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看著自己的女兒很快就將分給她的那一份蛋糕吃完了,心裏很不高興。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妹妹和“小天使”一見鍾情的阿姨也都很快吃完了,心裏更不高興。她自己隻吃了小小的一口。當“小天使”又嚷嚷著要去海邊玩的時候,她說她有點累了。妹妹看出了姐姐的不高興。她沒有表現出對“小天使”的支持。而她最好的朋友雖然已經做好了出門的準備,也站著沒動。姐姐的目光落到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丈夫的身上。她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與她的期待完全相反。“既然已經答應了孩子,最好還是……”他喃喃地說。
他們剛走進沙灘,妹妹最好的朋友就迫不及待地脫掉了鞋子和襪子。她開心地在沙灘上翩翩起舞。“小天使”也想學著她的樣子將鞋襪脫掉。她的母親嚴厲地製止住了她。她從來就不允許她光著腳走路,哪怕是在沙灘上。在她看來,那是既不文雅又不衛生的行為。“今天是你的生日,”她嚴厲地說,“不能把身上弄髒了。”她的丈夫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她清晰地意識到那不是對她的支持,而是與她的交涉。她緊張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他喃喃地說,“就讓她破一回例吧。”
妹妹用費解的目光看了看姐姐和姐夫。她覺得他們兩人的情緒突然之間都發生了變化:一個變得緊張了,一個變得鬆弛了。她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是什麼導致了這背道而馳的變化。她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姨侄女。她不想事情變得更糟。
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妹妹最好的朋友已經從背包裏取出了她特意帶來的一塊蠟染布,將它鋪在了沙灘上。夜幕早已經降臨,可是沙灘還有點溫熱,海風也還有點溫熱,潮水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溫熱。大家都在蠟染布上坐下之後,“小天使”一定要爬到從“海上”來的阿姨的身邊。妹妹瞥了姐姐一眼,又瞥了姐夫一眼。她已經意識到他們情緒的變化與自己的關係。她隻想這特殊的日子趕快過去。她不想事情變得更糟。這時候,她聽到她最好的朋友指著天空問:“你看見天上的星星了嗎?”“小天使”點頭說看見了。她接著又問:“那你看見地上的星星了嗎?”“小天使”覺得這問題很奇怪。她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母親和小姨,他們像她一樣,也覺得這是奇怪的問題。最後,“小天使”的目光又移到了從“海上”來的阿姨的身上。“你不知道地上也有星星嗎?”從“海上”來的阿姨問。“小天使”搖了搖頭。“那星星就是你啊,你是我們的小壽星啊。”從“海上”來的阿姨接著說。“小天使”興奮地對著她的父親、母親和小姨大叫起來。她的父親高興地對她拍了拍手,她的母親很不高興地將臉側到了一邊,她的小姨尷尬地對她做了一個鬼臉。
他們繼續坐了一陣之後,妹妹最好的朋友站起來,朝大海走去。“小天使”也站了起來,她想跟著她一起去。她的母親一把拽住了她,用嚴厲的聲音警告她不能去。“小天使”大聲向從“海上”來的阿姨求救。妹妹最好的朋友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姐姐很不高興地瞪著自己的女兒說:“你喊她有什麼用?!”她將“她”字發得很重,就好像她是不受歡迎的人。“小天使”哭著鬧著,想掙脫開母親的手。妹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將目光投向了她的姐夫。她沒有想到他會用不大耐煩的語氣說:“她想去就讓她去吧。”
姐姐氣急敗壞地瞪著自己“可靠”的丈夫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她高聲說。“小天使”趁機掙脫開母親的手,朝從“海上”來的阿姨那邊跑去。“不要讓她碰到了水。”姐姐絕望地衝著妹妹最好的朋友喊了一句。
“你不放心就跟她一起去啊。”她的丈夫低聲說。
“我才不去呢。”姐姐說,“那海水多髒啊,那麼嚴重的汙染。我才不會去呢。”
“那你需要我去陪著她嗎?”她的丈夫低聲問。
“你去幹什麼?!”姐姐十分不滿地說,她覺得自己“可靠”的丈夫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她推了一下自己的妹妹,讓她趕緊跟過去。“我真是不放心你的那位朋友。”她十分不滿地說。
