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你是我的羅姆嗎,敢來命令我?獨眼龍覺得我這樣辦很好,跟你有什麼相幹?你做了我獨一無二的小心肝,還不滿足嗎?”
英國人問:“他說些什麼呀?”
嘉爾曼回答:“他說口渴得慌,很想喝一杯。”
她說罷,倒在雙人沙發上對著這種翻譯哈哈大笑。告訴你,先生,這婆娘一笑之下,誰都會昏了頭的。大家都跟著她笑了。那個高大顢頇的莢國人也笑了,教人拿酒給我。
我正喝著酒,嘉爾曼說:“他手上那個戒指,看見沒有?你要的話,我將來給你。”我回答:“戒指!去你的罷!嘿,要我犧牲一隻手指也願意,倘若能把你的爵爺抓到山裏去,一人一根瑪基拉比一比。”
“瑪基拉,什麼叫做瑪基拉?”英國人問。
“瑪基拉就是橘子,”嘉爾曼老是笑個不停。“把橘子叫做瑪基拉,不是好笑嗎?他說想請你吃瑪基拉。”
“是嗎?”英國人說。“那末明天再拿些瑪基拉來。”
說話之間,仆人來請吃晚飯了。英國人站起來,給我一塊錢,拿胳膊讓嘉爾曼攙著,好象她自個兒不會走路似的。嘉爾曼還在那裏笑著,和我說:“朋友,我不能請你吃飯;可是明兒一聽見閱兵的鼓聲,你就帶著橘子上這兒來。你可以找到一間臥房,比剛第雷育街的體麵一些。那時你才知道我還是不是你的嘉爾曼西太。並且咱們也得談談埃及的買賣。”
我一言不答,已經走到街上了,英國人還對我嚷著:“明天再拿瑪基拉來!”我又聽見嘉爾曼哈哈大笑。
我出了門,決不定怎麼辦,晚上沒睡著,第二天早上我對這奸細婆娘恨死了,決意不再找她,徑自離開直布羅陀;可是鼓聲一響,我就泄了氣,背了橘子簍直奔嘉爾曼的屋子。她的百葉窗半開著,我看見她那隻大黑眼睛在後麵張望。頭上撲粉的當差立刻帶我進去;嘉爾曼打發他上街辦事去了。等到隻剩下我們兩人,她就象鱷魚般張著嘴大笑一陣,跳上我的脖子。我從來沒看見她這樣的美,妝扮得象聖母似的,異香撲鼻……家具上都披著綾羅綢緞,掛著繡花幔子……啊!而我卻是個土匪打扮。
嘉爾曼說:“我的心肝,我真想把這屋子打個稀爛,放火燒了,逃到山裏去。”
然後是百般溫存!……又是狂笑!……又是跳舞!她撕破衣衫的褶襇,栽筋鬥,扯鬼臉,那種淘氣的玩藝連猴子也及不上。過了一會,她又正經起來,說道:“你聽著,我告訴你埃及的買賣。我要他陪我上龍達,那兒我有個修道的姊姊……(說到這兒又是一陣狂笑。)我們要經過一個地方,以後再通知你是哪兒。到時你們上來把他搶個精光!最好是送他歸天,可是,——(她獰笑著補上一句,某些時候她就有這種笑容,教誰見了都不想跟著她一起笑的。)——你知道該怎麼辦嗎?讓獨眼龍先出馬,你們後退一些;龍蝦很勇敢,本領高強,手槍又是挺好的……你明白沒有?……”
她停下來縱聲大笑,使我聽了毛骨悚然。
“不行,”我回答說;“我雖然討厭迦奇阿,但我們是夥計。也許有一天我會替你把他打發掉,可是要用我家鄉的辦法。我當埃及人是偶然的;對有些事,我象俗語說的始終是個拿伐的好漢。”
她說:“你是個蠢貨,是個傻瓜,真正的外江佬。你象那矮子一樣,把口水唾遠了些,就自以為長人。你不愛我,你去罷。”
