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卡拉馬佐夫兄弟 2》(7)(1 / 3)

《卡拉馬佐夫兄弟》reference_book_ids\":[7259645557633715261,7259645557591772171,7259645558208334860,724484538215117927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尾聲

一 營救米卡的計劃

米卡受審後的第五天,天還很早,也就是上午九點鍾光景,阿遼沙到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家裏去,以便最後決定某種於他們兩人都極為重要的事情。此外,還有一樁受委托的事情要和她相商。她就坐在曾經接待格魯申卡的那間屋子裏和他談話。伊凡·費多羅維奇躺在隔壁房間裏,發著寒熱,神誌昏迷。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在鬧出了法庭上那一幕以後,立刻吩咐把發病而且喪失知覺的伊凡·費多羅維奇抬到自己家中,完全不顧以後社會上一切難免的議論和責備。和她同住的兩個女親戚,有一個在出了法庭上的醜事以後立刻就回了莫斯科,另一個留了下來。但即使她們兩個都離開,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也不會改變她的決心,仍舊會侍候病人,日夜守護他的。瓦爾文斯基和赫爾岑斯圖勃在為他治病。莫斯科來的那位醫生當時就已回了莫斯科,拒絕就病情發展的可能後果發表他的看法。那兩位醫生盡管竭力安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和阿遼沙的心,但是顯然他們還不敢堅決讓他們抱著病一定會痊愈的希望。阿遼沙每天兩次前來看望得病的哥哥。但是這一次他是有一件極為麻煩的特殊事情,而且預感到這件事十分難於啟齒,但他偏偏又很忙:他今天上午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另一件不能耽擱的事情要辦,必須趕緊。此刻他們已經談了一刻鍾。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臉色蒼白,十分疲倦,但同時又處在一種病態的特別興奮的狀態之中:她已經預感到阿遼沙現在到她這裏來是為了什麼。

“關於他的決心您不必顧慮,”她用堅決而斷然的口氣對阿遼沙說,“無論如何,他終歸要走這條路的:他應該逃走!這個不幸的、有名譽和良心的英雄,我不是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而是說正躺在那間屋裏為了哥哥犧牲自己的那個,”卡捷琳娜用發亮的眼神補充了這一句,“他早就把全部潛逃的計劃告訴了我。您知道,他已經找到了門路……這我已經告訴過您一點了。您瞧,這事大概要在遣送第三批流放到西伯利亞去的犯人時進行,離現在還遠哩。伊凡·費多羅維奇已經到第三批犯人的押送官那裏去過。隻是還不知道到時誰當流放隊的隊長,這是沒法太早打聽到的。也許明天我可以把詳細計劃拿給您看,那是伊凡·費多羅維奇在開庭的前一天為防萬一留在我這裏的,就是那一次,您記得嗎?您在晚上遇到我們在這裏拌嘴:他剛要走下樓梯,我一看見您,又把他叫了回來,您記得嗎?您知道,我們當時為什麼發生口角的?”