姐姐看著妹妹最好的朋友在潮水裏翩翩起舞,心裏很不高興。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在離潮水很近的地方,模仿著她的舞蹈,心裏更不高興。她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她看著他無憂無慮地望著大海的方向,更是不高興到了極點。這時候,她聽到她的丈夫低聲說:“她今天玩得真開心。”一陣苦澀的焦慮從她的意識深處穿過。那是她在兩個男人之間做出正確的選擇以來沒有出現過的焦慮。她突然覺得自己“可靠”的丈夫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們一聲不吭地坐了一陣之後,姐姐開始不停地打哈欠。她的丈夫注意到了她的表現。“我去叫她們回來吧。”他說。但是,姐姐搶在他的前麵猛地站了起來。“我自己去。”她說。她在沙灘上走了幾步之後停下來,大聲對自己的妹妹嚷嚷著讓她馬上將“小天使”帶回來。
沒多久,她的丈夫也站到了她的身邊。她瞥了他一眼。她注意到他仍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大海的方向。她還注意到他已經將那塊蠟染布折疊好抓在了手上,而他的另一隻手上提著妹妹最好的朋友脫下的鞋子。姐姐極為不滿地冷笑了一聲。她“可靠”的丈夫慌忙將鞋子和蠟染布又都放到了沙灘上。
妹妹很快就抱著“小天使”走了過來。她最好的朋友跟在她們的身邊。姐姐從妹妹手裏接過“小天使”之後,麵帶著厭倦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褲腿,盡管她知道她根本就沒有碰到海水。“你們這種瘋瘋癲癲的女人有哪個男人能夠受得了啊。”她不滿地說。她的女兒用小手抓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不是瘋瘋癲癲的女人。”她說。“小天使”的反應把所有人都逗樂了。
妹妹最好的朋友回到上海的當晚就給她打來了電話。她謝謝妹妹的邀請和安排。她說“小天使”的確像她從前在電話裏說的那樣可愛。而妹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一點興致與她談論自己的姨侄女了。她默默地聽著,腦海裏起伏著的都是姐姐對生日會的抱怨。姐姐說這是“小天使”過得最差的生日。姐姐還說今後不再要妹妹安排生日會了。妹妹沒有將姐姐的抱怨傳達給自己最好的朋友聽。她承認自己這一次的安排有問題,但是她同時又知道自己的姨侄女那一天過得非常開心。她的感覺極為矛盾。
過了三個星期,妹妹最好的朋友又給她打來電話。她問妹妹在忙些什麼,為什麼那麼長的時間沒有給她去電話。妹妹的態度非常冷淡,她已經沒有與自己最好的朋友交談的興致。她最好的朋友沒有在意(或者是沒有在乎)她的冷淡,她興致勃勃地與她談起了“小天使”。她居然知道“小天使”最近三個星期以來的一些表現。這讓妹妹感覺極為不好。她沒有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她甚至沒有告訴姐姐自己的那種極為不好的感覺……直到那一天,三個月之後的那一天,她在全市最豪華的購物中心頂層的那家咖啡館裏同時瞥見了她最好的朋友的側影和她姐夫的背影。她馬上給姐姐打去電話。她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她說她有要緊的事想約她出來談談。姐姐的回答讓妹妹非常難受。她讓妹妹去家裏。她說她姐夫兩天前到昆明出差去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妹妹下班之後就直接去了姐姐那裏。她要姐姐不要忙著做飯了。她在樓下的快餐廳買了盒飯上去。吃完飯之後,兩姐妹一起推著“小天使”在樓下的花園裏散步。她們東拉西扯。妹妹沒有主動提起她下午的經曆。姐姐也沒有問她有什麼要緊的事想與她交談。回家之後,兩姐妹一起給“小天使”洗了澡,並且一起哄著她睡覺。“小天使”臨睡前又說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話,妹妹沒有一點心思將它們記錄下來。她幫助姐姐收拾好房間之後,姐姐突然建議她幹脆就不要回家了。她說她可以與她一起睡在主臥室的大床上。妹妹沒有反對。她遵照姐姐的吩咐先去洗了澡。然後,她在大床上躺下了。她想到那就是她“可靠”的姐夫平時睡覺的地方,覺得非常荒唐。姐姐上床之後,馬上就關掉了床頭櫃上的台燈。她什麼也沒有說。妹妹注視著突然的黑暗,心裏充滿了負疚的痛感。“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她低聲說。姐姐過了一陣才給出她的回應。她的回應讓妹妹大吃一驚。“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她平靜地說。妹妹用雙肘撐起身體,看著緊閉著雙眼的姐姐。“你已經知道到了嗎?”她問。“我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她說著,伸手碰了一下妹妹的肩膀,示意她躺下。
