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3)

我問她什麼時候能跟她再見。

她笑著回答:“等到你不這麼傻的時候。”然後她又用比較正經一些的口吻,說:“你知道嗎,小子?我有點兒愛你了。可是不會長久的。狗跟狼做伴,決沒多少太平日子,倘若你肯做埃及人,也許我會做你的羅米。但這些全是廢話,辦不到的。哎,相信我一句話,你運氣不壞。你碰到了魔鬼,——要知道魔鬼不一定是難看的,——他可沒把你勒死。我身上披著羊毛,可不是綿羊。快快到你的聖母麵前去點支蠟燭吧;她應該受這點兒孝敬。再見了。別再想嘉爾曼西太,要不然她會教你娶個木腿寡婦的。”

這麼說著,她卸下門閂,到了街上,拿麵紗一裹,掉轉身子就走。

她說得不錯。我要從此不想她就聰明啦;可是從剛第雷育街相會了一場以後,我心裏就沒第二個念頭:成天在街上溜達,希望能遇上她。我向那老婆子和賣炸魚的打聽。兩人都回答說她上紅土國去了,那是他們稱呼葡萄牙的別名。大概是嘉爾曼吩咐他們這麼說的,因為不久我就發覺他們是扯謊。在剛第雷育街那天以後幾星期,我正在某一個城門口站崗。離城門不遠,城牆開了一個缺口;日中有工人在那裏做活,晚上放個步哨防走私的。白天我先看見裏拉·巴斯蒂阿在崗亭四周來回了幾次,和好幾個弟兄說話;大家都跟他相熟,踉他的炸魚和炸麵塊更其熟。他走近來問我有沒有嘉爾曼的消息。

我回答說:“沒有。”

“那末,老弟,你不久就會有了。”

他說的倒是實話。夜裏,我被派在缺口處站崗。班長剛睡覺,立刻有個女人向我走來。我心裏知道是嘉爾曼,可是嘴裏仍喊著:

“站開去!不準通行!”

“別嚇唬人好不好?”她走上來讓我認出了。

“怎麼!是你嗎,嘉爾曼?”

“是的,老鄉。少廢話,談正經。你要不要掙一塊銀洋?等會有人帶了私貨打這裏過,你可別攔他們。”

“不行,我不能讓他們過。這是命令。”

“命令!命令!那天在剛第雷育街,你可沒想到啊。”

“啊!”我一聽提到那件事,心裏就糊塗了。“為了那個,忘記命令也是劃得來的。可是我不願意收私販子的錢。”

“好吧,你不願意收錢,可願意再上陶洛丹老婆子那裏吃飯?”

“不!我不能夠。”我拚命壓製自己,差點兒透不過氣來。“好極了。你這樣刁難,我不找你啦。我會約你的長官上陶洛丹家。他神氣倒是個好說話的,我要他換上一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哨兵。再會了,金絲雀。等到有朝一日那命令變了把你吊死的命令,我才樂呢。”

我心一軟,把她叫回來,說隻要能得到我所要的報酬,哪怕要我放過整個的波希姆也行。她賭咒說第二天就履行條件,接著便跑去通知她那些等在近旁的朋友。一共是五個人,巴斯蒂阿也在內,全背著英國私貨。嘉爾曼替他們望風:看到巡夜的隊伍,就用響板為號,通知他們;但那夜不必她費心。走私的一霎眼就把事情辦完了。

第二天我上剛第雷育街。嘉爾曼讓我等了好久,來的時候也很不高興。

“我不喜歡推三阻四的人,”她說。“第一回你幫了我更大的忙,根本不知道有沒有報酬。昨天你跟我討價還價。我不懂自己今天怎麼還會來的,我已經不喜歡你了。給你一塊銀洋做酬勞,你替我走罷。”

我幾乎把錢扔在她頭上,我拚命壓著自己,才沒有動手打她。我們吵架吵了一個鍾點,我氣極了,走了:在城裏溜了一會,東衝西撞,象瘋子一般;最後我進了教堂,跪在最黑的一角大哭起來。忽然聽見一個聲音說著:

