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東西的俠女(3 / 3)

他們深知錢的重要性。

望著阿琛身影消失的街口,小啞怔住了,不遠處牆壁上的空調外機嗡嗡響著,聲音巨大,嘈雜的聲音讓小啞有些慌神,轉眼間,他們三個和方奶奶成為一家人已經九年的時間了。

福利院搬遷是在小啞和阿琛、小雨認識的那一年,也就是說阿琛和小雨更進福利院第一年的秋天。福利院處於棚戶區外圍,因棚戶區涉及到拆遷,所以福利院另外選址建了新的。小啞從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在福利院了,不願意離開這個方寸之地,阿琛和小雨跟著方奶奶在棚戶區生活了這麼多年也不願離開。恰好秋後方奶奶狀態好轉,從養老院出來,在阿琛和小雨的建議下領養了小啞。

阿琛的背影消失良久,小啞才轉身離開。

小啞去學校的路上發現小雨正在她必經的路上等她。小雨穿著一件深色的毛衣,她本來就瘦小,毛衣把她整個人都罩住,顯得她更加小巧。小雨沒穿校服,因為昨天她身上被調皮的男同學甩上了墨水,校服洗了之後在這個季節很難晾幹。

小啞問道:“你怎麼來了?”

小雨挽住小啞的胳膊,說道:“我遇到哥哥,哥哥說你得罪了一些壞人,讓我陪你走一段。”

“沒事的,就是一點小事,我一個人也沒問題,我跑得可快了。”小啞故作輕鬆地說道。

“哥哥說跑解決不了問題,隻有麵對才能解決。”小雨轉述阿琛的行事準則。

小啞忽然想起什麼,從背包裏拿出一罐巧克力糖,小雨頓時眼睛放光:“哇,姐,你好富有啊。”

“給你吃。”小啞道。這罐糖是餘晨陽送的,他的理由是他不愛吃甜的,丟掉浪費。餘晨陽是小啞的班長,一個陽光大男孩,對小啞一直很照顧,經常借筆記給她。因為小啞的情況比較特殊,學校允許她勤工儉學,幫學校做一些勞動,去外麵店裏幫忙也是學校特許的,落下的功課她要自己想辦法補回來。餘晨陽總說他身為班長,幫她補功課是他的職責。

在學校操場的東南角,有幾排長椅。餘晨陽會把課堂筆記放在最後一排的椅背後麵。這是小啞的要求,她怕招惹是非,因為她見慣了那些是非,也比誰都清楚是非來的時候是莫名其妙,毫無道理可講的。比如,一直喜歡餘晨陽的喬絨,就是一個大麻煩。

每次小啞都會把筆記收好,回到教室經過餘晨陽座位的時候,指關節不經意地敲敲他的課桌,表示感謝。餘晨陽則低頭做作業或者看書,不予理會。這也是小啞的要求,如果餘晨陽不願意這樣做,小啞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

其實很多時候餘晨陽都是默默地幫她,小啞是他見過少有的既單純又複雜的女孩,就像一道難解的數學題,充滿魅力。小啞跟其他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確實不太一樣。其他孩子調皮,對學習很抵觸,但是她非常喜歡學校,她覺得學校的生活很平淡,她喜歡平淡而沒有波瀾的生活。別人煎熬地等著放學鈴聲的時候,她卻總期盼著時間能夠過得慢一點。

“全給我嗎?”這是小雨第二遍問小啞了。

小啞回過神來,把糖放進小雨的背包裏,囑咐道:“不許一次全吃完,你都有蛀牙了。”

小雨滿口答應:“一看這個罐子就很貴的,我怎麼舍得一下子全吃完。”

“姐,你哪來的糖?”小雨又問道。

“你哪來的那麼多問題?”