“不,我不知道。”阿遼沙說。

“自然,當時他還瞞著您,那就是這個逃跑計劃。他在三天以前就對我透露了計劃的全部要點,當時我們就頂起嘴來,從那以後吵了三天嘴。我們吵嘴的原因是這樣的:他對我說,如果一旦定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可以同那個賤貨一塊兒逃到外國去,我一聽就生起氣來。我沒法對你說為什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哦,當時我自然是為那個女人,為那個賤貨而生氣,為了她也竟要和德米特裏一塊兒逃到國外去!”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忽然提高了嗓音,氣得嘴唇都哆嗦了,“伊凡·費多羅維奇一看見我為這賤貨而生氣,立刻想到我是在為了德米特裏和她吃醋,因此我一定還在繼續愛著德米特裏。這就引起了第一次口角。我不想做什麼解釋,也不願意請求原諒;使我感到難受的是這樣的人竟會懷疑我仍舊愛著那個……何況在那以前,我自己早就老實告訴過他,我不愛德米特裏,隻愛他一個人!我單是為了恨這女人,才生德米特裏的氣的!過了三天,就在您到我家來的那個晚上,他拿來一個封好的信封交給我收下,讓我在他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立刻拆開來看。唉,他已經預感到他要生病!他對我說,信封裏有關於逃跑的詳細計劃,假使他死了,或者得了危險的病,就讓我一個人營救米卡。他當時還把錢留給我,差不多有一萬盧布,這就是檢察官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他派人去兌換現鈔,在演說詞中提到過的那筆錢。使我當時突然感到十分驚訝的是伊凡·費多羅維奇盡管始終還深信我愛著米卡而十分嫉妒,卻仍舊不放棄救他哥哥的念頭,而且還把這樁營救他的事情偏偏都托給了我!唉,這真是犧牲!不,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這樣一種自我犧牲的全部含義您是怎麼也不會了解的!我真想跪到他的腳下,向他膜拜,但是忽然想到他可能會以為我完全是為了有人救米卡而感到高興(而且他是一定會這樣想的!),因此我對於他竟能生出這種不公平的念頭,不由得心裏十分氣惱,結果不但不去吻他的腳,反而又對他吵鬧起來!唉,我真是個不幸的人!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真是可怕的、不幸的性格!唉,您可以看到:我早晚會弄得使他拋棄我,去愛上另外一個比較容易相處的女人,像德米特裏一樣,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不,那時候我一定會無法忍受下去,我會自殺的!當時您一來,我一麵招呼您,一麵吩咐他回來;他跟著您走進來時,忽然朝我射來一瞥憎恨而輕蔑的眼光,頓時使我湧上一股怒氣。您記得嗎?我忽然對您嚷道:這是他,是他一個人使我相信他哥哥德米特裏是凶手的!我這是故意造謠,為了再氣他一下,其實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他的哥哥是凶手,反而是我對他這樣說的!唉,一切,一切禍根全是由於我的瘋狂!法庭上那個該詛咒的場麵,那是我,都是我給他造成的!他想向我證明他是正直的,盡管我愛他的哥哥,他仍舊不會為了報複和嫉妒而陷害他。因此他才到法庭上去了。我是禍根,全是我一個人的錯!”

卡捷琳娜還從來沒有對阿遼沙說過這類坦白的話。他感到她現在一定正處於那樣悲痛難忍的境地,在這種時候,即使是最驕傲的心也會忍痛地粉碎它的驕傲,而完全被哀愁所壓倒。唉,阿遼沙還知道使她現在這樣痛苦的另一個可怕的原因,在米卡被判決以後的這些天裏她無論怎樣竭力對他隱瞞也隱瞞不住。不過不知為什麼,如果她真決心自暴自棄到在此時此刻就自動向他說出這個原因來,他會更替她感到難過。她是為她自己在法庭上的“變心”而痛苦。阿遼沙預感到良心會促使她到他麵前,正是要到阿遼沙麵前來認錯,痛哭流涕,捶胸頓足,呼天搶地,歇斯底裏發作。但他很怕這種時刻,巴不得饒恕了這痛苦的女人。因此,他帶來的使命就更加顯得難於啟齒。他又把話頭引到了米卡身上。

“不要緊,不要緊,您不必替他擔心!”卡捷琳娜重又固執而且嚴厲地說了起來,“這些事在他都隻是一會兒的事,我知道他,我十分了解他的心。您可以放心,他會答應逃走的。尤其這又不是現在。他還有時間去下這個決心。到了那個時候,伊凡·費多羅維奇病好了,自己會去安排一切,所以不需要我做什麼事情。您不要著急,他會答應逃走的。其實他也已經答應了,因為難道他肯拋開他那個畜生嗎?人家不會放她到流放地去的,他不逃走又怎麼辦呢?主要的,他是怕您,怕您從道德方麵著眼不讚成逃走的計劃。但是既然您的批準是這樣重要,您就應該寬宏大量地準許他去做。”卡捷琳娜尖刻地又加了這麼一句。

