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弑 父
從那個不起眼兒的山洞入內,沒走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其外部雖不起眼兒,裏麵竟別有洞天。
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大到一眼望去望不到邊際。溶洞的中間是一座湖,湖水清澈,霧氣蒸騰,且剛入此洞,便能感受到一股溫熱之氣,應是緣於此湖之水出自地下溫泉之故。因了這座湖的滋潤,溶洞內爬滿了藤蔓,密密麻麻地纏繞著,岩壁上看不到岩石,全是綠意盎然的葉子,倒像是位清雅之人,刻意裝扮出來的,以天然之植物裝飾洞壁,讓人看上去十分的賞心悅目。
湖岸兩邊各有條路,雖不寬,隻容一人通行,卻儼然是幽徑,路麵上長著奇花異草,那花朵很小,隻小指頭般大,然顏色各異,黃的、紫的、紅的異彩紛呈,那樣的路隻能是用來觀賞的,哪個忍心落腳。
湖心有一塊凸起的巨大的石台,已看不清其本來的樣子了,表麵上覆蓋了層厚厚的綠油油的青苔,且由於未遭遇人為破壞,像一塊綠毯一樣,惹人喜愛。石台上長了棵大樹,看其樣子應有幾百年的樹齡了,樹幹遒勁,三四人合抱,枝繁葉茂,若傘一般立於石台之上。
這般的景象是奇幻的,若仙境一般,人間稀有,大家看到眼前的景色時,神思為之怡然。
傅大總管似乎無心欣賞眼前的風景,又從懷裏掏出那張羊皮圖紙來,仔細地與眼前的景物對照了下,轉首朝秦明法道:“就是此地,下去看看。”
秦明法領命,吩咐兩人下水。當中兩人脫了衣服,旁邊的人則在他倆腰際係了根繩索,以便必要時將他們拉上來。秦明法交代他倆務必小心,那兩人拱手應是,轉身時縱身一躍,跳入湖水裏,身子在浪花中隻一晃,很快潛入水裏去了。看來他們早有準備,在隨行人員之中安排了潛水高手。然而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裴旻和武月娘卻是越發看不明白了,他們所謂的第二計劃究竟是什麼,要去水裏實施?
武月娘往那邊看了會兒,朝裴旻打手勢,意思是說他們會不會在找什麼東西?
裴旻做冷笑狀,用表情回應於她,鬼都知道他們在找東西!然而冷笑過後,他心頭浮起一個大大的疑問:是何東西要往水裏去取?
心念未已,傳來一陣“嘩嘩”水響,再往前看時,岸邊的人已紛紛亮出兵器,而水中浪頭大起,顯然是有什麼東西正從水底下衝出來。
“快拉!”秦明法疾喊一聲,岸上早已有人用力拉繩索,然而不拉還罷了,一拉之力,拉繩之人的臉色為之一變。
秦明法見他們臉色不對,喝道:“怎麼了?”
“很沉。”有人回答了一句。
秦明法聽了這句話,心裏一沉,伸手用力一拉,果然沉得很,人在水裏不可能這般沉,剛才下去的兩人莫非……
尚未待秦明法往下想,“轟”的一聲大響,水花四濺,從水裏躍起兩團黑影,與此同時,繩索陡然一鬆,拉繩的人險些往後栽倒。
從裴旻的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見得從水中躍起來的那兩團黑影,張著血盆大嘴,繩索兀自留在它們的嘴裏,顯然方才下去的兩人,已被它們吞下。定睛一看,竟然是兩隻碩大的鱷魚,其褐色的凹凸不平的身體,與岩石無異,躍到半空中,又是“轟”的一聲,落入水中,湧起兩股大浪,嘴巴閉合時,鋒利的牙齒瞬息把繩索咬斷,昂著頭虎視眈眈地看著岸邊的人。
看著那兩隻碩大的鱷魚,以及被咬斷了的繩索,饒是傅大總管沉著冷靜,心頭亦不免突突直跳,瞪著眼看著水麵,臉色煞白。但是他很快冷靜了下來,並且發出了指令:“再下去。”下這道命令時,聲音並不大,低低的,卻生硬無比,不容置疑。
麵對昂著頭凶猛的鱷魚,秦明法隻是微微遲疑了一下,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這時候又有兩人脫了衣服準備下水,隻不過與此同時,秦明法和金效邦也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就在那兩人躍下水裏去的時候,秦、金兩人陡然大喝一聲,身子騰空而起,兩道刀光同時往水麵削落。
