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啟國與趙鐵龍進行了簡要分析,認為小黑帶著高一點真要是翻院牆出去,最大可能是出去喝酒,類似情況以前也發生過,就害怕他們喝醉後惹事。一個失控的特種兵對社會的危害有多大,已經有無數血的教訓印證過了。
營裏本不想把這事報到大隊去,可小黑和高一點真跑出去了,那就得派人出去找。要想調動部隊,必須報大隊值班室批準。
營裏不敢怠慢,立即向大隊作戰值班室彙報了情況,值班首長剛好是萬霸天,當即命令一營,不管這兩人跑到哪裏,必須在晚點名前,將兩人帶回。
這一鬧,場麵就搞大了。
全營重裝出擊。
一營幾個連隊除了退伍老兵外,全部出動,按營裏的部署,成扇形分布,重點搜索駐地方圓五公裏內的飯店以及小賣鋪。
一連的兵得知部隊出去是找小黑和高一點,心裏很不情願。這樣的大冷天,出去找這兩個‘死老二’,不是存心讓他們出去遭罪嗎?
劉一豹在整隊時對連隊說:“現在還不知道這兩人出了什麼事,我們的任務是發現目標後,帶回部隊,如果反抗,先廢了他們武功再說,明白嗎?”
兵們都興奮地回答:“明白。”
部隊行動後,一連的兵小聲嘀咕:“又不給我們發子彈,我發現目標後,就小黑那腿法,我怎麼給他放倒啊?”
另外的兵說:“沒子彈,那就給他包餃子,實在不行,來個肉夾饃也行。”
與一連的輕鬆和興奮相比,參與此次行動的二連就顯得沉悶許多。二連由一排長何大軍負責指揮,帶牛排和程排行動。
連隊接受營裏的部署後,何大軍讓牛排和程排各帶一個分隊,繞到一連和三連的前麵,進行機動搜捕。
程排說:“靠,那樣我們就得比他們多跑幾個來回,反正是抓,誰抓不一樣,這又何必呢!”
何大軍瞪了程排一眼,“能一樣嗎,你傻呀?”
程排不服地說:“有什麼不一樣?”
何大軍瞪著程排沒說話。
牛排拍了拍程排的肩,“當然不一樣,不管怎麼說,代連長和高一點現在是我們二連人,要讓其它連隊抓住,以後我們二連的臉麵往那裏擱,要清理門戶也得自己來,是這意思嗎?何爺。”
程排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何大軍沒好氣地瞪了程排一眼,“平時以為你挺聰明,現在才知道你脖子上頂的是個大西瓜,你這西瓜還被門卡壞了吧。”
何大軍說完,帶著自己的人馬消失在夜幕中。
程排望著何大軍的背影,沒好氣地說:“靠,我卡門?跑了的那兩個腦袋才卡門了呢,狗日的叛徒,這大晚上的折騰我們,出發,腳板都利索點。”
程排對他身後的分隊揮了揮手,奔向一條小路,朝一連的前方趕去。
一場近似實戰的搜捕,在夜幕下悄悄展開。
營長趙鐵龍和教導員盧啟國守在指揮車上,不停地向各分隊了解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各分隊傳回的信息讓趙鐵龍和盧啟國很不樂觀:部隊駐地方圓五公裏一帶,各分隊一路搜捕過去,連隻鳥都沒放過,就是沒看到小黑和高一點的身影。
趙鐵龍命令部隊,擴大搜索範圍,繼續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小黑和高一點找到。
野狼大隊駐在市郊,出部隊大門,周圍全是農田。村裏散落著一些酒館,野狼大隊的兵出來,一般都在村裏活動。
更遠的地方,離此大概七八公裏,有一個繁華小鎮。如果小黑和高一點去了鎮裏,那搜索起來,難度就大了。
時間又過去一個小時,已經快到部隊熄燈時間,各分隊傳回消息,仍然沒有見到小黑和高一點。
趙鐵龍和盧啟國商量後,正要向萬霸天報告,並請示部隊下一步的行動時,萬霸天出現在他們麵前,臉色鐵青地問:“還沒找到嗎?”
