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可以用於寫科學幻想的宇宙材料,在《混沌初開》裏都被“拿來”,成了詩的建築材料。這不是一次探險麼,從內容到形式,一次完完全全的“楚狂人”的冒險行動!詩中用了一種細密度極大的類似工筆畫的語言節奏,甚至用了很多長沙街頭巷尾正生動活躍著的現代俚語(“古板”、“周正”、“迷迷糊糊”、“是是非非”、“散了箍”,等等),也出現了產生於楚地的“巨人族”神話人物形象,而“混沌初開”這題目本身便取材於楚地的神話傳說。“在應該有肚臍的地方卻有一個按鈕”的“第二我”,又多麼像卡通片中的機器人。詩人筆下織就的這幅濃淡相同的混沌與光影相交的宇宙震蕩氣流雲圖,高靈敏度的直覺全部地毫無保留地開放了,在詩人牧馬人一般的思維繩套下急速奔馳,楚文化的詭奇、神秘、絢麗、狂放、孤憤的氛圍,如火中的鳳凰一般再次噴射出它奪目的光焰。毫無疑問,這是一次極有意義的冒險!詩人將自己的生命體驗毫無保留地融於詩中,對人的存在價值的思考與楚文化之本老莊哲學遙相呼應,表達了詩人對民族的一種重新認識,一種審美意識中潛在的曆史因素的蘇醒。這是一次追求和把握人世無限感和永恒感的實驗。
單憑這種有意義的冒險,就足以回答那些“這也叫詩嗎”的評頭品足和咬文嚼字的嘮嘮叨叨了。
詩,不僅僅是案頭小擺設,它是建設人類精神家園的支柱,是閃爍著真誠與智慧之光的旗幟。
寫詩即悟道,詩是什麼?詩是什麼也不是的無所不在。這是我的感慨之一。其二,我以為詩必生得逢時,在當今西方物理學家旁征博引易經老莊禪語,科學與玄學交互參證,引得我們東方的炎黃子孫不得不捫心自問“這顆地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呢”之際,這是一種對自己民族重新認識的催化劑,它無疑給中國新詩帶來一種千載難逢的契機和刺激。詩的全新探索必然與古老的回歸遙相呼應,這是我的感慨之三。
至於《混沌初開》的出現,自有詩本身為它的意義作證,自有眾多讀者專家鑒賞的目光。
詩人從來不用宣言,詩便是詩人的宣言。
而我的讀後感,讓人看過了就該放到應該去的地方了。
尷尬的溫柔
在我們這個時代,公共傳媒幾乎無所不在,無處不在了。無論你漫步任何一座城市的街頭,走進任何一戶平常人家,你都可以看到公共傳媒無論電視、報紙、刊物上溫柔的女性形象。難怪在80年代長大的女孩子都認為當女孩好幸福。若問她們為什麼女孩比男孩幸福,她會告訴你,因為男孩必須很努力,必須幹出事業(實業),必須掙錢。而女孩長大後萬一幹不了什麼事業(實業),也是不要緊的,因為女孩長大了隻要會消費,會打扮,會休閑,一句話隻要溫柔又可愛,會當太太,也是蠻不錯的。所以當你問她是不是感覺到性別歧視時,她會瞪大一雙美麗的眼睛說,什麼性別歧視,我覺得當女人比男人好。為什麼,女人沒有壓力唄。
這就是我們當代傳媒編織出來的中國婦女神話:做女人挺好(隆胸廣告語),做女人真好(廣告語,言下之意是比做男人好)。
事實果然如此嗎?