她踉我說:你去罷;我可是不能去。我答應動身,回到夥伴那兒等英國人。她那方麵也答應裝病,直病到離開直布羅陀到龍達去的時候。我在直布羅陀又待了兩天。她竟大著膽子,化了妝到小客店來看我。我走了,心裏也拿定了主意。我回到大家約會的地方,已經知道英國人和嘉爾曼什麼時候打哪兒過。唐加兒和迦奇阿等著我。我們在一個林子裏過夜,拿鬆實生了一堆火,燒得很旺。我向迦奇阿提議賭錢。他答應了。玩到第二局,我說他作弊;他隻是嘻嘻哈哈的笑。我把牌扔在他臉上。他想拿他的短銃,被我一腳踏住了,說道:“人家說你的刀法跟瑪拉迦最狠的牛大王一樣厲害,要不要跟我比一比?”唐加兒上來勸解。我把迦奇阿捶了幾拳。他一氣之下,居然膽子壯了,拔出刀來;我也拔出刀來。我們倆都叫唐加兒站開,讓我們公平交易,見個高低。唐加兒眼見沒法阻攔,便閃開了。迦奇阿弓著身子,象貓兒預備撲上耗子一般。他左手拿著帽子擋鋒,把刀子揚在前麵。這是他們安達魯齊的架式。我可使出拿伐的步法,筆直的站在他對麵,左臂高舉,左腿向前,刀子靠著右麵的大腿。我覺得自己比巨人還勇猛。他象箭一般的直撲過來;我把左腿一轉,他撲了個空我的刀卻已經戳進他的咽喉,而且戳得那麼深,我的手竟到了他的下巴底下。我把刀一旋,不料用力太猛,刀子斷了。他馬上完了。一道象胳膊價粗的血往外直冒,把斷掉的刀尖給衝了出來。迦奇阿象一根柱子似的,直僵僵的撲倒在地下。
“你這是幹什麼呀?”唐加兒問我。
“老實告訴你,我跟他勢不兩立。我愛嘉爾曼,不願意她有第二個男人。再說,迦奇阿不是個東西,他對付可憐的雷蒙達杜的手段,我至今記著。現在隻剩咱們兩個了,但咱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說,願不願意跟我結個生死之交?”唐加兒向我伸出手來。他已經是個五十歲的人了。“男女私情太沒意思了,”他說。“你要向他明討,他隻要一塊錢就肯把嘉爾曼賣了。如今我們隻有兩個人了,明兒怎辦呢?”
“讓我一個人對付吧。現在我天不怕地不怕了。”埋了迦奇阿,我們移到二百步以外的地方去過宿。第二天,嘉爾曼和英國人帶著兩個騾夫一個當差來了。我跟唐加兒說:
“把英國人交給我。你管著別的幾個,他們都不帶武器。”
英國人倒是個有種的。要不是嘉爾曼把他的胳膊推了一下,他會把我打死的。總而言之,那天我把嘉爾曼奪回了,第一句話就是告訴她已經做了寡婦。她知道了詳細情形,說道:
“你是個呆鳥,一輩子都改不了。照理你是要被迦奇阿殺死的。你的拿伐架式隻是胡鬧,比你本領高強的人,送在他手下的多著呢。這一回是他死日到了。早晚得輪到你的。”
我回答說:“倘若你不規規矩矩做我的羅米,也要輪到你的。”
“好罷;我幾次三番在咖啡渣裏看到預兆,我跟你是要一塊兒死的。管它!聽天由命罷。”
她打起一陣響板:這是她的習慣,表示想忘掉什麼不愉快的念頭。