她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

“他在那裏說什麼讚美詩,”她又說了起來,“又說什麼他應該背負十字架,又講什麼責任,我記得,當時伊凡·費多羅維奇告訴過我許多許多。你知道他是怎樣講的!”卡捷琳娜忽然帶著抑止不住的感情大聲說,“您真想象不到,他在談到這不幸的人的時候,是多麼愛他,同時說不定又多麼恨他!可我呢?唉,我當時帶著一臉瞧不起的譏笑神情聽著他的述說,看著他的眼淚!畜生!我才真是畜生!是我害得他得了這腦炎!至於那個被判刑的人,難道他會願意受苦嗎?”卡捷琳娜最後氣衝衝地說,“這樣的人能受苦嗎?像他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受苦的!”

在這幾句話裏,流露出一種憎恨和輕蔑厭惡的情緒。但實際上卻是她背叛了他。“也許這隻是因為她痛感到自己對他做了錯事,因此偶爾不免恨起他來。”阿遼沙心裏想。他希望這隻是“偶爾”的。在卡捷琳娜的最後那句話裏,他聽出了挑戰的意思,但是沒有去搭理它。

“我今天叫您來,就是希望您答應我勸他一下。或許照您看來,逃走也是不名譽的,不光明的,或者是所謂……不合基督教義的,是不是?”卡捷琳娜更加帶著挑戰的意味說。

“不,沒有什麼。我會對他說明一切的。”阿遼沙喃喃地說,“他今天叫您到他那裏去。”他忽然順口進出這句話來。同時堅決地望著她的眼睛。她渾身哆嗦了一下,身子在沙發上微微地退避,離開他遠些。

“我?難道這是可能的嗎?”她嘟囔說,臉色發白。

“這是可能的,而且應該的!”阿遼沙堅決地說,一下子變得勁頭十足了,“他很需要您,尤其是現在。如果沒有必要,我不會說起這件事情,使您無故受痛苦。他有病,他像瘋子一樣,他一直要求見您。他並不想請您前去和他和解,他隻要您能去一下,在門口露一露麵。打從那天以後他身上發生了許多變化。他明白了自己在您麵前做了無數的錯事。他並不希望您饒恕:他自己就這樣說:‘我是無法饒恕的。’他隻希望您在門口露一麵。”

“您這真是太突然了,”卡捷琳娜喃喃地說,“這幾天我一直預感到您會為這事到這裏來的。我早知道他會來叫我!這是辦不到的!”

“即使是辦不到,也請您做一下。請您想想,這是他第一次為侮辱了您而感到震驚,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完全地理解過這一點!他說:假使她拒絕到我這裏來,我‘今後會終身成為不幸的人’。您聽聽:一個判了二十年徒刑的犯人還想做個有幸福的人,難道這不可憐嗎?您想一想:您是要去探望一個無辜遭到毀滅的人。”阿遼沙帶著挑戰的口氣衝口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的手是幹淨的,他的手上沒有血!為了他未來的無限苦難,您現在去見他一麵吧!您應該去,在他動身踏進黑暗之前去送一送他,隻要在門檻上站一站就行,您應該,您應該這樣做!”阿遼沙說到最後一句時,用無比有力的口氣著重說出了“應該”這兩個字。

“應該,但是……我做不到,”卡捷琳娜仿佛呻吟似的說,“他會瞧著我,我做不到。”

“你們的眼睛是應該相遇的。假使您現在下不了決心,您以後一輩子還怎樣生活下去呢?”

“不如一輩子忍受痛苦。”

“您應該去,您應該去。”阿遼沙又一次毫不憐憫地強調說。

“但是為什麼要今天,為什麼要在現在?我不能離開病人……”

“離開一會兒是可以的,這隻是一會兒工夫。如果您不去,今天夜裏他會得腦炎的。我不會撒謊,您可憐可憐吧!”