趙鐵龍說:“沒有。”
萬霸天說:“繼續搜索,今晚一定要找到他們。”
趙鐵龍說了聲是,就在他目送萬霸天離開的時候,野狼大隊的大門口突現出現兩個身影,正是他們苦苦尋找了一晚上的小黑和高一點。
盧啟國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不錯,朝大門走來的正是小黑和高一點這兩個鳥人。
小黑和高一點大搖大擺地走來,在場人都愣了。
估計他們此刻還並不知道,在他們走後,一營快炸了鍋。
趙鐵龍一跺腳,對一旁的兵說:“都愣著幹嗎?”
兵們醒過神,衝上去,手腳麻利地將小黑和高一點按倒在地。兩人沒有反抗。
審訊室設在大隊機關的會議室。除了小黑和高一點以外,在座幾位領導的表情無不憤懣難平,投過去的目光恨不得換成刀子,給小黑和高一點來上三刀六個眼才痛快。
萬霸天端起水杯,連喝好幾口,聲音仍然嘶啞,對小黑說:“你坐得還挺穩當,就沒想著要放個屁?”
小黑的身體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挺得板直。“報告大隊長,今晚的事責任在我,我願意接受組織的任何懲罰。”
萬霸天拍了一下桌子,厲聲說:“當然是你的責任,我問的是事情的經過。”
小黑說:“晚上我和高一點沒去食堂吃飯,後來肚子餓了,八點鍾的進候,我帶高一點翻院牆跑了出去,在外麵小飯店吃了點飯,然後就回來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趙鐵龍說:“為什麼不跟連隊報告,你作為代連長,你知道這樣搞的後果嗎?”
小黑說:“知道。”
“知道你還這樣做?你還有點組織紀律沒有?”
趙鐵龍邊說邊忍不住用拳頭擂了一下桌子。
小黑說:“我知道彙報了,營裏不會批假,所以就……”
趙鐵龍指著小黑,說了一聲“你”,再也沒說出別的話來。
萬霸天扭頭問高一點:“情況是這樣的嗎?”
高一點麵對萬霸天的質問,一反常態,身體有些發抖,結結巴巴地回答:“是……是……是……可是……”
趙鐵龍的眼珠子快噴出火來,大聲說:“到底是還不是?”
高一點望著在座的幾位領導,最後猶疑不定地把目光停留在小黑身上。
此時,小黑正惡狠狠地望著他。
高一點慌亂躲開小黑的目光,“是我,是我……”
小黑突然打斷高一點:“你吞吞吐吐幹什麼,怎麼跟領導彙報你還不明白嗎?”
高一點咬了咬牙,眼裏突然滾出鋼崩兒一樣的淚珠子,對萬霸天說:“是……就是連長說的那樣。”
趙鐵龍說:“憋了半天,就放了這麼一個屁。”
萬霸天站起身,恨鐵不成鋼一樣指著小黑。“身為連隊的代連長,知錯犯錯,既然是你帶他出去的,你就承擔全部責任,先關禁閉,等老兵走了後再處理。”
小黑在被警衛連的糾察押走之前,站起來對萬霸天說:“大隊長,我還有句話想問。”
萬霸天瞟了一下小黑,說:“你還有什麼屁,趕快放。”
“大隊長讓我到二連,是不是想讓我以後帶這個連隊?”
“以後的事黨委會研究,現在讓你去二連是代理連長。”
小黑昂了昂脖子,目光如炬。“我知道我是代理連長,說話不算數,但我想給大隊建議,我希望能讓高一點留隊。”
“你開什麼玩笑?”萬霸天瞪著小黑,“你們營黨委報大隊黨委已經批準的退伍報告,是你說改就改的,你他媽電視看多吧?這時候還要來個槍下留人?”
“報告大隊長,我說的是建議,是作為現任二連代理連長的建議,二連現在為啥不行?是缺失血性,一個沒血性的連隊是不可能叫響的!二連現在缺的就是高一點這樣的兵,他雖然沒有特別突出的特長,身上還有很多毛病,但他有當兵人的血性,二連現在最缺的就是這種血性的種子,請大隊長考慮我的意見。”
萬霸天直直地瞪了小黑好半天,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野狼大隊從來就不缺你說的血性,沒他,二連就完蛋了嗎?二連沒有血性,老子就重建一個有血性的二連。帶走!”