一個人提到自己,不知不覺話就多了。這些瑣碎事兒一定使你起膩了吧,可是我馬上就完了。我們那種生活過得相當長久。唐加兒和我又找了幾個走私的弟兄合夥;有時候,不瞞你說,也在大路上搶劫,但總得到了無可如何的關頭才幹一下。並且我們不傷害旅客,隻拿他們的錢。有幾月功夫,我對嘉爾曼很滿意,她繼續替我們出力,把好買賣給我們通風報信。她有時在瑪拉迦,有時在高杜,有時在格勒拿特;但隻要我捎個信去,她就丟下一切,到鄉村客店,甚至也到露宿的帳篷裏來跟我相會。隻有一次,在瑪拉迦,我有點兒不放心。我知道她勾上了一個大富商,預備再來一次直布羅陀的把戲。不管唐加兒怎麼苦勸,我竟大清白日的闖進瑪拉迦,把嘉爾曼找著了,立刻帶回來。我們為此大吵了一架。
“你知道嗎?”她說,“自從你正式做了我的羅姆以後,我就不象你做我情人的時候那末喜歡你了。我不願意人家跟我麻煩,尤其是命令我。我要自由,愛怎麼就怎麼。別逼人太甚。你要是惹我厭了,我會找一個體麵男人,拿你對付獨眼龍的辦法對付你。”
唐加兒把我們勸和了:可是彼此已經說了些話,記在心上,不能再跟從前一樣了。沒有多久,我們倒了楣,受到軍隊包圍。唐加兒和兩位弟兄被打死,另外兩個被抓去。我受了重傷,要不是我的馬好,也早落在軍隊手裏了。當時我累得要命,身上帶著一顆子彈,去躲在樹林裏,身邊隻剩下一個獨一無二的弟兄。一下馬,我就暈了,自以為就要死在草堆裏,象一頭中了槍的野兔一樣。那弟兄把我抱到一個我們常去的山洞裏,然後去找嘉爾曼。她正在格勒拿特,馬上趕了來。半個月之內,她目不交睫,片刻不離的陪著我。沒有一個女人能及得上她看護的盡心與周到,哪怕是對一個最心愛的男人。等到我能站起來了,她極秘密的把我帶進格勒拿特。波希米人到哪兒都有藏身之處;我六個星期躲在一所屋子裏,跟通緝我的法官的家隻隔兩間門麵。好幾次,我掩在護窗後麵看見他走過。後來我把身子養好了;但躺在床上受罪的時期,我千思百想,轉了好多念頭,打算改變生活。我告訴嘉爾曼,說我們可以離開西班牙,上新大陸去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她聽了隻是笑我:“我們這等人不是種菜的料,天生是靠外江佬過活的。告訴你,我已經和直布羅陀的拿打·彭·約瑟夫接洽好一樁買賣。他有批棉織品,隻等你去運進來。他知道你還活著,一心一意的倚仗著你。你要是失信了,對咱們直布羅陀的聯絡員怎麼交代呢?”
我被她說動了,便繼續幹我那個不清不白的營生。
我躲在格勒拿特的時節,城裏有鬥牛會,嘉爾曼去看了。回來她說了許多話,提到一個挺有本領的鬥牛士,叫做呂加的。他的馬叫什麼名字,繡花的上衣值多少錢,她全知道。我先沒留意。過了幾天,我那唯一老夥計耶尼多,對我說看見嘉爾曼和呂加一同在查加打一家鋪子裏。我這才急起來,問嘉爾曼怎麼認識那鬥牛士的,為什麼認識的。
她說:“這小夥子,咱們可以打他的主意。隻要河裏有聲音,不是有水,便是有石子。他在鬥牛場中掙了一千二百塊錢。兩個辦法隨你挑:或是拿他的錢,或是招他入夥。他騎馬的功夫很好,膽子又很大。咱們的弟兄這個死了,那個死了,反正得添人,你就邀他入夥罷。”
我回答說:“我既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的人,還不準你和他來住。”
“小心點兒,”她說,“人家要幹涉我作什麼事,我馬上就作!”
