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拜托了,龍子!1》(1)(3 / 3)

夏淑芳直把林陌桑當三歲孩子哄,可是她越說,林陌桑哭得越厲害。最後林陌桑推開夏淑芳:“你去買藥,別管我,我一會兒就好了。”

夏淑芳沒了辦法,隻好聽林陌桑的話去買藥。

見母親走遠,林陌桑蹲下身子,將臉埋在雙臂間阻止眼淚流下。

如果不是為了她,夏淑芳不會委曲求全到這一步。林陌桑曾以為,是父母拖累了自己,事實上到頭來她才是那個最沒用的人。想起過去她心中那些埋怨,就為自己感到羞愧。

此時此刻,除了依賴夏淑芳的庇護,她還能做些什麼呢?

林陌桑摸索著找出被她扔在書包角落的十麵骰子。大多數人開始信奉神明,是在感到命運無法反抗的時候。

既然已經走投無路,那就信它一回吧。

林陌桑雙手合十,虔心祈禱。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真的有龍的話……求求你,幫幫我!我願意付出代價,請你幫幫我!”

林陌桑握緊那小小的木塊,將雙手貼在額頭祈禱。她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手掌。

“請給我和母親一處安身之所。”

骰子落地,發出沉悶而微弱的聲響。十麵體滾動了兩圈之後停住。靜止的那一刻,林陌桑赫然看到空中一個金色的“契”字轉瞬即逝。

林陌桑湊了過去,仔細辨認著最上方的圖案。她從小耳濡目染,各種與龍有關的圖案都能認出真身。而如今最上麵的這一幅,狼身龍首,嘴銜寶劍……林陌桑吞了吞口水,該不會這麼巧,偏偏選中了龍九子中最嗜殺好鬥的凶獸睚眥吧?

然而直到夏淑芳回來,依舊什麼也沒有出現。既沒有駭人的異獸,亦沒有古裝打扮的怪異神仙。

林陌桑與夏淑芳坐在便利店裏吃著泡麵,算是今天的晚餐。林陌桑看了看那暗淡無光的十麵骰子,心想這果然是個玩笑吧,她竟然還天真到信以為真。

天色已暗,太陽西沉,街燈還未亮起,正是一天中最晦暗不明的時刻。

母親去洗手間清洗傷口,林陌桑站在便利店外等待。望著夕陽的餘暉,林陌桑隻覺一陣冷風吹過,她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這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昏沉沉的天空下,那人穿著一身殘破的黑衣,微微駝著背脊向林陌桑走來。林陌桑覺得縈繞鼻尖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不知道那氣息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他既沒有穿著古代的長袍,亦沒有異於常人的奇怪特征,除了周身讓人不寒而栗的戾氣,整個人的打扮甚至比常人更普通,更……邋遢。

“你就是……睚眥?”

“嗯,你可以叫我曾默。”男人陰沉地開口。

“你怎麼是個人?”

這一問把曾默也問蒙了:“不然呢?”

林陌桑的想象過於豐富,以至於看到如此普通的開場,心中不禁有一些失望。

曾默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煙,將僅剩的一根叼在嘴裏。他撕開煙盒,將它壓成一張平整的紙。曾默抬頭看了林陌桑一眼:“有筆嗎?”

林陌桑從書包裏掏出一支筆遞給曾默。曾默在煙盒的背麵寫下一個名字與一串號碼,然後將筆和煙盒壓在一起,又從口袋裏掏出五百塊錢,一起遞給了林陌桑:“這個錢你先拿去湊合一晚,明天這個人會去學校接你,然後會帶你們去他住的地方。如果他沒來,你就打上麵的電話,懂了?”

林陌桑接過煙盒和錢,不禁笑了一下,並無喜悅,反而帶著些許對世事的諷刺。

召喚出龍九子又如何,還不是一個推給一個?麻煩這種東西,對人對神都一樣。

“你笑什麼?”曾默抬眼瞥向林陌桑。

林陌桑搖了搖頭,說道:“謝謝。”

曾默沒再多說就轉身走了,不給林陌桑多問一句的機會。林陌桑看了看手中的煙盒,淩亂的字跡勉強可以辨認出“賴遠辰”三個字和一個手機號碼。看名字似乎是一個男性,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信息。

曾默甚至沒有說對方什麼時候來,林陌桑也沒來得及問他怎麼知道自己就讀哪所學校。也許這個“賴遠辰”本就是一個打發她這個麻煩的借口罷了。不過也沒關係,至少這五百塊錢不是假的。

夏淑芳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正看到林陌桑對著五百塊錢傻笑。

林陌桑謊稱剛剛碰到了父親門下的學生,對方給了一些應急的錢,於是幾乎是半強迫地將母親送進了附近的社區門診,給傷口消毒包紮。後來兩個人找了一家六十塊一晚的招待所,擠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林陌桑在校門口等待了許久,也沒有陌生人向她走來。她反複摩挲著手中的煙盒,最終還是沒勇氣試著撥一撥這個號碼。她寧願相信,是自己不願打電話所以錯過了受助的機會,而不是那人一開始就給了她一個空號。

下午的時候,F省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放榜。

全省第一名是一班的卓景然。林陌桑原本沒注意過他,隻知道他上學期期末考試以三分之差落在自己後麵。那時卓景然因為長相出眾、運動全能,已然擁有了一批粉絲,將他視作“連城男神”。於是林陌桑這個第一名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似乎是搶了卓景然的風頭。

如今終於眾望所歸,一切似乎理所當然。沒了林陌桑的名字,連榜單都順眼了許多。

班主任拍了拍林陌桑的肩膀:“其實你最後的總分比他高,這個第一名本來應該是你的。遭到匿名舉報隻能說你運氣不好,這種事隻能吃啞巴虧。”

“憑什麼?”

