……”
三個字剛說出口眼淚就掉出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大概是一路上所有的恐懼終於找到了港灣,這種瞬間的安心太讓人沉迷了。
辭夏覺得喜歡甄宥年就是在吸毒,一點一點地上癮,然後粉碎自己的堅強和獨立,把自己變成一個廢物。
想到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廢物了,辭夏就更難過了,還有點生氣,在甄宥年看不見的地方趕緊擦眼淚。
“擦完了嗎?”甄宥年忽然開口。
“我沒哭。”
“我又沒說你擦眼淚。”甄宥年覺得心口一片濕熱,他輕輕拍著小姑娘的背替她順氣,聲音仿佛是融化在地麵的月光一般,“都得逞了還哭?”
半天不讓他說話,還故意說那麼多決絕的話氣他,他氣得都沒吃多少飯,氣自己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千裏迢迢來找他,怎麼能讓她受這麼多傷。
他大概是全世界最沒有用的男朋友了。
“甄宥年。”辭夏推開他,眼神直直地看著他,“在此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甄宥年大概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慌過,像是站上了斷頭台:“什麼?”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為了夏夏接近我,我就想問問你,你還要不要我?你要我,我把未來都給你。你不要我,我就走了,把我和你的過去一起帶走。”
鍘刀偏了,擦了個邊兒。甄宥年鬆了口氣,僥幸留了一命。他把她重新拉回懷裏,語氣裏有大難不死的笑意:“怎麼會不要你呢?
“怎麼會不要你呢,小珍珠,你一來我什麼理智都沒了。”
25.“你可知這一生,愛人隻能陪半途”
甄宥年好一會兒才替辭夏順好氣。
他凝著她滿是傷痕的臉,眉頭皺成了川字,辭夏這才記起來自己差不多是毀容的狀態了,想擋住臉卻被甄宥年攔住了。
“疼嗎?”
“疼!我終於明白了你以前為什麼老要我在關鍵時候想晚上吃什麼,現在不用了,現在哪怕下一刻就會死,這一刻也會想下輩子在一起的時候,晚上要吃什麼。”
仿佛下一刻就會是永久的離別,所以要在每一次擁抱的時候盡可能地抱緊一點,辭夏特別認真地說:“現在不用你教了,我會自己想你。每時每刻,都很想你。”
甄宥年的心在這一刻也格外平靜,就算不知道接下來會有怎樣的無法預測,可是在能享受某一秒鍾的時候盡情享受,在該開心的時候開心,這是辭夏教給他的人生信條。
“嗯,那給你多抱一會兒。”甄宥年說,“接下來的事情我們一起麵對。”
辭夏點頭,眼神都變得認真起來,問:“所以,夏夏真的是……”
“是。”甄宥年的聲音沉下來。
甄宥年答應夏夏回來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看見了她身上的珍珠,盡管他沒有辭夏那樣的直覺,可是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勁兒。
原因之二,他聽玄武說過,辭夏的那串珍珠項鏈上,剩下的兩顆珍珠是暗下去的,這意味著什麼暫時不知道,不過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夏父以前為了這串項鏈收集過許多的情報,包括在此之前所有的守珠人的命理以及珠靈和惡魂的路數,所以夏家知道的可能要比辭夏自己知道的還多,大概也會有珍珠變灰的記錄在,他原本就打算去夏家查一下。
但是夏夏成了青龍珠的惡魂,應該也是在夏父和他預料之外的。
至於青龍珠和白虎珠之所以是暗下去的,大抵都是因為珠靈出了問題。
之前的朱雀珠,珠靈是被惡魂殺死了,但是這兩顆有點不一樣,甄宥年現在隻能確定,青龍珠的珠靈並沒有死,而是流落在外。
珠靈和惡魂畢竟是異次元的靈物,不能在他們這個世界太久,所以珠靈需要定期回到珍珠裏麵,而惡魂也必須靠近珍珠項鏈來汲取能量。可是青龍珠的珠靈大概因為什麼原因始終沒有回去,最後連自己都忘了自己珠靈的身份。
本體珍珠被當年的夏父給帶走了,所以現在的青龍珠靈就像是一個失去了心髒的人類,或者像一個被抽去了靈力的妖精一樣,甚至沒有辦法變回珠靈。
所以在此之前辭夏也確實拿青龍珠的惡魂沒有辦法。
兩人就坐在路邊的木椅上。
甄宥年凝著眉頭,他握著辭夏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她手裏放進一條項鏈。
銀色的鏈子,正中間圓潤的珍珠泛著一絲淡淡的黛青色,月光在珠麵流淌。
大概是守珠人的直覺,辭夏有些詫異地望著甄宥年:“珠靈珠?”