幸虧鬥牛士上瑪拉迦去了,我這方麵也著手準備把猶太人的棉織品運進來。這件事使我忙得不可開交,嘉爾曼也是的;我把呂加忘了,或許她也忘了,至少是暫時。先生,我第一次在蒙底拉附近,第二次在高杜城裏和你相遇,便是在那一段時間。最後一次的會麵不必再提,也許你知道的比我更多。嘉爾曼偷了你的表,還想要你的錢,尤其你手上戴的那個戒指,據說是件神妙的寶物,為她的巫術極有用處。
我們為此大鬧一場,我打了她,她臉色發青,哭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不由得大為震動。我向她道歉,但她整天嘔氣,我動身回蒙底拉,她也不願意和我擁抱。我心中非常難受;不料三天以後,她來找我了,有說有笑,象梅花雀一樣的快活。過去的事都忘了,我們好比一對才結合了兩天的情人。分別的時候,她說:
“我要到高杜去趕節,哪些人是帶了錢走的,我會通知你。”
我讓她動身了。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把那個節會,和嘉爾曼突然之間那麼高興的事,細細想了想。我對自己說,她先來遷就我,一定是對我出過氣了。一個鄉下人告訴我,高杜城裏有鬥牛。我聽了渾身的血都湧起來,象瘋子一般的出發了,趕到場子裏。有人把呂加指給我看了;同時在第一排的凳上,我也看到了嘉爾曼。一瞥之下,我就知道事情不虛。呂加不出我所料,遇到第一條牛就大獻殷勤,把綢結子摘下來遞給嘉爾曼,嘉爾曼立刻戴在頭上。可是那條牛替我報了仇。呂加連人帶馬被它當胸一撞,翻倒在地下,還被它在身上踏過。我瞧著嘉爾曼,她已經不在座位上了。我被人擠著,脫身不得,隻能等到比賽完場。然後我到你認得的那所屋子裏,整個黃昏和大半夜功夫,我都靜靜的等著。清早兩點左右,嘉爾曼回來了,看到我覺得有些奇怪。
我對她說:“跟我走。”
“好,走吧!”
我牽了馬,教她坐在馬後;大家走了半夜,沒有一句話。天亮的時候,我們到一個孤零零的小客店中歇下,附近有個神甫靜修的小教堂。到了那裏,我和她說:“你聽著,過去的一切都算了,我什麼話都不跟你提;可是你得賭個咒:跟我上美洲去,在那邊安分守己的過日子。”
“不,”她聲音很不高興,“我不願意去美洲。我在這兒覺得很好呢。”
“那是因為你可以接近呂加的緣故;可是仔細想一想吧,即使他醫好了,也活不了多久。並且幹麼你要我跟他生是非呢?把你的情人一個一個的殺下去,我也厭了;要殺也隻殺你了。”
她用那種野性十足的目光直瞪著我,說道:“我老是想到你會殺我的。第一次見到你之前,我在自己門口遇到一個教士。昨天夜裏從高杜出來,你沒看到嗎?一支野兔在路上竄出來,正好在你馬腳中間穿過。這是命中注定的了。”
“嘉爾曼西太,你不愛我了嗎?”
她不回答,交叉著腿坐在一張席上,拿手指在地下亂畫。
“嘉爾曼,咱們換一種生活罷,”我用著哀求的口吻,“住到一個咱們永遠不會分離的地方去。你知道,離此不遠,在一株橡樹底下,咱們埋著一百二十盎斯的黃金……猶太人彭·約瑟夫那兒,咱們還有存款。”
她笑了笑回答:“先是我,再是你。我知道一定是這麼回事。”
“你想想罷,”我接著說;“我的耐性,我的勇氣,都快完了;你打個主意罷,要不然我就決定我的了。”
我離開了她,走到小教堂那邊,看見隱修的教士作著祈禱。我等他祈禱完畢,心裏也很想祈禱,可是不能。看他站了起來,我便走過去和他說:“神甫,能不能請您替一個命在頃刻的人作個祈禱?”
“我是替一切受難的人祈禱的,”他回答。
“有個靈魂也許快要回到造物主那裏去了,您能為它做—台彌撒嗎?”
“好罷,”他把眼睛直瞪著我。
因為我的神氣有點異樣,他想逗我說話。
“我好象見過你的,”他說。
我放了一塊銀洋在他凳上。
“彌撒什麼時候開始呢?”