“喝!龍的眼淚倒好給我拿去做媚藥呢。”

我舉目一望,原來是嘉爾曼站在我麵前。

她說:“喂,老鄉,還恨我嗎?不管心裏怎麼樣,我真是愛上你了。你一走,我就覺得神魂無主。得了吧,現在是我來問你願不願意上剛第雷育街去了。”

於是我們講和了;可是嘉爾曼的脾氣象我們鄉下的天氣。在我們山裏,好好兒的大太陽,會忽然來一場陣雨。她約我再上一次陶洛丹家,臨時卻沒有來。陶洛丹老是說她為了埃及的事上紅土國去了。

過去的經驗使我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便到處找嘉爾曼,凡是她可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尤其是剛第雷育街,一天要去好幾回。我不時請陶洛丹喝杯茴香酒,差不多把她收服了。一天晚上我正在她那兒,不料嘉爾曼進來了,帶著一個年輕的男人,就是我們部隊裏的排長。

“快走罷,”她和我用巴斯克語說。

我愣住了,憋著一肚子怒火。

排長吆喝道:“你在這兒幹麼?滾,滾出去!”

我卻是一步都動不得,仿佛犯了麻痹症。軍官大怒,看我不走,連便帽也沒脫,便揪著我的衣領狠狠的把我搖了幾搖。我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拔出劍來,我的刀也出了鞘,老婆子抓住我的胳膊,我腦門上便中了一劍,至今還留著疤。我退後一步,擺了擺手臂,把陶洛丹仰麵朝天摔在地下;軍官追上來,我就把刀尖戳進他的身子,他合撲在我刀上倒下了。嘉爾曼立刻吹熄了燈,用波希米話教陶洛丹快溜。我自己也竄到街上,拔步飛奔,不知往哪兒去,隻覺得背後老是有人跟著。後來我定了定神,才發覺嘉爾曼始終沒離開我。她說:

“呆鳥!你隻會闖禍。我早告訴過你要教你倒楣的。可是放心,跟一個羅馬的法蘭德女人交了朋友,一切都有辦法。先拿這手帕把你的頭包起來,把皮帶扔掉,在這個巷子裏等著,我馬上就來。”

說完她不見了,一忽兒回來,不知從哪兒弄了件條子花的鬥篷,教我脫下製服,就套在襯衣上。經過這番化妝,苒加包紮額上傷口的手帕,我活象一個華朗省的鄉下人,到塞維爾來賣九法甜露的。她帶我到一條小街的盡裏頭,走進一所屋子,模樣跟早先陶洛丹住的差不多。她和另外一個波希米女人替我洗了傷口,裹紮得比軍醫官還高明,又給我喝了不知什麼東西;最後我被放在一條褥子上,睡著了。

我喝的大概是她們秘製的一種麻醉藥,因為第二天我很晚才醒,但頭痛欲裂,還有點發燒,半晌方始記起上一天那件可怕的事。嘉爾曼和她的女朋友替我換了繃帶,一齊屈著腿坐在我褥子旁邊,用她們的土話談了幾句,好象是討論病情。然後兩人告訴我,傷口不久就會痊愈,但得離開塞維爾,越早越好;倘若我被抓去了,就得當場槍斃。

“小家夥,你得找點兒事幹啦,”嘉爾曼和我說;“如今米飯和鱈魚王上都不供給了,得自個兒謀生啦。你太笨了,做賊是不行的。但你身手矯捷,力氣很大;倘若有膽量,可以上海邊去走私。我不是說過讓你吊死嗎?那總比槍斃強。攪得好,日子可以過得跟王爺一樣,隻要不落在民兵和海防隊手裏。”

這鬼婆娘用這種慫恿的話指出了我的前途;犯了死罪,我的確隻有這條路可走了。不用說,她沒費多大事兒就把我說服了。我覺得這種冒險與反抗的生活,可以使我跟她的關係更加密切,她對我的愛情也可以從此專一。我常聽人說,有些私販子跨著駿馬,手握短銃,背後坐著情婦,在安達魯齊省內往來馳騁。我已經在腦子裏看到,自己挾著美麗的波希米姑娘登山越嶺的情景。她聽著我的話笑彎了腰,說最有意思的就是搭營露宿的夜晚,每個羅姆擁著他的羅米,進入用三個箍一個幔支起來的小篷帳。

