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選武器(1 / 3)

三周之後,3月像條響尾蛇般襲擊了倫敦。

3月1號天剛一亮,冰雹和凍雨便夾帶著八級大風接二連三地抽打著這座城市,人們穿著雨衣,潮濕的衣邊抽打著雙腿,臉頰被凍得通紅,在痛苦中三三兩兩地趕去上班。

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每個人都這麼說——甚至連M也這麼說,他平時可是很少承認有天氣這種東西的存在,哪怕是極端惡劣的天氣。當那輛掛著毫不起眼車牌的老式黑色勞斯萊斯的“銀色幽靈”在攝政公園旁的那幢高樓外停下來,他手腳僵硬地從車裏爬到人行道上,冰雹像一把碎石一樣打在他臉上。他沒有急匆匆地走進大樓,而是特意繞車走了一圈,來到駕駛座旁的車窗前。

“今天不會再用車了,史密斯,開回家吧。晚上我坐地鐵。這天根本開不了車,比坐北冰洋上的護航艦還要糟糕。”

艾克斯裏丁·斯托克·史密斯感激地咧嘴笑了:“是,長官。謝謝!”他看著那個蒼老卻筆挺的身影從勞斯萊斯車頭前繞過,穿過人行道,進了大樓。他真是喜歡這個老頭兒。他總是要先把別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現在很少見到他這樣的人了。史密斯把變速杆推到一擋,發動了車,透過淌著水的擋風玻璃緊盯著前方。

M坐電梯來到八樓,沿著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來到他的辦公室。他隨手關上門,脫下外套和圍巾掛在門後,又拿出一塊大大的藍色絲綢手帕,胡亂地擦了把臉。這習慣有些奇怪,在門童或者電梯工麵前他是不會這麼做的。他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來朝內部通話係統彎下腰去,摁下一個按鈕。“我來了,莫尼潘妮小姐。請把通訊記錄給我,還有你收到的其他任何東西,然後幫我接通詹姆斯·莫洛尼先生,這會兒他應該在聖瑪麗醫院巡房。告訴辦公室主任我半小時後要見007。還有,把斯特蘭韋斯的檔案給我。”等到聽見那聲清脆的“是,長官”之後,M鬆開了按鈕。

他坐直身體,伸手掏出煙鬥,開始往煙鬥裏裝煙絲,邊裝邊沉思著。他的秘書拿著一堆文件進來的時候他沒有抬頭,他甚至都沒有理會通訊記錄上麵的那五六件粉紅色的“特急”件。如果真是很要緊的東西,他半夜就會被電話叫醒了。

通話係統的黃燈閃起了。M拿起了四部電話中黑色的那一台。“是詹姆斯嗎?能聊五分鍾嗎?”

“給你六分鍾!”電話那頭那位著名的精神病學家咯咯地笑了,“想讓我證明女王陛下的某位大臣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今天不是這事。”M生氣地皺了皺眉,這位老海軍軍人對政府還是很尊敬的,“是關於你一直在管理的我的那位手下。名字我們就不說了,這是一條明線。我聽說你昨天讓他出院了。他能幹活了嗎?”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聲音變得專業而審慎:“從身體上說,他一點問題都沒有,腿已經好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是的,他沒問題。”電話那頭又遲疑了一下,“隻有一件事,M。他太緊張了,你知道的。你用你手下這幫人用得挺狠的。不能先讓他幹點輕鬆的活?從你向我介紹的情況看,他已經辛苦好幾年了。”

M冷漠地說:“付錢給他就是幹這個的。是不是能幹活很快就能看出來,他不會是第一個崩潰的人。從你說的情況來看,他狀態不錯,不像我給你送過去的另一些病人,真受了什麼傷害,那些人可是真的到鬼門關走了一遭。”

“那是當然,如果你這麼說的話。但疼痛是件很奇怪的東西,我們對它了解很少,你衡量不了它,分不清一個女人生孩子時的痛和一個男人腎絞痛有什麼區別。而且,感謝上帝,身體好像很快就會忘記曾經的痛苦。但你的這位手下的確經曆過真正的痛苦,M。不要僅僅因為沒有斷胳膊斷腿就覺得……”

“那是,那是。”邦德犯了一個錯誤,並因此而遭了罪。不管怎麼樣,M不喜歡有人在他應該如何對待他的手下的問題上教訓他,哪怕教訓他的人是世界最著名的醫生之一。詹姆斯·莫洛尼先生剛才的話語中帶著一股批評的口氣。“聽說過一個叫斯坦因克羅恩的人嗎,彼特·斯坦因克羅恩博士?”M突然問道。

“沒有。什麼人?”

“一個美國醫生。他寫了一本書,我們在華盛頓的人寄過來放我們圖書館了。講的是一個人的身體到底能承受多大的懲罰。他還列出了一張單子,說一個普通人沒有哪些器官也還能活下來。事實上,我把這張單子抄了下來,以備將來查詢。想聽聽這張單子嗎?”M伸手從外套口袋掏出幾封信和幾張小紙片,扔在麵前的桌子上。他用左手挑出一張紙,展開來,沒有因為電話那頭的沉默而感到不安。“喂,詹姆斯先生!嗯,都包括這些:‘膽囊、脾、扁桃體、闌尾、一個腎、一個肺、兩升血、肝髒的五分之二、大部分的胃、二十三英尺腸子中的四英尺,還有半個大腦。’”M頓了一下,見電話那頭仍舊沉默著,他問道,“有什麼評論嗎,詹姆斯先生?”

電話那頭猶猶豫豫地咕噥了一聲:“我很奇怪他怎麼沒加上一條胳膊和一條腿,或者是所有的胳膊和腿。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M略微笑了一聲。“我沒想證明什麼。我隻是覺得這單子很有意思。我想說的是,跟那樣的懲罰比起來,我的人好過多了。不過,”M心軟下來,“咱們不爭論這個了。”他換了柔和些的口氣說,“事實上,我心裏的確有過讓他喘口氣的想法。牙買加那邊出了點事,”他瞟了一眼淌著雨水的窗戶,“那對他來說會更像是一種療養。我的兩個手下,一男一女,同時失蹤了。或者說,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我們的那位朋友可以做一回調查員——同時還能享受享受陽光。你覺得怎麼樣?”

“沒問題。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連我自己都想接這個活兒。”但詹姆斯·莫洛尼先生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他口氣溫和地繼續說道:“不要覺得我是想幹涉你的事,但一個人的勇氣總是有限的。我知道你對待你手下的這幫人必須做到他們隨時都是可以犧牲的,但我也可以想象得到你並不希望他們在錯誤的時間崩潰掉。我手裏的這位病人是很硬朗,可以說他能為你做的事還多得很,但你還記得門羅在他那本書裏是怎麼說勇氣的嗎?”

“不記得了。”

“他說勇氣是一份資本總額,消耗越多餘量就越少。我同意他的說法。我想說的是,這個人自從戰爭前夕就消耗得很厲害。我不是說他已經透支了——目前還沒有,但總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