“再等半個鍾點。那邊小客店老板的兒子要來幫我上祭。年輕人,你是不是良心上有什麼不安?願不願意聽一個基督徒的勸告?”
我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告訴他等會兒再來,說完便趕緊溜了。我去躺在草地上,直等到聽見鍾聲響了才走近去,可是沒進小教堂。彌撒完了,我回到客店去,希望嘉爾曼已經逃了;她滿可以騎著我的馬溜掉的……但她沒有走。她不願意給人說她怕我。我不在的時候,她拆開衣衫的貼邊,拿出裏頭的鉛塊;那時正坐在一張桌子前麵,瞅著二個水缽裏的鉛塊,那是她才溶化了丟下的。她聚精會神的作著她的妖法,一時竟沒發覺我回來。一忽而她愁容滿麵的拿一塊鉛翻來翻去,一忽兒唱一支神秘的歌,呼召唐·班特羅王的情婦,瑪麗·巴第拉,據說那是波希米族的女王。
“嘉爾曼,”我和她說,“能不能跟我來?”
她站起來把她的木鍾扔了,披上麵紗,預備走了。店裏的人把我的馬牽來,她仍坐在馬後,我們出發了。
走了一程,我說:“嘉爾曼,那末你願意跟我一塊兒走了,是不是?”
“跟你一塊兒死,是的;可是不能再跟你一塊兒活下去。”
我們正走到一個荒僻的山峽,我勒住了馬。
“是這兒嗎?”她一邊問一邊把身子一縱,下了地。她拿掉麵紗,摔在腳下,一隻手插在腰裏,一動不動,定著眼直瞪著我。
她說:“我明明看出你要殺我,這是我命該如此,可是你不能教我讓步。”
我說:“我這是求你;你心裏放明白些罷。你聽我的話呀!過去種種都甭提啦。可是你知道,是你把我斷送了的;為了你,我當了土匪,殺了人。嘉爾曼!我的嘉爾曼!讓我把你救出來罷,把我自己和你一起救出來罷。”
她回答:“育才,你的要求,我辦不到。我已經不愛你了;你,你還愛著我,所以要殺我。我還能對你扯謊,哄你一下;可是我不願意費事了。咱們之間一切都完了。你是我的羅姆,有權殺死你的羅米;可是嘉爾曼永遠是自由的。她生來是加裏,死了也是加裏。”
“那末你是愛呂加了?”我問她。
“是的,我愛過他,象對你一樣愛過一陣,也許還不及愛你的情分。現在我誰都不愛了,我因為愛過了你,還恨我自己呢。”
我撲在她腳下,拿著她的手,把眼淚都掉在她手上。我跟她提到我們一起消磨的美妙的時間。我答應為了討她喜歡,仍舊當土匪當下去。先生,我把一切,一切都犧牲了,但求她仍舊愛我!
她回答說:“仍舊愛你嗎?辦不到。我不願意跟你一起生活了。”
我氣瘋了,拔出刀來,巴不得她害了怕,向我討饒,但這女人簡直是個魔鬼。
我嚷道:“最後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跟我走?”
“不!不!不!”她一邊說一邊跺腳。
她從手上脫下我送給她的戒指,往草裏扔了。
我戳了她兩刀。那是獨眼龍的刀子,我自己的一把早已斷了。在第二刀上,她一聲不出的倒了下去。那雙直瞪著我的大眼睛,至今在我眼前;一忽兒她眼神模糊了,閉上了眼。我在屍首前麵失魂落魄的呆了大半天。然後我想起來,嘉爾曼常常說喜歡死後葬在一個樹林裏。我便用刀挖了一個坑,把她放下。我把她的戒指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放在坑裏,靠近著她,又插上一個小小的十字架。也許這是不應該的。然後我上了馬,直奔高杜,遇到第一個警衛站就自首了。我承認殺了嘉爾曼,可不願意說出屍身在哪兒。隱修的教士真是一個聖者。他居然替她禱告了,為她的靈魂做了一台彌撒……可憐的孩子!把她教養成這樣,都是加萊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