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裏有一個人。電梯門開著,等候著。兩隻胳膊仍被鎖在身體的兩側,詹姆斯·邦德被推進了電梯。此時餐廳應是空無一人了。還要過多久這些保鏢才會回來收拾餐桌,發現有東西不見了?電梯門嘶嘶地關上了。看電梯的人站在按鍵前麵,所以邦德看不見他按了什麼。他們在往上走。邦德試圖估算一下距離。電梯發出一聲歎息般的聲音停下了。時間似乎比他和那姑娘下來的時候要短得多。電梯門打開,他們來到一條沒有鋪地毯的走廊,石牆上塗著粗糙的灰漆。走廊筆直地向前延伸了約二十米。
“把著電梯,喬,”抓著邦德的人對看電梯的人說,“馬上就回來找你。”
邦德被帶著沿走廊往前走,一路經過一溜兒以字母編號的門。空氣中隱隱約約有機器的嗡嗡聲,在一扇門後麵邦德覺得自己能聽見劈裏啪啦的無線電噪音。聽起來他們好像是在山裏的機房裏。他們來到了最後一扇門。門上標著一個黑色的Q。門虛掩著,保鏢把邦德往門裏一推,門開了。門裏是一間大約有十五平方英尺的石頭牢房,牆上塗著灰漆。房間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一把木椅,椅子上放著邦德的黑色牛仔褲和藍色襯衣,都洗過了,疊得整整齊齊。
保鏢放開了邦德的胳膊。邦德轉過身來,看著他卷發下那張寬寬的黃色的臉。他那雙明亮的褐色眼睛裏透著一絲好奇和愉悅。那人站在那兒,握著門把手。他說:“好了,就是這了,夥計。你到了起跑門了。你可以選擇坐在這兒腐爛掉或者是找到通往訓練場的路。旅途平安。”
邦德心想不妨試一試。他的目光越過保鏢,瞟了一眼看電梯的人,他正站在打開的電梯門邊看著他們。他輕聲說:“想不想穩穩當當掙一萬美元,外加一張去世界任何地方的飛機票?”他盯著那人的臉。那人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牙齒因為長年嚼甘蔗而參差不齊。
“謝謝了,先生。我寧願選擇活著。”那人作勢要關門。邦德著急地低語道:“我們可以一起逃出這裏。”
那雙厚厚的嘴唇冷笑了一下,說:“閉嘴!”哐當一聲,門結結實實地關上了。
邦德聳了聳肩。他草草地瞄了一眼那扇門。門是金屬做成的,裏麵沒有把手。邦德沒有白費力氣拿肩膀去試試門是否結實。他走到椅子邊,在那堆整整齊齊的衣服上坐下,四下裏打量了一圈這間牢房。牆上空無一物,除了一扇通風窗。通風窗是用粗粗的鐵絲製成的,就裝在天花板下的一角。窗子比他肩膀要寬。顯然它就是通往野戰訓練場的出口。牆上另外的一個開口是一個觀察孔。觀察孔還沒有邦德的頭大,裝著厚厚的玻璃,就安在門上麵一點點。走廊的燈光透過這個觀察孔射進牢房裏。其他就什麼也沒有了。再浪費時間已經沒有意義了。現在差不多應該是10點半了。在外麵,在山坡上的某個地方,那姑娘應該已經躺在那兒,等待著蟹爪在灰珊瑚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了。一想到那姑娘的身體被四仰八叉地袒露在星光之下,邦德就恨得咬牙切齒。他猛地站了起來。他呆坐在這兒算是怎麼回事嗬!不管在鐵窗的另一邊等待他的是什麼,現在都是出發的時候了。
邦德取出刀和打火機,把唐裝一把扔掉。他穿上褲子和襯衣,把打火機塞進屁股兜裏。他用大拇指試了試刀鋒。刀很鋒利。如果他能把刀再弄出個尖兒來,那會更好。他跪在地上,開始在石頭上磨刀的圓頭。花了寶貴的半個小時的時間之後,他滿意了。它算不上一把匕首,但它既能刺又能切。邦德用牙咬住刀,把椅子搬到窗下,爬到了椅子上。對了,還有這鐵窗!如果他能把它從鉸鏈上拽下來,就可能把那四分之一英寸粗的鐵絲做成的邊框弄直,做成一支矛。那樣他就有第三件武器了。邦德彎著手指伸手上去。
再接下來他所知道的就是胳膊上的一陣灼痛和他的腦袋砸在石頭地板上的砰的一聲了。他躺在那兒,頭暈目眩,隻記得他曾看見一道藍色的閃光,聽見電流發出的嘶嘶聲和劈啪聲,從而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擊中了。