“您也應該可憐可憐我。”卡捷琳娜淒惻地責備著,哭了。

“這麼說來,您會去的,”阿遼沙看見了她的眼淚以後,堅決地說,“我去對他說,您立刻就去。”

“不,您無論如何不要說。”卡捷琳娜驚惶地叫道,“我去,但是您不要預先對他說,因為我盡管去,但說不定到了那兒又不走進去。我還不知道……”

她的嗓音哽住了。她困難地呼吸著。阿遼沙站起來準備走了。

“要是我碰見了什麼人可怎麼辦?”她忽然輕輕地說,臉上一下子又變得煞白了。

“所以必須現在就去,這樣您就不會遇見什麼人。一個人也沒有,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等著您。”他堅決地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出去。

二 謊話一時成為真實

他忙著到米卡現在正住著的醫院裏去。法庭判決後第二天,他發作了神經性的寒熱,被送到市立醫院囚犯科去。不過瓦爾文斯基醫生聽了阿遼沙和其他許多人(如霍赫拉柯娃、麗薩等)的請求,沒有把米卡與獄囚們放在一起,而另外找了一個單間,就在斯麥爾佳科夫以前住過的那間小房間裏。盡管走廊盡頭有一名警衛,窗上安有鐵柵欄,所以瓦爾文斯基對於他的不很合法的縱容舉動可以很放心,但他畢竟還是個善良仁慈的青年人,他明白像米卡這樣的人忽然走進一夥殺人犯和騙子中間是多麼痛苦,這必須慢慢習慣才行。至於親友的探問,醫生,看守所長,甚至警察局長,都曾非正式地允許了。不過這些天來也隻有阿遼沙和格魯申卡來探問米卡。拉基金曾有兩次企圖和他會見,但是米卡堅決請求瓦爾文斯基不要放他進來。

阿遼沙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病床上,穿著病院的睡衣,有點發燒,頭上包著用水和醋浸濕的毛巾。他用一種茫然的目光望著走進來的阿遼沙,但這種目光裏仍然似乎顯出一點驚懼的神色。

本來,他打從開庭審判之後就變得十分沉鬱。有時一愣就是半個鍾頭,好像在那裏緊張而痛苦地沉思著什麼事情,忘了身邊的一切。即使從沉鬱中清醒過來,開始說話,也總是說得沒頭沒腦,而且一定不是他實際上想說的話。有時他滿臉痛苦地望著他的兄弟。他和格魯申卡在一起,似乎比和阿遼沙在一起感到輕鬆些。盡管他幾乎並不跟她說什麼話,但隻要她一進來,他的臉上就閃出了快樂的神色。阿遼沙默默地在他的床邊上坐了下來。這一次他不安地等待著阿遼沙開口,但又不敢問一句話。他認為卡嘉答應到這裏來是不可想象的,但同時又感到如果她真的不來,那以後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阿遼沙懂得他這種心情。

“聽人說,”米卡慌忙說了起來,“特裏豐·鮑裏賽奇把他的整個客店都拆平了:挖起地板,掀開木頭,把圍廊全拆成了碎片,一直在那兒挖寶,尋找那一千五百盧布,就是檢察官說我藏起來的那筆錢。聽說他一回家,立刻就瘋狂地幹起來了。這壞蛋真是活該!這是這裏的那個警衛昨天對我說的,他是那兒的人。”

“你聽著,”阿遼沙說,“她會來的,但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許今天,也許過幾天,我不知道,但是她會來的,她會來的,這是一定的。”

米卡全身一震,想說什麼話,但是沒有說。這消息對他產生了可怕的影響。顯然他極想知道談話的詳情,但是仍舊不敢立刻發問,因為如果卡嘉說了什麼殘忍和蔑視的話,在這時對於他真和刀戳一樣。

“她還叫我一定要想法讓你對潛逃的事感到安心。即使伊凡到那時候還沒痊愈,她也會親自來辦這件事的。”

“這件事情你已經對我說過了。”米卡沉思地說。

“你已經轉告給格魯申卡聽了吧。”阿遼沙說。

“是的。”米卡承認,“她今天早晨不會來的,”他怯生生地瞧著兄弟說,“她要晚上才來。我昨天一對她說卡嘉在那裏想辦法,她就不作聲了,隻是撇了撇嘴。她隻輕聲說:‘讓她去做吧!’她明白這是重要的事。我不敢再往下試探。她大概已經明白卡嘉愛的不是我,而是伊凡了嗎?”