小黑當晚就關進了大隊禁閉室。
萬霸天並沒說高一點如何處理,考慮到高一點已經宣布退伍命令,因此,營裏將高一點帶回二連後,也沒準備再責罰他,而是責令何大軍,嚴加看管,直到第二天高一點上了火車為止。
高一點被帶進一排宿舍,安排在何大軍的上鋪。
高一點一聲不響地爬上床,衣服也不脫,仰麵躺下,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有句話叫不怕兵吵,不怕兵鬧,就怕他幹躺著不睡覺。啥情況?就是自己瞎琢磨。古時候那些武林高手練功時走火入魔,已經提供不少這方麵的慘例。
何大軍給對麵的一班長楊誌剛遞了個眼色,楊誌剛從抽屜裏拿出撲克,對幾人說:“大隊開恩,今天晚上陪老兵玩,可以玩通宵,誰玩雙升?”
除了高一點以外,幾人紛紛響應,四人剛好湊成一局。
打著打著,話題就聊到了小黑身上。
楊誌剛說:“連長這回禍惹大了,不知大隊會怎麼處理他?”
程排手裏有一副好牌,一邊碼牌一邊得意地說:“都關禁閉了,還怎麼處理?咱野狼大隊關過禁閉的幹部有幾個?有嗎?”
楊誌剛說:“估計也就關幾天,還能怎麼處理,畢竟他是幹部,是我區的著名典型。”
程排說:“正因為他是幹部,是著名典型,這才嚴重了,你們想啊,和一連血拚報了嚴重警告處分,後邊又當麵衝撞辛副司令,這回……嘿,嚴重警告處分再往上,就該記大過降級降銜了,我估摸著,他在野狼大隊算混到頭了……”
何大軍敲了敲桌子,“玩牌就好好玩,你們跟娘們一樣嘮叨這些幹什麼?”
睡在上鋪的高一點突然從床上掉了下來,呆呆地望著程排。
楊誌剛說:“你咋啦,夢遊了?”
高一點一拳捶在床上,熱淚長流。
“是我害了連長……是我害了連長啊……”
幾人一頭霧水,接著聽高一點講起了事情經過。
小黑進到高一點的房間後,高一點的情緒明顯穩定下來。兩人有說有笑,無話不談。最後,小黑還教了高一點那招後來才命名的“紅燒豬蹄”,連開晚飯的號聲都沒聽到。
過後,高一點說:“連長,我想請個假出去一下。”
小黑問:“去什麼地方?”
高一點說:“當然是去外邊,我還有點事沒辦完,明天走了,以後沒機會再來了。”
小黑說:“你以為我有權利批你假嗎?現在我和你一樣,說穿了就是在軟禁,等你走了,我才能自由,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以後我去給你辦。”
高一點歎了一口氣,“那算了。”
之後,高一點又顯得煩躁不安,低著頭,在屋裏走來走去,每次走到門口,都回頭看一眼小黑,然後歎口氣,躺到床上,隔不了多久,又起來,往返折騰。
小黑說:“我說過了,如果你真有事,可以交給我。”
高一點卻答非所問:“連裏怎麼偏偏派的是你來……”
高一點長歎一聲,回到床上,用被子蒙過頭,再沒發出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高一點從被子裏探出頭,看見小黑也用被子蒙著臉,好像睡著了。
高一點躡腳躡手地下床,站起身,輕輕叫了聲:“連長……”
小黑沒有回應。
高一點再叫一聲,還是沒有回應,看來真是睡著了。
明知小黑睡著,高一點還是說了聲:“連長,我去上廁所啊。”
聲音比剛才還輕。
高一點悄無聲息地打開門,見走廊外有人探頭,便朝廁所走去,走到門口時,又故意折還身,看小黑是不是裝睡。回到宿舍,見小黑仍然蒙著頭,一副熟睡的樣子。高一點趕緊拿起桌上的手紙,自言自語地說:“剛才忘拿手紙了。”接著小心留意小黑,見他仍然沒有動靜,便急急忙忙朝外走去。
高一點進到廁所之後,貓身低頭觀察,確信每個關著門的包廂沒人之後,麵朝廁所門,後退到窗戶前,然後飛身蹦上窗戶,身影一閃,就從窗戶外消失了。
高一點從窗戶外的雨水管下滑到地後,沒敢停留。下麵是停車場,借著車輛的掩護,直奔最近的院牆跑去。
熟門熟路,當高一點貓在牆頭,習慣性地回頭掃視的時候,一個緊隨其後的人影嚇得他差點從牆上跌倒。
狗日的小黑追上來了。
高一點低聲對已到牆下的小黑說:“連長,你來幹嘛?”