我說:“一朝到了山裏,我就對你放心了!不會再有什麼排長來跟我爭了。”

“啊,你還吃醋呢!真是活該。你怎麼這樣傻呀?你沒看出我愛你嗎,我從來沒向你要過錢。”

聽她這麼一說,我真想把她勒死。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嘉爾曼找了一套便服來,我穿了溜出塞維爾,沒有被發覺。帶著巴斯蒂阿的介紹信,我上吉萊市去找一個賣茴香的商人,那是私販子聚會的地方。我和他們相見了,其中的首領綽號叫做唐加兒,讓我進了幫子。我們動身去穀尚,跟早先與我約好的嘉爾曼會合。逢到大家出去幹事的時節,嘉爾曼就替我們當探子;而她在這方麵的本領的確誰也比不上。她從直布羅陀回來,和一個船長講妥了裝一批英國貨到某處海灘上交卸。我們都上埃斯德波那附近去等,貨到之後,一部分藏在山中,一部分運往龍達。嘉爾曼比我們先去,進城的時間又是她通知的。這第一次和以後幾次的買賣都很順利。我覺得走私的生活比當兵的生活有意思得多;我常常送點東西給嘉爾曼。錢也有了,情婦也有了。我心裏沒有什麼悔恨,正象波希米俗語說的,一個人花天酒地的時候,生了疥瘡也不會癢的。我們到處受到好款待,弟兄們對我很好,甚至還表示敬意。因為我殺過人,而夥伴之中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等虧心事的。但我更得意的是常常能看到嘉爾曼。她對我的感情也從來沒有這麼熱烈;可是在同伴麵前,她不承認是我的情婦,還要我賭神發咒不跟他們提到她的事。我見了這女人就毫無主意,不論她怎麼使性,我都依她。並且,這是她第一遭在我麵前表示懂得廉恥,象個正經女人;我太老實了,竟以為她把往日的脾氣真的改過來了。

我們一幫總共是八個到十個人,隻有在緊要關頭才聚在一起,平日總是兩個一組,三個一隊,散開在城裏或村裏。表麵上我們每人都有行業:有的是做鍋子的,有的是販馬的;我是賣針線雜貨的,但為了那件塞維爾的案子,難得在大地方露麵。有一天,其實是夜裏了,大家約好在凡日山下相會。唐加兒和我二人先到。他似乎很高興,對我說:“咱們要有個新夥計加入了。嘉爾曼這一回大顯身手,把關在泰裏法陸軍監獄的她的羅姆給釋放了。”

所有的弟兄們都會講波希米土話,那時我也懂得一些了;羅姆這個字使我聽了渾身一震。

“怎麼,她的丈夫!難道她嫁過人嗎?”我問我們的首領。

“是的,嫁的是獨眼龍迦奇阿,跟她一樣狡猾的波希米人。可憐的家夥判了苦役。嘉爾曼把陸軍監獄的醫生弄得神魂顛倒,居然把她的羅姆恢複自由。啊!這小娘兒真了不起。她花了兩年功夫想救他出來,沒有成功。最近醫官換了人,她馬上得手了。”

你不難想象我聽了這消息以後的心情。不久我就見到獨眼龍迦奇阿,那真是波希姆出的最壞的壞種:皮膚黑,良心更黑,我一輩子也沒遇到這樣狠毒的流氓。嘉爾曼陪著他一塊兒來,一邊當著我叫他羅姆,一邊趁他掉過頭去的時候對我眨眼睛,扯鬼臉。我氣壞了,一晚沒和她說話。第二天早上,大家運著私貨出發,不料半路上有十來個騎兵跟蹤而來。那些隻會吹牛,嘴裏老是說不怕殺人放火的安達魯齊人,馬上哭喪著臉紛紛逃命,隻有唐加兒,迦奇阿,嘉爾曼,和一個叫做雷蒙達杜的漂亮小夥子,沒有著慌。其餘的都丟下騾子,跳入追兵的馬過不去的土溝裏。我們沒法保全牲口,隻能搶著把貨扛在肩上,翻著最險陡的山坡逃命。我們把貨包先往底下丟,再蹲著身子滑下去。那時,敵人卻躲在一邊向我們開槍了;這是我第一遭聽見槍彈颼颼的飛過,倒也不覺得什麼。可是有個女人在眼前,不怕死也不算希奇。終於我們脫險了,除掉可憐的雷蒙達杜;他腰裏中了一槍,我扔下包裹,想把他抱起來。