“是這樣嗎?”阿遼沙脫口說了出來。

“也許不是這樣。不過她今天早晨不會來的,”米卡又忙著說,“我請她替我辦一件事情。你聽著,伊凡弟弟會比我們大家都有出息。應該活下去的是他,而不是我們。他會痊愈的。”

“你知道嗎,卡嘉雖然為他擔心,但卻幾乎毫不懷疑他會痊愈。”阿遼沙說。

“要是這樣,她一定深信他要死的。她是由於恐懼才確信他會好起來。”

“伊凡哥哥體格強壯。我也抱著很大的指望,相信他會好起來。”阿遼沙不安地說。

“是的,他會好起來的。但是她相信他會死去。她愁腸太多了。”

兩人沉默著。米卡心裏有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在折磨著他。

“阿遼沙,我真是愛格魯申卡呀!”他忽然用一種含淚的顫抖聲音說。

“她不會獲準跟你上那兒去的。”阿遼沙立刻接口說。

“我還要告訴你一句話,”米卡用一種突然變得十分剛強的聲音接著說,“假使在路上,或者到了那裏,有人打我,我決不順從,我會殺人,然後人家就會槍斃我。這是整整二十年時間呀!在這裏人家已經開始對我用‘你’來稱呼了。那些看守就稱我‘你’。我昨天整夜躺在那裏,檢討著自己:我還沒有這個準備!我還接受不了這些!我想唱‘讚美詩’,但是對於看守們的‘你’卻還是不能忍受!可是為了格魯申卡,我可以忍受一切,隻有挨打除外。但是人家卻不許她到那裏去。”

阿遼沙溫和地笑了笑。

“我直截了當地對你說吧,哥哥,”他說,“我對於這件事是這樣看的。你知道我不會對你撒謊。你聽我說:你還沒有準備,這樣的十字架不是你能夠背的。何況,像你這樣一個沒有準備的人也並不需要去背那種沉重的殉難者的十字架。要是你殺死了父親,那麼如果你拒絕背十字架,我會感到遺憾。但是你沒有罪,這樣的十字架對你是太重了。你想通過承受苦難使你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照我看來,不管你逃到哪兒去,隻要今後終身都能記住這另一個人,對你來說,那也就夠了。至於你沒有去承受背負十字架的大苦難,那麼這也恰恰隻會使你感到你自身負有更大的責任,而你今後一輩子不斷地感到這一點,就能更促使你去努力追求新生,也許比你到那裏去還要更加有效。因為到了那裏,你可能會忍受不下去,產生怨艾,結果也許果真會說:‘我還清了債務了。’律師在這一點上說得很對。這樣沉重的負擔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對於有些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承受的。假使你真想知道,這就是我的看法。假使你的潛逃會要連累軍官和士兵等別的人,我是會‘不許’你逃走的,”阿遼沙微笑說,“但是他們擔保說,那位押解長官自己對伊凡說的,隻要做得巧妙,不至於有重大的處罰,很容易含混過去。自然,行賄是不名譽的事,即使在這件事情上也一樣,不過我無論如何也不想來擔任裁判官,因為如果伊凡和卡嘉委托我代你去進行這件事情,我知道,我也照樣會去行賄的。這我應該完全對你說老實話。所以你自己怎麼辦,我不能評斷。但是你要知道,我決不會責備你。而且說來也奇怪,在這件事情上我怎麼能做你的裁判官呢?好吧,現在我好像已經各方麵都做了分析了。”

“但是我卻要責備我自己!”米卡嚷著說,“我要逃走,這一點沒有你也已經決定了:米卡·卡拉馬佐夫還會不逃走嗎?但是我還是要自我譴責,我將終身為我的罪行祈禱!耶穌會士們總是這樣說的,對嗎?我們現在就正是在這樣做,不是嗎?”

“是的。”阿遼沙平靜地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