離婚之後,姐姐又搬回了兩姐妹曾經一起合租的公寓裏。她的丈夫在她們最後那一次關於離婚的爭吵裏說她什麼都可以拿走,除了他們的“小天使”。而她什麼都不想要,包括她傾注過無限心血的“小天使”。她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她搬回來的前三個月裏沒有出過一次門。妹妹對她的狀態非常擔心。她勸她出去走走,哪怕隻是為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也好。她無動於衷。妹妹又勸她重新去找一個工作。她還是無動於衷。妹妹又勸她重新去找一個男朋友。“愛是一種生命力。”妹妹說。她還是無動於衷。
三個月的禁閉和怨恨嚴重損傷了姐姐的身體,她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明顯的病態。奇怪的是,那種病態不僅沒有破壞姐姐的美貌,反而讓她的美貌帶上了更加迷人的氣息。那天中午,她在鏡子裏打量著自己病態的臉。她突然想起了美國人沒有在伊拉克找到的那種“大規模殺傷武器”。報複的激情突然從她生命的深處迸發出來。她有了起死回生的感覺。她告訴妹妹,她準備行動了。她說恨才是一種生命力。“你想報複誰?”妹妹不安地問。“誰傷害了我,我就報複誰。”她激動地說。“所有的報複都是對自己的報複。”妹妹說,“報複者自己最後肯定也是受害者。”姐姐完全不理解妹妹這句話的意思。她知道摧毀一個男人就是要摧毀他的自尊心。她說她要讓背叛了她的男人在所有人的眼裏都變得一錢不值。“我沒有想到你會有這麼邪惡的想法。”妹妹說。“這不都是你的錯嗎?!”姐姐憤怒地回應說。
她終於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出門了。她第二天中午才回來。她輕而易舉地拿下了要向她前夫傳授“守江山”的招數的老總,贏得了第一場行動的勝利。她在給他的電話裏隻說了半句話,他就完全清楚了她的意圖。他讓她等在她打電話的地方,他說他馬上就過來接她。他將她接到了一家五星酒店的中餐廳裏。他一邊鼓勵她多吃一點補補身體,一邊認真傾聽她被欺騙的遭遇。聽完之後,他用輕蔑的口氣談論起了自己曾經非常器重的下屬。他說他連最基本的道德品質都沒有,根本就不配提拔做公司的副總。她顯得很著急的樣子說:“工作和生活是兩碼事,該提拔就還是應該提拔。”他對她寬宏大量的品格大加讚賞。他說她還很年輕,沒有必要為自己的前途過分煩惱。他說將來有什麼困難就隻管來找他,他願意給她一切所需要的幫助。吃過晚飯,老總用有點不好意思的語氣告訴她,其實他已經在酒店為她訂了房間,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在酒店裏好好放鬆一下。他說他第二天中午再來接她。而姐姐也用有點不好意思的語氣說,如果他陪她一起放鬆的話,她就願意在酒店住下。老總激動不已地拉起她的手,與她一起走進了酒店的電梯。電梯門剛關上,他就從她的身後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胸脯。他激動不已地告訴她,他想著這一天已經想了好幾年了。
她的第二個目標是她前夫最得力的助手。她約了他好幾次,那個比她小八歲的年輕人才同意出來與她喝咖啡。她很有策略,在交談的過程中根本就沒有提到自己的前夫。她不想讓單純的年輕人感覺到任何的壓力。那個年輕人坦率地告訴她自己正在兩個追求他的女孩子之間猶豫不決。她以姐姐的身份給他提了一些很中肯的建議。聽完她的建議,年輕人說那兩個女孩子他其實都不喜歡。她問他到底想找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年輕人戰戰兢兢地回答說,“我隻想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她大笑了起來。“是像我這樣蠢的,還是像我這樣老的,或者是像我這樣離了婚的?”她頑皮地問。年輕人靦腆地低下了頭。她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她問他願不願意與她一起去看一場剛上映的美國電影。他沒有說願意也沒有說不願意。她從口袋裏掏出早就買好了的兩張電影票。他跟在她的身後走進了電影院。她在電影開始大約十分鍾的時候將手放到了他的大腿上。她能感覺到他全身頓時的僵硬。她看著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銀幕的樣子,心裏覺得非常可笑。她在電影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試探著去拉動他牛仔褲上的拉鏈。年輕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銀幕。接著,她用力地拉開了他的拉鏈……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她問眼睛還是直直地盯著前方的年輕人,為什麼前幾次約他,他都找借口不肯出來。年輕人說他怕。她問他怕什麼。年輕人說他怕丟了工作。“人家為了女人連皇位都可以不要。”她挖苦地說,“你真沒有出息。”說著,她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