邦德爬起來,跪在地上。他低下頭,慢慢地左右搖晃搖晃,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他聞到一股肉燒焦的味道。他把右手舉到眼前。一道裂開的紅色傷疤穿過所有手指內側。光看著它就感覺到痛。邦德咬牙吐出一句罵人的髒話。他慢慢站起身來,眯著眼向上看了看那扇鐵窗,好像它又會攻擊他似的,就像是一條蛇。他鬱悶地把椅子靠在牆上,拿起刀從扔掉的唐裝上割下一塊布條,把它緊緊地綁在手指上。然後,他又重新爬上椅子,看著那扇窗。他必須穿過去。電擊隻是為了打擊他的士氣——讓他先嚐一嚐即將到來的痛苦是什麼滋味。他肯定自己已經把這該死東西的保險絲燒斷了,或者他們肯定已經把電源關掉了。他隻看了它一會兒,然後左手手指彎曲著直接伸向了那沒有人性的鐵絲網。他的手指穿過網孔,抓住了鐵絲網。
什麼也沒發生!什麼都沒有——隻是鐵絲。邦德咕噥了一聲。他感覺到自己的神經鬆弛下來。他拽了拽鐵窗。它鬆動了一點。他又拽了一下,它隨著他的手鬆脫下來,懸在兩根銅電線上,電線沒進了牆裏。邦德把鐵窗從電線上拽脫,從椅子上跳下來。沒錯,邊框上有一個接口。他開始把鐵絲網拆掉。然後,用椅子當錘子,他把粗鐵絲敲打直。
過了十分鍾,邦德造出了一支約有四英尺長的彎曲的矛。矛的一端原本是用鉗子剪斷的,所以呈鋸齒狀。它連人的衣服都紮不透,但用來紮人的臉和脖子還是很管用的。邦德用盡全身力氣,利用鐵門下的縫隙,把鈍的那一端彎成一個粗糙的彎鉤。他把這支矛跟自己的腿比了一下。太長了。他把它對折起來,塞進了條褲腿裏。現在它掛在他褲腰上,隻比膝蓋高一點點。他走回到椅子前,又爬了上去,緊張地去夠通風管道的邊。沒有電擊。邦德往上一躥,穿過那個豁口,肚皮朝下趴在那兒,順管道向前望去。
管道比邦德的肩膀大約寬四英寸。管道是圓形的,用光滑的金屬製成。邦德伸手拿出打火機打著,慶幸自己靈機一動想到了要拿上它。沒錯,管道是用看上去很新的薄鋅板做成的,筆直地向前延伸,除了幾截管道連接的地方有些褶皺之外,沒有任何變化。邦德把打火機放回口袋裏,像蛇一樣向前爬行。
邦德前進得很輕鬆。通風係統的涼風強勁地吹在他臉上。空氣中沒有海的味道——它是來自製冷設備的密閉管道。諾博士肯定是特意改裝了一根管道。他在這裏麵安裝了什麼危險來考驗他的獵物呢?肯定是別出心裁而令人痛苦的——專門設計用來削弱獵物的抵抗力。而在終點,這麼說吧,將會有致命一擊,如果獵物能走得那麼遠的話。那將是一種決定性的東西,一種無路可逃的東西,因為在這場競賽中除了湮沒沒有其他獎品——而這種湮沒,邦德心想,他可能會很高興去贏得。除非,當然,諾博士有一點點過於聰明了。除非他低估了獵物求生的意誌。而那,邦德想,是他唯一的希望——盡力安然度過其間的種種危險,至少堅持到最後的關頭。
前麵有一點微弱的光。邦德小心翼翼地靠近,感官像天線一般在前方搜索著。光變亮了。那是水平管道頂端反射出來的光。他繼續往前爬,直到他的腦袋碰到了管道壁。他翻過身來仰麵躺著。在他的正上方,在大約五十米長的垂直管道頂端,有一種穩定的閃光。邦德感覺就像是在從一根長長的槍管向上看。所以他將要垂直爬上這沒有一個落腳點的光溜溜的鐵管!這可能嗎?邦德把肩膀張開。沒錯,它們能抵住兩側。他的腳也能暫時獲得一點支撐,但除了接縫處的褶皺能給它們一點點向上的支持以外,它們很快就會向下滑。邦德聳了聳肩,把鞋子踢掉。光說道理是沒有用的。他必須要試一試。
一次爬六英寸,邦德的身體開始沿管道向上蠕動——張開肩膀抵住兩側,抬起腳,固定住膝蓋,把腳順著管壁往上頂,當腳因為體重而向下滑時,收縮肩膀,把它們向上抬起幾英寸。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邦德在每個管道連接點的細小的隆起處停頓一下,利用那細微的額外支撐喘口氣,計劃好下一步。除此之外,不要往上看,心裏隻想著必須一英寸一英寸征服管道。別擔心那微光似乎永遠也不會變得更亮一點或是近一點。別擔心沒有抓牢掉到管道底會把自己的腳脖子摔碎。別擔心抽筋。別擔心你那酸痛得要命的肌肉或是你肩膀和腳兩側腫起的瘀傷。隻管承接迎麵而來的銀色管道,一英寸一英寸地征服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