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刑部。

還未到會審的時辰,大堂早就坐滿了人,按理說一個宮女的案子怎麼也激不起這麼大的浪,然而此時,大理寺卿趙延年坐於主位下首左側,身後站著兩位大理寺正,刑部尚書許嚴坐於主位下首右側,旁邊坐的是刑部侍郎韓晏,以及監察禦史王遠。其他官員立於兩側。

眾人皆是靜默等候,直到遠遠傳來一聲通傳“明安公主駕到”寬敞的大堂才有了些衣料摩擦的聲音,一眾官員皆起身,跪拜相迎。

謝姝從未得見公主天顏,但對這位公主的大名卻如雷貫耳,皆因明安公主是當今天寧帝的長女,不僅美貌動人,還擁有一身好武藝,五年前的永安之變中,披甲上陣舍生忘死助天寧帝平息朝中禍亂,順利登基,因此恩寵遠勝旁人。

“各位大人來得到早。”明安一身淺色的宮裝,烏黑的發上簡單的插著幾隻精美素雅的玉簪。謝姝偷偷拿眼看去,公主果然如傳聞一般明豔無雙,眉眼中的貴氣非一般人可比,隻是眼中有難掩的疲憊,令人疼惜。

“盈夏自小便跟著本宮,與本宮的情分匪淺,希望各位大人還盈夏一個公道。”

“那是自然,公主千萬珍重鳳體。”趙延年恭敬的又行一禮,“請公主上坐。”

明安慢慢踏上了會審堂的主位,卻跨步到了一旁。“明安雖是天家之女,卻也知曉法度,這主位是不敢坐的,來人!”她素手一揮,便有宮人抬上了一把雕花梨木椅,在主位旁落座。“這主位,便留給昭平侯吧。”

待公主落座後,眾人才歸位。明安兀自低垂眼眸,伸出一隻手,手指輕輕敲擊椅子扶手,一言不發。公主不發話,眾人自是不敢多嘴,於是整個大廳又安靜了下來。謝姝抬頭向對麵看去,正好和韓晏的眼光對了個正著,對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謝姝亦是禮貌的點點頭。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已經過了巳時,卻遲遲不見昭平侯的身影。

刑部尚書有些坐不住了,他等了又等,終究站起來道,“公主殿下,微臣昨日的確已經派人稟告了昭平侯,這……”

宋予川意味不明的撇了撇嘴,向謝姝微微探過頭去,小聲八卦道:“敢在公主麵前拿架子,厲害!”

謝姝急忙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

“不等了,”明安公主突然發話,“開始審理吧。”

“遵旨。”

刑部官員把展鋒帶上來的時候,謝姝的眼球猛的一縮。

這位年輕的麒麟衛明顯受了重刑,背後的衣衫已經破爛,露出一條條紅腫的鞭痕。原本俊秀的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邊有未幹的血跡。他臉色煞白,明明連跪在地上都很勉強,卻還要努力維持身型,守住最後的尊嚴。

“回稟公主,犯人依舊堅持自己沒有殺人。”許嚴看了麵色不明的公主一眼,“來人,將報案人的口供和現場的筆錄都呈給殿下。”

明安翻動手裏的卷宗,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而與之相伴的唯有展鋒努力壓抑的咳嗽聲。

過了半響,她突然間站了起來,似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般大步走下了主位,來到跪著的展鋒麵前,將那些卷宗全部擲到了展鋒身上!“你來告訴本宮,盈夏的死亡時間是在昨日辰時,死於窒息,仵作也沒有查出中毒跡象!而昨日進入她宅子的隻有你,不是你是誰!”

“公主息怒,保重玉體啊!”大理寺卿趙延年見狀急忙一個跨步站到公主麵前,防止展鋒暴起傷了公主,“鐵證如山,還不速速招來!”

一直垂著頭的展鋒此時緩緩的抬起頭,目光落到了公主憤怒的臉上,眼神滿是疲憊和絕望,半晌,他輕輕的扯了扯受傷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公主殿下明鑒,盈夏她是我的妹妹啊,我怎麼可能去害她?”

聽到這裏,謝姝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隻手狠狠的攥住,痛的她幾乎站立不住。

明安聽了他的話,冷笑了一聲“不用辯解了,今天就算是昭平侯在這裏,也保不住你!來人!”

一個人從官員之列裏站了出來。

“公主殿下!”

謝姝兩步並作一步站到展鋒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且慢,此案尚有疑點!”

明安尚在盛怒之中,冷冷盯著謝姝。“你是大理寺的?”

“謝靈毓!你好大的膽子!”趙延年看了一眼公主的臉色心中暗叫不好,立馬指著謝姝罵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臣乃大理寺正謝旻,請殿下聽臣一言!”謝姝無視了趙延年鐵青的臉和宋予川拚命使得眼色,“臣請殿下親自驗看盈夏的屍體!”

“放肆!”明安本就是皇家的公主,又是做過女將軍的,此時暴怒之下,驚的趙延年和宋予川也一起跪了下來。

“公主殿下!”謝姝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殿下看過之後,自會明白微臣之意!”

“不可!公主乃萬金之軀,萬一衝撞了殿下可如何是好!”王禦史厲聲阻攔。

謝姝跪著前行了幾步,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殿下!”。

“呦,看來本侯錯過了一出好戲啊。”

謝姝聞聲微微抬起身,隻見一雙黑色暗紋的靴子赫然出現在眼前,她的視線隨著這雙修長的腿,到腰間墜著的玉麒麟佩,再到玄色衣袍左肩上描金的麒麟紋絡,再往上,便對上了一雙戲謔的細長雙眼,大概是謝姝此刻的表情太過癡傻,再加上額間磕的發紅的印記,那人忍不住嘴角彎起,側了側頭,金冠墜下的發帶便搭在了肩上,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