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庫版後記(1 / 3)

十年過去了。

如今,事物的發展速度令人目不暇接,甚至用不著“十年前”這個詞,有時得用三年或是一年作單位,然而在鹿野家的那些日子,卻一點變化也沒有。除了鹿野已經不在——

後來我也同書中出現的人們保持著密切的往來,他們的話題成了我日常話題的一部分。因此,這篇後記雖然是後日談,但我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並沒有“鹿野誌願者十年後重聚——”這類戲劇性的發展。

“聽說館野他們會來。”

鹿野的老家依然在劄幌市旁邊的石狩市,母親光枝一個人生活在那裏,每當光枝發來這樣的消息時,我都會過去一趟。

基本上每隔一兩個月,在帶廣市當醫生的館野知己就會抽一個周末,帶上家人一起住在光枝家。館野的妻子明美(舊姓土屋)曾經同為誌願者,後來拿到了針灸師的資格證,在帶廣的家中開了間針灸館,由於她得參加劄幌同流派針灸師舉辦的研究會,所以會順便來石狩過夜。館野家2002年有了大女兒,2008年小女兒出生,現在是四口之家。

每次館野一家過來時,我、高橋雅之、荒川麻彌子和其他誌願者也經常來露麵,一起吃光枝做的晚飯。這裏不是鹿野家,而是位於石狩的鹿媽媽家(別名“鹿婆婆家”),它成了鹿野誌願者們的“老家”,這種奇妙的關係如今也在繼續。

2013年5月,母親節——

為了寫這篇後記,我再次來到鹿媽媽家,詢問光枝“這十年來”(準確來說,鹿野已過世十一年)的感慨。即將79歲的光枝說:

“過了十年,誌願者一般都不會過來了吧?我兒子(鹿野)去世的時候,按理說也就結束了吧?”

“嗯,果然是因為鹿婆婆的人品吧?

“不過,如今誌願者們也能聚集起來,還是因為鹿野離開機構,選擇了自立吧。要是他一直待在機構裏,大家肯定隻是陌生人了。”

“嗬嗬,什麼都鹿野、鹿野的。想把一切都推給他嗎?”

“啊,作為母親,有沒有什麼難以坦言的話呢?”

“你就寫: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全是托兒子的福。”

“不,不要說讓我寫,我想知道您當母親的真實感受。”

“沒有啦。我得到了誌願者的許多幫助,真的。要是沒有他們,說不定我們早就死了。”

說東時偏要說西的光枝,凡事都講得雲淡風輕,但她沒有屈服於“兩個孩子都是殘障者”的困難,講情義、會照顧人、開朗又積極、堅強而貼心、百折不撓,大家都十分敬愛她,叫她“媽媽”“鹿媽媽”“鹿婆婆”。事到如今,我覺得鹿野誌願者的凝聚力或許來自光枝,而不是鹿野。

而在這個“老家”受惠最多的,也許是我。

2002年8月,光枝送走鹿野後,在次年10月失去了丈夫清。比鹿野小6歲的妹妹美和,目前仍待在智力殘障者設施裏。

美和同時患有重度智力殘障和身體殘障,也就是重度身心殘障者,但由於“嬰兒痙攣”,她難以在家生活。

不過,接連失去兒子與丈夫,光枝是如何跨越這種苦難的呢?

“因為你沒時間消沉啊。

“兒子剛一走,下一年就是老公了。而且第二年美和的狀況也越來越嚴重。狀況一個接一個,我根本沒時間頹廢。不過,美和總算好轉了,現在穩定了不少。我不會扔下美和先走的。如今我能這麼精神,是多虧了美和。”

“腰痛,腿也痛,我已經不行了,要走了。”光枝最近叫苦連天,但依然每周去探望設施裏的美和。因此,高橋雅之負責每月兩次的接送,剩下的兩次由光枝的弟弟接送。而高橋沒空的時候,便由我來代替。

2003年出版本書後,我理應有了一本光彩亮麗的出道作。可後來的八年時間裏,我也沒寫出第二本書,過著默默無聞的生活。這種不成體統的日子就像走一步退兩步一樣,可支撐我熬下來的,正是鹿野去世後的鹿野誌願者們。

“活著嗎?還是死啦?”

接到光枝的消息後,我過去了一趟。

“不行啊,真頭疼。”我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什麼,遇到麻煩事啦?阿姨可不想聽這些。還以為你會說‘寫完啦!’,結果又是麻煩。”

光枝說話毫不留情,我本來已經結婚,但後來離了婚,仍是個無依無靠的光棍。那天光枝把配菜、蔬菜、凍魚塊和其他各種食物塞進袋子裏,讓我帶回家。這十年來,我都不知從光枝、高橋那裏收到了多少袋米。還有荒川和館野家也是,收到的援助簡直多不勝數,如米券、商品券、罐頭等。

我問:“鹿婆婆,您現在有多少個孫子啦?”

“孫子?

“都數不過來了。館野家就有兩個吧。阿俵(俵山)家一個,卷島君家一個。還有,岸田(舊姓喜多)那兒一個。繪理(舊姓今井)和理抄(舊姓大貫)都有兩個……還有誰來著?”

特別是館野家的兩個女兒,都讓人懷疑她們是不是真的把鹿婆婆當成了自己的奶奶。當然,本書中出現的誌願者,許多都已就業結婚,也有不少生完孩子後關係就變得疏遠了,但至今仍有近50名誌願者會用賀年卡告訴光枝自己的近況。因此,隻要問光枝,基本上就能夠知道鹿野誌願者們的近況。

十年過去,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誰在支撐、誰被支撐的鹿野誌願者大家庭,如今依然健在。

因此,我將簡要提及書中主要出場人物的後日談。

高橋雅之、荒川麻彌子、才木美奈子三人後來不斷跳槽,但始終在劄幌從事護理工作。另外,鹿野住院時期的老誌願者俵山政人,成了神奈川縣特別支援學校的老師;與鹿野相遇後決心離婚的主婦誌願者佐藤重乃,後來也拿到了社會工作者的資格,再婚前一直繼續護理的工作。

另一方麵,在第二章出場的學生誌願者中,山內太郎當鹿野誌願者的時間最長,足足六年,後來,他從博士後課程退學,目前在劄幌國際大學短期大學部擔任講師。“太郎居然當上了大學老師……”不僅是我,熟悉他的鹿野誌願者們也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並為此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