林陌桑問得班主任一愣。

“憑什麼運氣不好可以解釋一切不公平?”林陌桑緊接著問道,“舉報我的人有證據嗎?他看到我夾帶私藏還是抄了別人的卷子?”

憑什麼她和爸爸隻能做一個不能吭聲的啞巴?

如果她連自己的清白都無法證明,又如何為父親伸張正義?

林陌桑一下課就去找了F大奧數競賽組委會,她將那一本寫得滿滿當當的練習冊擺在負責人麵前。辦公室值班的負責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

“我要證據。”林陌桑拍了拍練習冊,“我可以證明那些題是我憑實力做的,那個舉報我的人有什麼證據說我是投機取巧。我要證據,否則我不服。”

“這本練習冊是F大老師出的,裏麵有很多經典題目與這一次比賽的題目相似。”

負責人笑了笑,故作驚訝地說道,“你將它拿到這裏,是想說你在考試中途離場去看了這本練習冊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林陌桑沉默了半晌,似乎找到了問題的症結:“舉報我的是誰?”

“舉報是匿名的,規定要求要保護舉報者的隱私。”負責人強調道。

“舉報者有隱私權,那我的知情權呢?”林陌桑質問道。

負責人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無論林陌桑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這一次沒拿到成績,還有下一次機會,何必這麼較真呢?”負責人勸慰道,“你如果真有實力,下一次證明不就好了。”

林陌桑怒火中燒,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到身後有人說道:“如果連自己的榮譽與尊嚴都可以馬馬虎虎,那和畜生有什麼分別?”

“賴、賴老師,您怎麼來了?”

見負責人霍然站起了身,林陌桑也回頭看去,一個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正倚靠著門框。說是老師略顯年輕,說是學生卻難掩成熟的氣質。青年眉骨高聳眼窩深陷,襯得那雙眼極為有神,像是藏著星光。

青年對著林陌桑挑了挑眉,似乎在求得她對剛剛那句話的認同。

那人一身白大褂,裏麵穿著一件粉藍色的襯衫,色調幹淨而溫和。大概是因為眉目天生帶笑,又頂著一頭柔軟的自然卷,不禁給人以溫柔舒暖的好感。

“所有的數學證明可能通過不同的方法得到結論,但它一定擁有同樣的條件。舉報者有隱私,參賽者卻不能知情,高老師,您的數學邏輯該不會還不如一個高中生吧?”

被稱作高老師的負責人啞口無言。

青年倒也沒再咄咄逼人,而是走到林陌桑身邊,翻了翻她放在辦公桌上的練習冊。

青年隨便問了林陌桑一道題,林陌桑如同看得見答案一般,就將解題過程口述出來。青年驚訝地看著林陌桑,眼中寫滿讚賞和欣喜,看得林陌桑有些不好意思,不禁移開了眼神。

“當時看到林陌桑走出教室的,應該就是同一考場的人。”

青年準確地叫出林陌桑的名字,林陌桑又抬眼看向他,對方也正將溫柔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那一刻,林陌桑恍然想起剛剛女老師對他的稱呼。

賴……老師?他姓賴,賴遠辰的賴。

這一瞬間林陌桑竟然覺得眼眶發熱,既期待又懼怕這僅僅是一個巧合。

“舉報者,隻要有心,總有辦法查出來。”賴遠辰收斂了笑容,對著負責人說道,“但是相比暴露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不如想方法證明另一個人的清白。畢竟我們作為教書育人的老師,相信學生比懷疑學生更重要,不是嗎?”

負責人沒再反駁,隻是點了點頭:“具體解決方案我跟組委會的其他老師商討一下,到時候會通知賴老師您……和林同學的。”

賴遠辰舉起手,做了個“OK(好)”的手勢,然後拿起林陌桑的練習冊就朝門外走去。林陌桑見練習冊被人拿走,不禁“哎”了一聲。

賴遠辰聞聲回頭,微笑道:“一起走啊,難不成你還想留在這裏等結果?”

林陌桑窘迫地跟上賴遠辰的腳步,低頭走了幾步,一抬頭猛地撞在了賴遠辰的下巴上。

賴遠辰捂著下巴,笑著說道:“你這是在報複我來得太晚了嗎?你好,我叫賴遠辰,林陌桑同學。”

林陌桑抬起頭,看著賴遠辰向她伸出一隻手,她卻遲遲不敢去握。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呢?”賴遠辰自然地收回手,絲毫不顯尷尬,“是不是曾默寫的東西你看不懂?那家夥的狂草的確有些難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林陌桑很久以後才知道,她的開場白問了多傻的問題。其實賴遠辰是F大生物專業超級有名的講師。他的課幾乎堂堂爆滿,很多其他專業的女生也會慕名而來。

“我剛剛正好有一堂實驗課耽誤了。本想下課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己就來了。”

賴遠辰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抱歉,我來晚了。”

林陌桑直視著賴遠辰,走廊裏光線昏暗,她卻像是看到了一束光。林陌桑笑了笑,說:“沒關係。”

“至少你來了,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來了。”林陌桑在心中暗暗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