無論是金效邦還是秦明法,都堪稱是當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他倆一出手,慢說是兩隻鱷魚,等閑之輩都休想從刀口逃生。可惜的是他們低估了這個溫水湖,就在他倆的刀劈向那兩隻鱷魚的時候,水麵上突地衝起數道巨浪,“嘩嘩”的水聲不絕,四五道黑影伴隨著白花花的浪花,從水底下衝出來,張開大嘴就往金效邦、秦明法兩人咬過來。
那兩人身子尚在半空,無從借力,亦是無法騰挪,餓極了的鱷魚在水下潛伏已久,蓄勢而發,速度何等之快,未及那兩人反應過來,便已被撲到。千鈞一發時,傅大總管、蕭無名、孟幽蘭同時出手,這三人的身法快若電閃,在半空中與鱷魚相遇,“砰、砰、砰”一陣響,將幾隻鱷魚踢回了水裏去。孟幽蘭戴著獨門武器鐵手套,準確無誤地抓住一隻鱷魚的上下顎,用力一撕,竟生生地將它的嘴撕了開去,血花四濺。
這時候,金效邦、秦明法的刀光已落,從那兩隻鱷魚的嘴裏捅進去,手臂一用力,往側邊一劃,鱷魚的一側身子便開了道口子,血冒出來的時候,那兩隻鱷魚痛得在水裏直打滾,不消多時,就沒了動靜。兩人趁著鱷魚的屍體尚未沉下去,在其身上一點,身子再次縱躍而起,半空中目光一掃,尚有四隻鱷魚浮在水裏,似乎是在等上麵的人落下來,趁機吞噬。
“金老莊主,一人負責兩隻,可不許與在下爭搶啊!”秦明法的話頭剛落,便往其中一隻鱷魚的身體落去。金效邦雖是上了年紀,可身法卻絲毫未比秦明法慢,幾乎與他同時各自落在其中一隻鱷魚的身上,未待鱷魚做出反應,右臂一揚,兩片匹練也似的刀光朝著旁邊鱷魚揮落。動物畢竟隻是動物,再怎麼凶猛,其動作和反應能力無法跟高手相提並論,尚未反擊,就已喪了性命。此時,腳下的兩隻鱷魚明顯是怕了,頭一低,想要往水底下潛。秦明法、金效邦在它們身上借勢一個縱身,躍起身子的同時,雙手握刀,刀尖朝下,借助人體落下去的重力,狠狠地刺落。
“噗、噗”兩聲輕響,鱷魚雖說是皮糙肉厚,也擋不住他倆的那一刀,刀身直接貫穿身子,隻掙紮了一下,便一命嗚呼。
這一番變故,說起來煩瑣,實則隻在眨眼之間,及至金效邦、秦明法落在岸邊,與傅大總管等人站到一起時,連裴旻、武月娘這樣的高手都看得目瞪口呆。那些鱷魚若水中恐龍,何其凶猛,然而在傅大總管冷冰冰的命令下,他們都將生死置之度外,竟以超出常人想象的速度和身手,將食人鱷盡數擊斃!
繩索有了動靜,岸上的人連忙往上拉,這回拉得很從容,那兩人爬上岸,向傅大總管稟報道:“水底下有道石門,打不開。”
“應該會有機關可供操作。”傅大總管朝秦明法道,“你親自下去一趟。”
秦明法未作猶豫,馬上脫了衣服,將繩索係在腰間,下水去了。
水底下很清澈,盡管被鱷魚的血汙染了些,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秦明法憋著一口氣,劃動著雙手往下潛,由於溶洞內的光線不足,再往下時,視野就不太清晰了,隻能憑著感覺走。
以秦明法的修為,即便是往再深的水底下遊走,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此湖的水特殊,乃是由地下溫泉構成,越往下水溫越熱,本來就憋著氣,到了下麵時,一則水裏的壓力增大,二則受水溫影響,胸悶的感覺愈來愈盛,為了節省時間,隻得加快速度。
好在過後不久,手便觸摸到了一道石壁,從他下潛的方位以及遊行的距離來判斷,這道石壁應該是與湖心的那座石台相連的,湊近去看,還能看到延伸至水底下的樹根。
胸口越來越悶,秦明法知道待不了多久,開始沿著石壁找那石門,奈何到了這裏,已無光線,隻能把頭貼著石壁一點兒一點兒辨認。虧的是石門距他所處的方位不遠,很快就找到了,用手沿著石門摸了一下,這道石門與門框相齊,很是平整,試推了一下,紋絲不動,隻能靜下心來找機栝。可惜的是,沿著門摸了一遍,並沒摸到機關,此時胸口悶得發慌,已然憋不住氣了,把腳在石壁上一彈,借著這股力量,迅速地往水麵上衝。
傅大總管見他浮出水麵,問道:“如何了?”