小黑說:“你說我幹嘛,想不到你小子真跑了。”
高一點幾乎是懇求地說:“連長,我真有點事,最多半個小時,你一覺還沒睡醒,我就回來了,你不說,誰也不會知道。”
小黑說:“可我已經知道了,知道了就得追。”
遠處,出現了手電光,那是大隊派出的夜間巡邏哨,要是讓他們發現,那就慘了。
高一點說:“連長,我求你了,我隻要半個小時,半個小時肯定回來,你別追了,巡邏的過來了。”
小黑說:“你趕緊下來,下來什麼事沒有,隻要你越過院牆,那叫私自離隊,你知道什麼後果。”
巡邏哨正朝這邊走來。
高一點著急地說:“我知道,我得走了,我答應你,除非我腦袋掉在外麵,半個小時後我一定回來。”
高一點說完,縱身向下一跳,落地時身體已在院牆外,直奔西邊的烈士陵園。
野狼大隊的烈士陵與駐地並不遠,西去五公裏,是大隊靶場。萬霸天當上大隊掌門的那一年,不顧很多人的反對,毅然做出一項決定,就是把當年犧牲在邊境就地掩埋的烈士遺骨全部取回來,葬在靶場邊上的樹林裏。
有些烈士的遺骨實在找不到,比如當年二連第一任連長宋立武,以及烈士遺骨已被親屬帶回原藉的,就建了空墳,供後人瞻仰。
不過,自從野狼大隊修了這個陵園後,已經有好幾人躺到了那裏,這其中就包括高一點現在要去看的那位老班長。
高一點的老班長叫張金鐺,是二連九班的前任班長。高一點當新兵的時候,軍事素質一直上不去。張班長對高一點說,我帶的兵都能當連長,我就不相信你訓不出來,隻要肯努力,鐵杵一定能磨成針。
因此,高一點分到連隊的那一年,幾乎都是在和張班長的較勁中度過的。高一點的鬼心眼多,訓練中時不時耍點鬼把戲,把張班長氣得齜牙咧嘴的,即使這樣,老張也沒放棄過。
後來張班長查出得了腫瘤,不過他並沒把這個消息告訴連隊,而是繼續跟著連隊訓練,直到有一天,被高一點氣得暈倒在地,住進醫院再沒出來。
從那以後,高一點變了一個人。本來張班長得病跟高一點沒啥關係,可高一點心裏慚愧,總覺得是自己把老班長氣病的。
後來高一點沒用任何人督促,悄悄把訓練搞上去了,不但榮獲了優秀士兵的獎章,後來還轉了一期士官。他每取得的一點進步,都會興衝衝地去告訴自己的老班長,可就在前幾個月,與病魔抗爭了幾年的老張終於不行了,他的骨灰盒留在了野狼大隊的烈士陵。
高一點跑到烈士陵,從護欄翻進去,掏出打火機,摸索著找到老班長的石碑,點燃兩根煙,一根放在在碑前,然後蹲了下來。
“班長,我知道你不抽煙,可我沒帶別的東西,連酒都沒帶,你就點一顆吧,我陪你說說話,明天……明天我就要走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以後要來看你,就不方便了,有些對不住你,沒給你爭氣……”
一陣風吹來,高一點冷得瑟瑟發抖。
“班長,你冷嗎?你等會兒,我給你暖和暖和……”
高一點站起身,到林子裏撿來柴禾,在墓前燃起了一堆火。
高一點接著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班長,咱們連來了個新連長,你知道他外號叫啥嗎?叫小黑,嘿嘿,狗日的小黑,他自己樂意讓我們這樣叫,這個小黑太牛逼了,就是他,帶我們幾個傷病員,不但在演習中沒有被俘,還把藍軍司令和副司令抓了,太過癮了,班長,你肯定想不到,就是這個狗日的小黑,帶著我們去把罵我們‘ 死老二’的一連錘了,那可是一場群仗啊,痛快,他還當麵頂過辛副司令呢,你都想不到世界上會有這樣的牛人,班長,以前,除了你以外,我沒服過別人,現在我服他,我就喜歡他身上那股子勁,那才叫爺們呢,二連有了他,以後再也不會被別人叫‘死老二’了,你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我想留下來,跟他一塊,做一回頂天立地揚眉吐氣的二連人,可他們不讓我留,我心裏難受啊,老班長……”
高一點自言自語地說著,仿佛魔怔一般。火光微暗下去,一根燒焦的柴禾發出“砰”的一聲,高一點一驚,仿佛醒過來,看了看表,對班長的石碑說:“走了,班長,以後再來看你,兄弟我會想著你的。”
高一點朝石碑深深鞠了一躬,轉過身,一個人影佇立在他身後,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一點顫抖地問:“誰?”