進入市場經濟後,當企業麵臨著激烈的市場競爭時,精明的經營者開始盤算生產的成本。婦女由於擔負工作和家務的雙重負擔,由於受教育和繼續教育的程度普遍低於男性,由於生理上的某些弱勢,女工下崗也成為城市中十分普遍的現象,尤其是中年婦女。她們中大多數人下崗後再就業也是比較困難的。
就像男人也需要得到女人的關懷一樣,女人當然希望得到男人的嗬護。我們的傳媒在製造一個又一個美麗溫柔的女性形象時,無意或者有意抹去了女性麵對社會轉型和市場經濟衝擊的巨大壓力。他們極力將女性塑造為一道亮麗的風景,其實是在滿足男權主流文化對女性的規範和塑造。我們年輕的女孩不明白這一點,她們被傳媒弄得暈頭轉向了。有的女孩子一方麵要負擔沉重的學業,和男生一樣應付各類考試,追求高分數和高學曆;另一方麵又牢牢記住自己是個女孩,要做到溫柔又可愛,不敢吃飽(怕長肥),不參加體育鍛煉(怕曬黑皮膚),天氣很冷了不敢多穿衣服(怕身材不苗條)。這樣一來,即便是學曆弄到了,身體也弄垮了。用工單位一般說來是不敢錄用這樣的女孩的。派她出差,她得有男生陪著幫忙拎包(她身體弱沒有勁);有了緊急事情,她半天出不了門(原因是出門要化妝),三天兩頭請病假(她小鳥依人)。你看看,這是多麼令人尷尬的溫柔!
假如一位女性首先不在社會謀求一個獨立的社會地位,又如何去謀求發展,如何去實現自身的價值?做一個自立於社會的人,尤其是女人,難道沒有壓力?
就全球範圍來看,無論地域、種族、文化和階級的差別,婦女相對於男性,仍然處於較低的地位。在全世界的男女兩性的全部工作小時數中,女性工作小時總數占60%,但其收入隻占10%,女性的財產權更是微不足道。然而,在文盲比例中,女性占到70%,在難民比例中占到80%。另據聯合國統計,全世界最貧困人口6億,婦女占最貧困人口的70%,生活在極端貧困中的婦女人數仍呈上升趨勢。(摘自李銀河:《女性權力的崛起》。)當我們在街頭巷尾看見擦鞋女辛勞的身影,當我們看見三陪女在濃濃的脂粉後麵辛酸的眼淚,我們不能不去思考性別歧視問題。
應該說溫柔不是順從,不是柔弱,甚至溫柔也不是女性的專利品。我們看到像甘地夫人、撒切爾夫人這樣的女性,她們一旦擁有了法律賦予她們的權力,她們處理國家事務的果斷,她們的魄力一點也不比男性總統弱。同時,我們在讀一些文學藝術作品時,你不得不為(明明是男性的)作家、詩人、藝術家們的細致描寫和細致觀察所折服,男性難道就沒有溫情的一麵?魯迅先生說得好:“無情未必真丈夫。”
我認為作為女性,首先不是考慮自己如何做女人的問題,而是自己首先做一個真正的人的問題。爭取和男子一樣平等受教育的權力,做一個經濟上不依附他人,工作上能獨立運作,不畏懼艱難,勇往直前的人。假如有人說這樣的女性是“男性化”,我們要為這種“男性化”叫好,就像溫柔不是女性的專利一樣,勇敢和創造也不是男人的專利。
目前有一種很流行的的說法:讓女人更像女人,男人更像男人。他們認為中國的婦女解放走過了頭。他們將男人女人規劃為二元的或者說陰陽對立的特征,男人應該是剛強的,攻擊性的,責任感的,理性的,然而女人而應該是溫柔的,順從的,依附的,感性的。似乎隻有這樣男人女人才找到了自己正確的位置。我認為這種生活指導如果不是別有用心,則大可不必。因為剛強也好溫柔也好,大概都不是從娘肚子裏帶來的。男人能剛強,未必女人就不剛強?女人感性,男人就未必不感性?生活本來就該是多元的,豐富多彩的,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都有自己獨特的智慧和才華,該怎樣做,就怎樣做。不必因為性別煩惱。