“誰送你的?”小雨自問自答,“一定是男生。”

“你要是不吃就還給我。”小啞裝作要搶回來,小雨趕緊逃跑,卻在離學校還有兩條街的地方被三個人攔住了。邊上兩個人小啞沒見過,不過他們手裏一人拎著一根粗實的棍子,為首的人正是一個小時前那個挨揍的小偷。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眉毛被剃了一半,胳膊還打著石膏,小雨差點笑出來,被小啞及時攔住了。

“你們又想怎樣?”小啞率先說道。

那個小偷指了指身上各處的傷,說道:“把這些都還給你。”他又指著自己的眉毛,“另外,必須得給你剃一半禿瓢。”

小雨把小啞攔在身後,口氣輕蔑地說道:“哦,好啊,來吧,反正是你們三個大男人欺負兩個小女孩,傳出去的話名聲真的是響當當了。”小雨說完,衝小啞使了個眼神。

小啞收到信號,默契地拉著小雨,“小雨,我們根本就不是三個男的對手,我們快走。”小雨推開小啞,衝對方說道:“確實,我們怎麼可能是三個男人的對手,何況一人手裏還拿跟棍子,喂,有別的武器嗎?對付兩個女生不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戈之類的全都招呼上嗎?”

小偷被小雨拿話噎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牙尖嘴利,一會就知道怎麼哭了。”

一旁的幫手摸出一把匕首來,遞給那個小偷,“哥,我帶刀了。”

小偷更氣了,罵了他一句。

與此同時,小雨直接迎了上去,“我說你們,要動手就動手,反正我們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過。”說著小雨把手伸向那人手裏的匕首,對方一躲,小雨往前走,突然絆了自己一個跤,跌倒在對方身上,對方下意識扶助小雨。

刹那間,那人臉色煞白煞白的,對旁邊的小偷說道:“哥,我手上黏糊糊的。”說著推開了小雨,他雙手沾滿了血,小雨捂著的腹部,麵容扭曲,躺在地上,指縫裏的血還在涓涓流著。

小啞驚呼一聲,跑了過去,撲到小雨身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看向一旁的三個人,向他們求救,“救救我妹,求求你們,救救她……”

聲淚俱下。

拿著匕首的男人慌了,“我不是故意的……”然後把匕首扔到了地上。匕首砸到水泥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小偷嚇得說話都結巴了,“不不不不……關我……不關我……我事……”說完撒丫子跑了,其餘兩人也跟著嚇跑了。

小啞又嚎了兩聲,見他們真的跑沒影了,長舒一口氣,坐到了地上。

“你沒事吧?”小啞用腳碰了碰躺屍的小雨。

小雨反而笑出了聲,從地上爬起來,“怎麼樣,姐,我剛才的演技還可以吧?”

小啞道:“精湛,不過就是成本太高,多浪費血漿啊。”

小雨道:“我拿蜂蜜和顏色調的。”

小啞道:“浪費蜂蜜。”

“行了,哥哥交代我要保護好你的,圓滿完成任務。”小雨笑著,似乎剛才隻是一場遊戲。

小啞卻一陣陣後怕,萬一對方識破,可就慘了。

“好啦,別擔心了,一切有哥哥呢。”小雨推著小啞往學校的方向走。的確,一切多虧了阿琛,他總是拍著胸脯對小雨和小啞說:“你們都是我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們,就算我死也會保護好你們。”

小啞每次想到阿琛這個樣子就想笑,她覺得既溫暖又冒傻氣。但是小啞不得不承認,她很感動,從小到大阿琛說過的話他都做到了,保自己不受欺負,保自己有東西能填飽肚子,保自己有一個地方睡。

小啞很羨慕小雨,同樣是孤兒,但是小雨在還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有一個哥哥守護著。

她看著小雨的眼睛,忍不住想要偷走一天屬於小雨的時間,但是小啞終究還是沒有做。

偷走她一天,也就意味著那一天就不存在了,小雨便丟了一天。她清楚地知道,像她們這樣的人,那些深埋進心底珍藏起來的記憶是極其稀少的。

小啞不可以那麼自私。

隨即她又在心裏嘲笑自己:我本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吧——她擁有偷來的那麼多別人的歡樂時光。

她們在小啞的學校門口分手,小啞望著小雨遠去的背影,心緒翻湧。是小雨和阿琛給了她一個叫作家的地方。小啞拿出自己的機械懷表,翻開看時間。表蓋內刻著幾個字——翡亭鎮178號,這個地址或者是她真正的家。

隻是這些年小啞從來沒有勇氣去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