“傻瓜!”迦奇阿對我嚷著,“背個死屍幹什麼?把他結果了罷,別丟了咱們的線襪。”

“丟下他算了!”嘉爾曼也跟著嚷。

我累得要死,不得不躲在岩石底下把雷蒙達杜放下來歇一歇。迦奇阿卻過來拿短銃朝著他的頭連放十二槍,把他的臉打得稀爛,然後瞧著說:“哼,現在誰還有本領把他認出來嗎?”

你瞧,先生,這便是我過的美妙的生活。晚上我們在一個小樹林中歇下,筋疲力盡,沒有東西吃,騾子都已丟完,當然是一無所有了。可是你猜猜那惡魔似的迦奇阿幹些什麼?他從袋裏掏出一副紙牌,湊著他們生的一堆火,和唐加兒倆玩起牌來。我躺在地下,望著星,想著雷蒙達杜,覺得自己還是象他一樣的好。嘉爾曼蹲在我旁邊,不時打起一陣響板,哼哼唱唱。後來她挪過身子,象要湊著我耳朵說話似的,不由分說親了我兩三回。

“你是個魔鬼,”我和她說。

“是的,”她回答。

休息了幾小時,她到穀尚去了;第二天早上,有個牧童給我們送了些麵包來。我們在那兒待了一天,夜裏偷偷的走近穀尚,等嘉爾曼的消息。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天亮的時候,路上有個騾夫趕著兩匹騾,上麵坐著一個衣著體麵的女人,撐著陽傘,帶著個小姑娘,好象是她的侍女。迦奇阿和我們說:“聖·尼古拉給我們送兩個女人兩匹騾子來了。最好是不要女人,全是騾子;可是也罷,讓我去攔下來!”

他拿了短銃,掩在雜樹林中往小路走下去。我和唐加兒跟著他,隻隔著幾步。等到行人走近了,我們便一齊跳出去,嚷著要趕騾的停下來。我們當時的裝束大可以把人嚇一跳的,不料那女的倒反哈哈大笑。

“啊!這些傻瓜竟把我當作大家閨秀了!”

原來是嘉爾曼,她化妝得太好了,倘若講了另一種方言,我簡直認不出來。她跳下騾子,和唐加兒與迦奇阿咕噥了一會,然後跟我說:“金絲雀,在你沒上吊台以前,咱們還會見麵的。我為埃及的事要上直布羅陀去了,不久就會帶信給你們。”

她臨走指點我們一個可以躲藏幾天的地方。這姑娘真是我們的救星。不久她教人送來一筆錢,還帶來一個比錢更有價值的消息,就是某一天有兩個英國爵爺從格勒拿特到直布羅陀去,要經過某一條路。俗語說得好:隻要有耳朵,包你有生路。兩個英國人有的是金基尼。迦奇阿要把他們殺死。我跟唐加兒兩人反對。結果隻拿了他們的錢和表,和我們最缺少的襯衣。

