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裏開始,磁帶上出現了一段很長的空白。在我準備按下停止鍵的時候,劇作家的聲音又出現了:“因此我已經沒有必要在這座城市住下去了。我還會在這遠離鬧市的小村莊裏住一個星期。這裏是我們最後一次旅行的終點,也是我們‘不可思議的激情’的終點。剛抵達這裏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它還是那第二個終點。一切都是因為我們離開那天出現的那個細節。那才是悲劇真正的開始。已經十四年了。不可思議的激情……不可思議的時間……不可思議的生活……回去之後,我馬上就會搬走。我會搬到一個與這兩個女人都沒有關係的地方去。這兩個用生和死糾纏著我的女人。這兩個認定我‘不愛’她們的女人……”
劇作家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他按下了停止鍵。這個動作在磁帶上留下了一陣雜音。如果不是因為這無法抑製的激動,我相信劇作家接下去會告訴我那個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細節。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那篇他在專訪裏提到過兩次的小說。從他對小說的簡單概括裏,我好像看到了劇作家十四年前的身影。突然,我覺得我和他融為了一體:不知道是他變成了我的角色,還是我變成了他的角色。我激動地按下錄音鍵,在磁帶上錄下了這樣的台詞:“那一年,‘不可思議的激情’將我們帶到了西雙版納。如果沒有那個細節,那真是沒有瑕疵的旅行,我們的激情將會繼續,將會延伸到莎士比亞的故鄉,將會延伸到更遠的地方……可是,就在我們離開的那一天,在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室裏,一個剛下車的男人瞥見了我們。他興奮地走過來。他居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她覺得很奇怪。她不知道他是誰。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他是誰。這時候,他提到了另一個名字。我看見她的臉頓時就紅了。她好像想起站在麵前的男人是誰了。她沒有介紹我們認識。她問他剛才提到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他去年就已經……’那個男人說,‘腦癌。’……我們很快就上車了。在車上,她始終將頭枕在我的肩上。我始終望著窗外。我們都沒有說話。我能夠感覺到她的傷心。她的眼淚浸透了我的汗衫。在我們快下車的時候,她突然很動情地說:‘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嗎?’我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麵頰。我當然知道。這深深的愛讓我經曆了一生中最狂躁的一個星期。最後,嫉妒的洪水已經完全淹沒我。那個在‘不可思議的激情’中生活了三年的我終於死去了。他浮腫的屍體漂浮在我不斷的惡夢之中。我知道我唯一的出路就是中斷我們的關係。那是唯一的出路。”
我剛錄完這一段台詞,電話鈴就響了。是那位在機場遇見了劇作家的鄰居打來的電話。她問我知不知道劇作家去了哪裏。我說我不知道。她又問我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我說我不知道。她又問他還會不會回來。我還是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