來人說:“是我。”
當高一點看清是小黑後,站起來說:“連長,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嚇我一跳。”
小黑冷冷地說:“如果你現在不回去,野狼大隊將被你嚇一跳。”
高一點說:“連長,我沒想跑,我隻是想來跟我的班長告個別,現在好了,要打要罰,隨便你。”
小黑冷冷地說:“我想你的班長不會想看到你再挨一個處分離開連隊吧,你私自離隊已經一個小時,你知道有什麼結果。”
小黑說完,轉身向護欄走去。
高一點給班長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老班長,我走了,你保重。”說完朝小黑追去。
兩人步行朝大隊方向走去,一路誰也沒說話。走到通往大隊駐地省道上的一個十字路口,正好看見一連搜捕他們的兵趕過來。
高一點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大晚上的出來執勤?”
小黑謹慎地望著前麵,沒說話。
高一點說:“我去問問他們?”
小黑一把拉住高一點,就勢一滾,倒在路邊。
高一點說:“連長,你幹啥呢?”
小黑沒說話,貓著腦袋緊盯著前方。
這時聽到一連一班長賴軍宏說:“你們兩個守住路口,過往的車都要盤查,其餘的人,跟我到村裏看看!”
賴軍宏帶著幾個人走後,守住路口的一個兵說:“你說大晚上的,他們能跑到哪去呢?”
另一個兵說:“肯定是出去喝酒了,代連長領著一個退伍兵出去喝酒,你說他娘的是不是腦子有病?”
兩人沒注意到不遠處路邊的情況,他們打死也不會相信,他們要找的人此時就在水溝裏趴著。
等賴軍宏領的幾個兵走遠,小黑拍了拍高一點,示意讓他跟在身後。
兩人貓著腰,摸索著從路邊的水溝匍匐前進。從遠處的手電光判斷,找他們的人不止一連一個連隊。
爬了一段,高一點哭喪著臉對小黑說:“連長,這事搞大了,這麼多人在找,我不能再躲了,要不然,事情會搞得更大。”
小黑回頭說:“現在才知道事情搞大了,你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
高一點說:“我是想偷偷的跑出來,然後再偷偷的跑回去,沒想到……”
“你把野狼大隊當你家豬圈了吧,想出就出,想進就進?”
“我想過,就是再挨處分,我也要出來,不跟老班長道個別,我一輩子心裏都會不安穩。”
“可你想過沒有,檔案沒移交地方之前,部隊有權對你進行處分,你要再挨處分,那就是開除軍籍除名知道嗎,你這個瓜麻皮,你五年兵白當了。”
“本來就白當了,我他媽啥好處沒撈到,就得到一個處分,我也是身上虱子多了,不怕癢。”
小黑突然飛起一腿,將高一點踢倒在地,壓低聲音憤怒地吼道:“當兵的最大好處,就是這輩子啥時候都不會忘記自己是個硬骨頭的爺,是那個鋼鐵熔爐裏錘煉出來的一顆壓不彎錘不爛的釘子。你私自離隊,那就是逃兵,你想背著一個逃兵的罵名永遠離開軍隊嗎?二連沒你這樣的鳥逼蛋!”