先生,一個人的墮落是不知不覺的。你為一個美麗的姑娘著了迷,打了架,闖了禍,不得不逃到山裏去,而連想都來不及想,已經從走私的變成土匪了。自從犯了那兩個英國人的案子以後,我們覺得待在直布羅陀附近不大妥當,便躲入龍達山脈。——先生,你和我提的育才·瑪麗亞,我便是在那兒認識的。他出門老帶著他的情婦。那女孩子非常漂亮,人也安分,樸素,舉動文雅,從來沒一句下流話,而且忠心到極點!……他呀,他可把她折磨得厲害,平時對女人見一個追一個;還要虐待她,喜歡吃醋。有—回他把她紮了一刀。誰知她反倒更愛他。唉,女人就是這樣脾氣,尤其是安達魯齊的女人。她對自己胳膊上的傷疤很得意,當作寶物一般的給大家看。除此以外,育才·瑪麗亞還是一個最沒義氣的人,你決不能跟他打交道!我們一同做過一樁買賣,結果他偷天換日,把好處一個人獨占,我們隻落得許多麻煩和倒楣事兒。好了,我不再扯開去了。那時我們得不到嘉爾曼的消息,唐加兒便說:“咱們之中應當有一個上直布羅陀走一遭;她一定籌劃好什麼買賣了。我很願意去,可是直布羅陀認識我的人太多了。”

獨眼龍說:“我也是的,大家都認得我;我跟龍蝦開了那麼多玩笑,再加我是獨眼,不容易化妝。”

我就說:“那末應當是我去了。該怎麼辦呢?”一想到能再見嘉爾曼,我心裏就高興。

他們和我說:“或是搭船去,或是走陸路經過聖·洛克去,都隨你。到了直布羅陀,你在碼頭上打聽一個賣巧克力的女人,叫做拉·洛洛那;找到她,就能知道那邊的情形了。”

大家決定先同到穀尚山中,我把他們留在那邊,自己再扮做賣水果的上直布羅陀。到了龍達,我們的一個同黨給我一張護照;在穀尚,人家又給我一匹驢:我載上橘子和甜瓜,就上路了。到了直布羅陀,我發覺跟拉·洛洛那相熟的人很多,但她要不是死了,就是進了監牢;據我看,她的失蹤便是我們跟嘉爾曼失去聯絡的原因。我把驢子寄在一個馬房裏,自己背著橘子上街,表麵上是叫賣,其實是為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什麼熟人。直布羅陀是世界各國的流氓彙集之處,而且簡直是座巴倍爾塔,走十步路就能聽到十種語言。我看到不少埃及人,但不敢相信他們;我試探他們,他們也試探我:明知道彼此都是一路貨,可弄不清是否同一個幫子。白跑了兩天,關於拉·洛洛那和嘉爾曼的消息一點沒打聽出來,我辦了些貨,預備回到兩個夥伴那裏去了;不料傍晚走在某一條街上,忽然聽見窗口有個女人的聲音喊著:“喂,賣橘子的!……”我抬起頭來,看見嘉爾曼把肘子靠在一個陽台上,旁邊有個穿紅製服,戴金肩章,燙頭發的軍官,一副爵爺氣派。她也穿得非常華麗:又是披肩,又是金梳子,渾身都是綢衣服;而且那婆娘始終是老脾氣,吱吱格格的在那裏大笑。英國人好不費事的說著西班牙文叫我上去,說太太要買橘子;嘉爾曼又用巴斯克語和我說:“上來罷,別大驚小怪!”

的確,她花樣太多了,什麼都不足為奇。我這次遇到她,說不上心中是悲是喜。大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英國當差頭,上撲著粉,把我帶進一間富麗堂皇的客廳。嘉爾曼立刻用巴斯克語吩咐我:“你得裝做一句西班牙文都不懂,跟我也是不認識的。”然後她轉身對英國人:“我不是早告訴你嗎,我一眼就認出他是巴斯克人,你可以聽聽他們說的話多古怪。他模樣長得多蠢,是不是?好象一隻貓在食櫃裏偸東西,被人撞見了似的。”

“哼,你呢,”我用我的土話回答,“你神氣完全是個小淫婦兒;我恨不得當著你這個姘夫教你臉上掛個彩才好呢。”

“我的姘夫!你真聰明,居然猜到了!你還跟這傻瓜吃醋嗎?自從剛第雷育街那一晚以後,你變得更蠢了。你這笨東西,難道沒看出我正在做埃及買賣,而且做得挺好嗎?這屋子是我的,龍蝦的基尼不久也是我的;我要他東,他不敢說西;我要把他帶到一個永遠回不來的地方去。”

“倘若你還用這種手段攪埃及買賣,我有辦法教你不敢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