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身體重度身體殘障的男人。
在渡邊一史寫這本書的大半時間,他都生龍活虎。
這個故事描述了鹿野靖明以及他生前認識的許多誌願者。
如果我這樣寫,恐怕有人會猜本書的內容跟那些爛大街的書差不多。但並非如此。這完全不是常見的那類書,而是一本很厲害的書,是一本很罕見的書。這本好書撼動了許多社會成見,從意想不到的切口,深入探討了人與人共同生活的可能性。
雖然是八年前的事了,當時讀完這本書後,我深感敬佩,跟作者交談了一番。書出版已有兩年,但渡邊先生才30多歲。我們聊到了“尊嚴死”這一話題,也因為我已經年滿70。
選擇“尊嚴死”主要是隨老人意願而言的一種死法:當人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隻能在他人的幫助下生活時,便不希望自己活下去了。然而,等人到了那個時候,或許已經沒有了表達這一意願的體力和判斷力,因此,也有人會提前寫下來。
雖然我還沒寫,但在與家人的日常交流中,也說過類似“不想活成那樣”的話,隱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目前的高齡者,似乎也別無選擇。可看完本書,我發現自己對活著的看法或許還是淺薄了些。
在交談中,渡邊先生也這樣說道:
“社會會接納尊嚴死,很大一部分可能受到了‘活著若不能自力更生,就沒有尊嚴’‘不想麻煩家人’‘讓別人來端屎端尿太丟臉了’——這類瑣碎的價值觀的影響。但‘活著不給人添麻煩’就是有尊嚴的活法嗎?看到鹿野先生後,我感覺不能如此一口咬定。”(《MOKU》2005年6月號)
要是沒讀過本書,我一定會馬上反駁吧。對於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人來說,不想麻煩家人和身邊人的念頭、讓人端屎端尿的丟臉,憑什麼就是瑣碎了?怎能不在意這些呢?
渡邊先生也隨即說道:
“假如沒遇到鹿野先生,我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尊嚴死’吧。”(同前)
沒錯。可能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已走投無路,隻能選擇尊嚴死了,但鹿野先生活了下來,告訴你接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
或許老年人的尊嚴死與42歲的鹿野先生並非一回事。然而,兩者的身體都不自由,鹿野先生的情況可能還更嚴重。就“死到臨頭”這一點而言,二者其實也沒多大差別,不是嗎?
不過,鹿野先生一點都不絕望,還想方設法地繼續活下去。不是在醫院或設施,而是在自己獨居的家中。然而,他24小時都離不開護理人員。最重要的是,如果沒人幫他吸出隨時可能堆積的痰液,他會立刻窒息而亡。
要活過一天,就得要3名誌願者。不,可能4名都不夠。
他每天忙著編排人手,在勉強維係生存的現實中,根本容不下傷感和撒嬌。誌願活動既不是工作也不是義務。誌願者隨時都可能離開,全看心情和時間。其中,有人不小心弄碎了餐具,有人若無其事地吃掉了鹿野先生喜歡的零食,還有人忘了照顧、沉迷漫畫。
即便如此,鹿野先生依然需要他人的幫助,必須讓他人端屎端尿。他一個人做不到。身邊時刻有他人陪伴,毫無隱私可言。獨自哭泣的時候,也無法回避他人。
渡邊先生是一名自由作家,此前對福利、醫療領域幾乎一無所知。聽朋友說鹿野先生家有許多年輕誌願者時,他心中湧起了疑問與好奇: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誌願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