秦明法抹了把水:“沒找到機關,待我下去再找。”呼吸了幾口氣,正要往水裏紮,一陣“轟轟”的大響從溶洞外傳來。
聽到這聲音時,不光傅大總管等人吃驚,在外麵窺視的裴旻、武月娘因了離洞口近,聲音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隻覺得隨著那“轟轟”之聲響起,整個山洞都在搖晃,更是震撼。急轉身去看,隻見洞外麵有兩道黑影在晃,體型很大,但一來洞口有許多遮擋物;二來那兩個東西並沒站在洞口正麵,看不真切。這時候傅大總管等人已轉身往洞口走來,裴旻和武月娘不得不先行摸出來,及至洞口邊緣時,抬頭往上一看,吃驚不小。
那是兩隻巨大的黑猩猩,有兩人多高,若巨人一般,手裏揮著兩棵樹,正使勁兒地往洞口砸,岩洞周圍的石頭禁不住他們敲打,紛紛往下落,看樣子是要把洞口封了。裴旻低喝了聲“走”,身子一晃,溜了出去。虧的是黑猩猩體型高大,從它們腳邊經過時,雖被發現了,一時間不及回身攻擊,趁機溜了出來。那兩隻大猩猩知道裏麵還有人,一心想要把洞口封住,無心去理會裴、武二人,繼續砸洞口。
裴、武兩人出了洞後,迅速地往一塊巨石後麵藏好身子,這時再探出頭去看那邊的情形,由於隔了段距離,能看得清全貌了,那場麵越發的震驚。兩隻大猩猩通體黑色,站在那裏與洞頂相齊,手裏所拿的樹幹有碗口樣粗,敲一記山洞上麵的岩石便震得一震,撲簌簌往下落,有些石頭落在它們的頭上,也不覺得痛,兀自往死裏敲。
是什麼讓它們花這般大力非要把山洞封了?裴旻的這個念頭浮上來時,隻聽得武月娘道:“猩猩是有靈性的,它們一定是世世代代守護於此,生下來就開始接受父母輩傳達的使命,不讓人類覷覦山裏的東西。”
裴旻點點頭,接受了武月娘的說法。此時,傅大總管等人陸續從裏麵跑出來,黑猩猩見人都出來了,未能將他們封死在裏麵,怒火中燒,狂嘯一聲,山川為之震動,手臂一揮,“呼、呼”兩聲大響,兩棵樹若狂風掃落葉似的,蕩起一道勁風,往那些人掃過來。
傅大總管等人武功頗高,一躲躲過去了,可秦明法帶來的那些手下,身手卻沒那麼靈活,“砰砰”幾聲響,經樹幹一拍,若拍蒼蠅一樣被拍飛。
傅大總管見那兩隻黑猩猩巨大,也著實心驚,它們力大無窮,若是硬碰硬的話,唯死而已,思忖間,長袖一抖,陽光下精光閃了兩下,在黑猩猩身上一閃而沒。裴旻吃過傅大總管那毒針的虧,見之內心不由得一震。
黑猩猩皮糙肉厚,毒針入體,隻是覺得被針紮了一下,微微一疼,一時毒性尚未發作,兀自舞著手裏的樹,往前麵的人攻擊。其餘人知道傅大總管那毒針的厲害,隻利用輕功,與之遊鬥,毒素入體後,越是劇烈運動,發作得越快,待它們毒發時再下手不遲。
不出多久,毒針發揮了作用,黑猩猩的步伐開始搖晃不定,它們似乎知道自己著了道兒,狂嘯著展開猛攻,欲圖在自己倒下之前,將眼前的人製伏了。
山坪前,筆直入雲的孤峰下,人與猩猩之間的戰爭進入了最後最激烈的時刻,狂嘯聲不絕,樹幹擊在岩壁時,岩石鬆動,“嘩啦啦”倒塌。它們雖是畜生,卻有著絕對的忠誠,為了不辱使命,決意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絲毫沒有退意。然而那毒針連裴旻都消受不了,更慢說是猩猩了,沒多久,隻聽它們淒厲的哀嚎一聲,轟然倒下,盡管已經用盡了力氣,身體不能再動彈,眼睛兀自睜得大大的,目光裏充滿了敵意。
看到這一幕,裴旻和武月娘雖說見慣了殺戮,可麵對黑猩猩的倒下,不知為何,心下淒惻,因為人類的貪婪,忠誠的猩猩為了使命,付出了生命。
“走,再進去。”傅大總管從奄奄一息的黑猩猩身邊走過,偏頭看了它們一眼,大步往山洞裏麵走。站在不同的角度,實際上傅大總管等人與黑猩猩一樣,也是為了使命,本質上沒有區別,因了如此,這世間從來都不乏戰爭。
傅大總管等人入了洞內後,裴旻、武月娘從岩石後麵出來,走到黑猩猩身邊時,武月娘蹲下身子,看著彌留的黑猩猩,幽幽一歎:“自古忠誠輩,不該路遺骨,放心走吧,待此間事了,我會把你們安葬於此,讓你們永遠守護在這片土地上。”
黑猩猩似乎聽懂了,低低地叫了一聲,溘然長逝。裴旻歎息道:“人啊,與這些動物無異,有時候他娘的還沒它們來得可愛。”
再次走入山洞的時候,秦明法又已下水去了,其餘人則憂心忡忡地等在岸邊。過了不少時候,秦明法再次浮出水麵,傅大總管緊張地問道:“找到機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