“是。”甄宥年點頭,“夏父以前去玉盤鎮帶回來的,後來在夏夏手上。”
“所以夏夏同時拿著珠靈珠和惡魂珠?”辭夏忽然想起之前看到夏夏脖子上的那條鏈子,大概就是這一條了,於是關注點忽然變得很奇怪,“你怎麼拿到的?”
畢竟女孩子的貼身飾品,而且這麼重要的東西,夏夏肯定會放得很妥帖。
“偷來的。”甄宥年沒明白辭夏真正的意思,“盡管暫時不知道珠靈在哪裏,可是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就在你身邊,畢竟珍珠項鏈在你這裏,珠靈和惡魂都沒有辦法離你太遠。”
辭夏剛想說什麼,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一瞬間火光漫天,照著一股濃烈的硝煙騰騰而上。
辭夏耳朵裏一陣鳴響,短暫的幾秒鍾聽不見任何聲音,所以也沒有聽見林子裏轉瞬即逝的巨大動靜。
甄宥年皺著眉,回頭對上辭夏困惑的目光說:“應該是夏夏,來之前周先生和她在一起。”
“那周先生……”
“我去看看。夏夏這邊我先牽住她,你先回玉盤鎮找珠靈。”
“可是……”可是別無選擇,辭夏瞬間便明白了,沒有珠靈的話就算自己去了也做不了什麼,反而是甄宥年確實可以暫時牽製住夏夏。
畢竟夏夏心裏對甄宥年還是有別樣的感覺的吧。雖然很不甘心,可是大局為重。
辭夏咬牙,點頭。
準備走的時候,甄宥年忽然把她拉近,辭夏疑惑了一秒,然後看著他緊皺的眉心安撫他:“甄宥年,你不用擔心我……”
她順勢鉤上他的手指,眼睛裏麵沒有任何遲疑和畏懼,晶亮篤定:“拉鉤吧,約好長命百歲,一輩子都不許反悔。”
甄宥年失笑,拍拍她的頭:“注意安全。”
看著她堅定而無所畏懼的背影,和曾經那個迷惘的小姑娘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甄宥年也轉身,朝著林子裏走去,他其實在意的不是青龍珠,而是白虎珠,盡管還沒有蘇醒。
可是那個同樣沒有珠靈的存在,才是對辭夏最大的威脅,他不想辭夏最後走上和朱瑾一樣的路。
所以他最開始的時候有想過,隻要青龍珠不被封印的話白虎珠就不會蘇醒。所以隻要看著夏夏就行了,這就是他現在在夏家的第三個原因。
可是這樣的想法太傻了,就算他不做什麼,白虎珠也會誘導辭夏封印青龍珠,甚至已經來了。甄宥年看著遠處的火光,還有剛剛林間一閃而過的身影,他幾乎能確定白虎珠就是夏夏前些天介紹給他認識的,那個在精神病院遇到的男人。
辭夏一路朝著山下跑去,這個時候才記起來自己還有葉景茶給她的手機,她想不到自己身邊有哪些人可能是珠靈,又或者是她身邊就那麼幾個人,但是任何一個,她都不願意承認。
辭夏掏出手機才看見葉景茶打過來的無數個電話,最後是一條短信:“小老板,沈不周……”
屏幕上沒顯示完,辭夏也來不及看了,她隻感覺周身忽然掀起一陣冰涼的風,手腕一陣疼痛,手機掉在了地上,像是被什麼碾過一樣瞬間粉碎。
辭夏驚魂未定地停下來,看著前麵的人。月色照亮了那麼一小片地方,像是特地打好的聚光燈。
夏夏就站在光眼處,手上長長的繃帶隨著風一起飄起來,眼神空洞無神,像是來自宇宙的黑洞一般。她遠遠地看著朱辭夏,說:“你為什麼要來?我明明跟宥年哥哥約好了的,隻要他陪我,我就不去找你,也不做壞事,一直到你死了我也死了,守珠人和珍珠的恩怨變成另外的人,所以你為什麼要來破壞這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