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思”的問題,前人已多有論述。如“讀書不尋思,如迅風鳥之過去,響絕影滅”。又說“故學問之道,以致思為最要,學而不思,無異棄貨於地,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這裏的“思”,其主要意思是通過“思考”去理解原文。對照閱讀的目的來說,主要是偏向於達到第一種目的。而本書將特別重視的是以獲得思維為主要目的,顯然這樣一種讀書目的是以前大多數著作所忽視的,或者說沒有深刻領悟到的。
我們下麵不妨詳細地予以說明。
一個人隻要在清醒的時候,可以說,無時不在思維,但是,很顯然,不同的環境下,思維的質量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有時很難非常明白地描繪出在哪種情景下你的思維最活躍,思維的質量也最高。這就像你在家裏坐著的時候是一種休閑,你散步的時候是一種休閑,你聊天的時候是一種休閑,你到公園去的時候也是一種休閑,但不同的時候,其休閑效果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休閑和環境是高度相關的。一般說來,隻要到公園去,每個人就都會有休閑的感覺。同樣,從事學術研究的人的思維,這裏主要指學術思維,也需要一種環境。我們認為,這樣一種環境——即你捧起書本閱讀時,是很容易引導你進入一種“學術思維的狀態”,從而獲得某種啟發的。對這種情形,東方學大師季羨林的話也是一種典型的描述。他說:“真正懂科學研究的人,新題目往往是從‘雜誌縫裏’找來的。所謂‘雜誌縫裏’指的是別人的文章。讀別人的文章時,往往頓時發現其中的不足,或者甚至是錯誤之處,靈機一動,自己提起筆來,寫一篇文章,加以補充,或加以糾正。補充與糾正都是進步。”
這就是說隻有當你閱讀時,你才最可能有一種活躍的思維,獲得某種啟發和感悟,所謂“我讀故我思”。我們認為,這才是創造性閱讀的最大目的,也是和其他閱讀的真正區別之所在。
既然閱讀主要是為了獲得思,不僅獲得一種“思想”——某種具體知識,而且是為了進入“思”的狀態,獲得某種啟發和感悟,那麼它就暗示我們在閱讀某些書籍時並不需要都做到讀懂讀透——雖然讀懂讀透也是我們所盡力追求的——而是隻要能獲得啟發和感悟即可。這樣,即使你有時並不真正了解原文的本來意思,甚至是誤解了它,錯讀了它,仍是我們竭力要追求的一種閱讀方式。而且,它還暗示我們為了求得某種專業知識,也不一定都要圍繞這一類的專業書籍閱讀,還可以涉獵一些看上去不屬於這一類專業的書籍讀。夏丏尊曾批評說:
“有些人把書認為是唯一的求學的工具,以為所謂知識就是讀書的別名,書本以外沒有知識的來路。”類似地,我們在這裏則要提出批評地說,“有些人認為要學習某類專業知識就隻能讀那類專業書籍,從那裏麵找,而認為其他書籍都是無用的”,這同樣是有失偏頗的。因為,在這裏,我們有時並不是為了要去讀懂原文而閱讀,不是想將自己的腦子僅當成閱讀的記憶倉庫去閱讀,不是想去當文本作者的知音而閱讀,不是想去為書服務而閱讀,而是為要求自己能獲得啟發和感悟而閱讀,為將新知識通過消化、整合後重構到自己的知識體係中去而閱讀,為了使自己能夠區別和超越於已讀過的書而閱讀,為了使自己能成為一個有真知灼見的人而閱讀,是將書作為一種能啟發我們思考,包括產出新思路、驗證新假說,即主要把它作為能為我服務的載體來使用而閱讀。總之,一切為了獲得“思”,唯此而已。
所以,為了“思”的閱讀是和一般意義的閱讀存在著本質差別的。
為了“思”的閱讀是主動進攻性的閱讀,雖然有時也免不了用一些以退為進、以守為攻的策略。在這種閱讀中,我們在開始閱讀文本的同時,往往也是思考另一問題的開始。我們既依賴於原文,而又力求脫離、超越原文。所以,即使原文是一片大海,我們也可能隻取一瓢;即使原文是一條涓涓小溪,我們也可能從中閱讀出自己的滾滾黃河、滔滔長江。
這種主動性還並不是單指你主動地去挑書看,而是指我們在閱讀中還要時刻防止完全地被書縛住,將自己的頭腦成為別人思想的跑馬場,並且要不斷地審問之:他在說什麼?他說得對嗎?他說得好嗎?
如果讓我說,我該怎麼說?他的說法對我的啟發是什麼?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