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 山田太一(2 / 2)

朋友說:“太壯觀了,那個人的家門口擺滿了鬆糕鞋呢。”鬆糕鞋並不是年輕男性所穿的結實糙鞋,而是1990年代後期到2000年間,在年輕女性中特別流行的一款時髦鞋子。

有許多年輕女性?很壯觀?

“總而言之,我想見見踏實度日、全力生存的人。”

於是,渡邊先生第一次來到了鹿野先生的福利住宅。和預想的一樣,鹿野先生不是普通人。他戴著人工呼吸機。這通常是“用在瀕死患者身上”的最後續命手段,而且患者也不能說話。然而,鹿野先生用半年時間掌握了發聲方法,一舉推翻了“不能說話”的定論。必不可少的“吸痰”被認為是醫療行為,不允許醫生、護士以外的人進行操作。但是,在不住院的情況下,不可能在家讓有吸痰資格的人進行一天幾十次的吸痰。要照顧隻有手指能微微動彈的鹿野先生,凡事都需要學習。而能夠指導誌願者的,也隻有鹿野先生本人。不少事情如果誌願者不照辦,他可能會當場死亡。既然如此,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麼客氣。哪怕罵人,也得讓對方幫忙。因此,誌願者也無須扮演“善良”和“同情”。幫助有困難的人,應該能豐富這些人的生活。“不麻煩他人,也不想被人麻煩”的生存方式隻會加深各自的孤獨。大家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也能拓寬自己的世界。雙方是平等的。

三更半夜叫醒誌願者,說自己想吃香蕉。誌願者半睡半醒地剝皮,把香蕉送進他嘴裏。他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吃完後又叫住誌願者,說“再來一根”。

這種獨特的“厚臉皮”,剝去了看護者的偽善。厲就厲害在,虛情假意根本敵不過鹿野先生“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的求生欲。

人們因此而離開他了嗎?恰恰相反,人們不斷被他吸引。

年輕人也並非活得誠實,當他們接觸到鹿野先生真實而坦蕩的生活後,便會湧起“想來這裏”“不想置之不理”的想法。在這個地方,可以毫無掩飾地做自己。

渡邊先生也成了護理鹿野先生的一名誌願者。他接觸到了鹿野先生身上罕見的魅力,也接觸到了誌願者各自的心事。來做誌願者的人,似乎都想在與人接觸中,填補心裏的渴望。而鹿野先生滿足了他們。慢慢地,我們分不清誰是“殘障者”、誰是“健全者”了。鹿野先生就這樣避免著誌願者的流失,他對他人的努力理解打動了我的心,他的堅強不僅源於自己的欲求,也源於對社會的憤怒——因為社會對殘障者的現實過於漠然。

為了活下去,一切皆有可能——鹿野先生的生存方式讓我們試圖活得“普通”的“普通”,顯得黯然失色。

2002年8月,鹿野先生走了。

在守夜和追悼會上,會場都擠滿了誌願者。它所說明的事情,實在一言難盡。

希望您讀完這篇解說後,能產生閱讀本書的欲望。383頁,不管翻開哪一頁,肯定都有東西能直達讀者的心裏。

這是渡邊一史的第一部作品。

同時拿到了講談社非虛構類大獎和大宅社非虛構大獎。

此後的八年,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第二部作品中,2011年,大部頭《北方的無人車站》出版了。這也是一本好書。

*文中出現的人物的年齡、職業、所屬、狀況等信息皆為作者取材時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