高一點沒想到小黑會發這樣大的火,更沒想到會突然飛來一腳,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哭著對小黑說:“連長,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二連,我他媽去死了算了。”
“你死了連烈士都評不上,最多是一隻蒼蠅,二連的連史上會因為你這隻死了的蒼蠅而惡心,以後的二連人也會永遠記住你這隻蒼蠅!”
高一點抽泣著,沒說話。這時,遠處又有一隊人馬朝這邊趕來。
“你要是不想當蒼蠅,就跟在我後麵,你要死,我就提前跟你的遺體告別,再見,蒼蠅。”
小黑說完,抬腳朝公路邊的農田走去,留下高一點在那裏發呆。
走了一段,小黑聽見後麵傳來腳步聲,知道高一點跟上來了。
搜索小黑和高一點的人不時將手電光射向田間,起伏的丘陵為小黑和高一點提供了掩護,兩人來回在田間交叉前進。
幾個閃躲之後,小黑回頭對高一點說:“我以為你小子要退伍了,特種兵那套東西都還給你班長了呢,想不到你小子還行,沒忘光。”
高一點說:“我要真忘了,就不跟著你來了。”
“好吧,小子,記住了,一個合格的特種兵不但是優秀的獵手,還是狡猾的狐狸,明白嗎?”
“明白,也就是說,一個合格的特種兵,既要懂得怎樣搜捕目標,還要懂得怎樣反搜捕,是這意思嗎?”
“是的,你小子是不是合格的特種兵,就看你今晚是隻什麼樣的兔子,這是你在部隊最後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放心吧,連長,你別故意等我,我當了肥兔無所謂,要是你被他們抓了,我會把自己眼珠子摳下來。”
“摳眼珠子幹嘛?”小黑回頭問。
“我可不想看到那個能幹倒“米國”鬼子的英雄當了自己人的俘虜,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讓他當了狗熊,那比殺了我還難受。”
“你的眼睛不會摳下來的,隻要你跟得上。”
小黑突然變得興奮起來,探頭觀察了一下前方的情況,向高一點做出前進的手勢,然後像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這一晚的經曆,給高一點留下了畢生難忘的印象,當他後來若幹次遭遇類似追捕時,耳邊都會回響起小黑教他的那句話。
“兔子是永遠跑不過獵狗的,不管它是一隻什麼樣的兔子,都會有比它跑得更快的獵狗,惟一讓獵狗追不上的方法,就是讓它失去追捕的目標,獵狗跑得越快,它離你越遠。”
小黑和高一點就采用了這個方法,成功避開追捕他們的人。當他們出現在野狼大隊駐地大門口不遠的農田時,正是追捕他們的各分隊向趙鐵龍報告沒有發現目標的時刻。
兩人在農田裏潛伏了很久,發現大隊駐地周圍布滿暗哨,兩人想從院牆翻進去的希望落空了。
實在等不下去了,高一點對小黑說:“連長,咱們別等了,我還是去自首吧,怎麼處分我都認。”
小黑說:“隻能去自首了,不過二連不需要一隻蒼蠅,更不能因為你遺臭萬年,記住,一切照我說的做,明白嗎?”
高一點說:“明白。”
於是兩人起身,朝戒備森嚴的大門走去。
高一點最終平安地走了。雖然他走的頭一晚,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連隊,堅持要連隊向上級彙報,請求給他處分,把替他背了黑鍋的小黑從禁閉室放出來。
連隊群龍無首,誰也沒這樣做。
第二天臨上車前,高一點來到關小黑的禁閉室門口,對裏麵的小黑說:“連長,我走了。”
小黑的語氣顯得很輕鬆,隔著鐵門對高一點說:“滾吧,你滾蛋了,我就解放了。”
“對不起,連長……”
小黑敲了敲鐵門,“別婆婆媽媽的了,記住,特種兵就是特別有種的兵,出去了,如果有人把你當‘死老二’,你就錘他狗日的,如果你心甘情願當隻蒼蠅,自然有人會拍死你。這裏留不下你,那就滾蛋吧!”
高一點大聲吼道:“我記住了,連長,特種兵就是……”
高一點傻X一樣聲嘶力竭地重複著這句話,昂首挺胸,用他這輩子最標準的軍姿,朝歡送退伍老兵返鄉的大客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