所以在傳媒編造的一個又一個美麗的謊言麵前,我們的女性應該有足夠清醒的認識,當今之世,新的女性應該追求:自信(而不自卑)、歡樂、自然、健康、獨立、向上、智慧、勇敢,千萬不要被炫目誘人的廣告語言弄昏了頭。
侗家情歌
在湖南廣西貴州三省交界的崇山峻嶺間,侗家的情歌依然如春華秋實一般繁榮著,滋養著一輩又一輩侗家人對男女之愛的美好期望。這是一塊沒有現代文明汙染的地方,它的種種文化現象仍然像畫一樣合情合境,像詩一樣純真、樸實、單純。
立夏前的十八天,侗家人稱這一天為“戊日”,侗家男女青年都在這一天到大霧梁上對歌。關於大霧梁,侗家山寨流傳著一個美麗的傳說。
很久以前,一位貴州的小夥子名叫悶龍的愛上了湖南姑娘簫女。簫女的父親嫌悶龍家境貧困,要把簫女嫁到廣西的一家富豪。悶龍知道以後,天天跑到大霧梁想見簫女一麵。他走上山崗,昔日和簫女對歌的樹下隻有畫眉的啁啾;他徘徊溪水邊,曾經背簫女趟水過河的溪流青石板上隻有山羊的腳印。悶龍便在山頂上種下一棵楓樹,他要楓樹在一夜間長高,他爬上樹頂,去眺望簫女的吊腳樓。但是重重山峰擋住了他的視線。日夜思念悶龍的簫女逃出家門,也來到了大霧梁上,昔日和悶龍對歌的草叢,不見情哥,隻見一棵參天大樹。她便從岩石邊挖了一棵小楓樹栽在大楓樹的旁邊。奇怪的是小楓樹移動後,也嗍嗍地長高了,而且這兩棵樹枝枝相交,葉葉相通,後人把這兩棵樹叫做悶龍簫女樹。這兩棵連理樹成了侗族男女追求愛情的象征。
大霧梁是三省邊的一道山脊。
大霧梁山下有一個樹團寨子。
樹團寨子的人都會講這個故事。
終於到了侗家人的“戊日”。
大霧梁的小路是掛在山壁上的一條帶子。爬上一座山,又遇見從另一座山另一條小路來趕歌場的人,從廣西方向來的,從湖南方向來,……從播陽來的,從八壕村來的,從樹團寨子來的,塘豹來的……我不惜筆墨地記下這些地名,是因為它們太具有一種文化色彩。你聽聽,就會覺得這些地方很美不像北方的地名,全是些張家莊、李家店的,要麼就是十裏鋪、八裏堡。這裏的地名都是很神秘很美,什麼象鼻嘴、鳳凰,一個比一個更動人。
我們一行爬上大霧梁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鍾,絡繹不絕的人群還在各條小路上蠕動。說他們是蠕動,是因為山太高了,在山頂往下看,人群實在是蟻群一般。大霧梁從山坡到山頂,場麵就跟首都開萬人大會體育館內一樣,是不是體育館內的梯形看台是從這種從山坡到山頂的趕歌場受到啟發呢?不可得知。一縷一縷的青煙,一堆火旁邊一大幫人,煮糯米甜酒的香味裹著鬆樹脂味在樹林間飄溢著。從南往北一兩裏長的山脊成了一條熱鬧的街市,賣五彩絲線的,賣小百貨的,提著鳥籠賣畫眉鳥的,賣餅幹的,無所不有,就連時裝也能在這裏披掛成一條街的。山的坡地有些小樹林,山頂上光蕩蕩的,隻有那兩棵被人稱之為愛情象征的悶龍簫女樹。先到的人當然是占領坡地,坡地有樹,有樹才好掛東西,好找個地方遮蔭避陽。小樹林間什麼都有,就缺歌,就缺人唱歌。歌聲倒有,是錄音機裏放出來的。一群姑娘一種打扮,有的是士林蘭布,戴方頭帕的;有的是帶絡須錦繡侗帕的;有的是白色的頭帕子。一看就明白,她們的裝束完全是一個寨子一種打扮,裝束是她們身份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