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4章 轉彎(2 / 3)

左右搖擺藉以確定輔助翼的觸感,沒有我料想中笨重。無論如何還是升降舵比較重。

試著轉彎,滑行的時候也不太靈巧。

進行起飛校正,一切良好。即將完成所有確認動作。

好安靜的空間,大概是隔離式機艙的緣故。剛才技師也提到染赤能飛得比散香還高。雖然我不懂設計戰機的人用意如何,但我的確想飛得更高看看。離地麵愈遠,忘卻的事情也就愈多吧。

隨後Teacher駕駛著泉流起飛。無線電傳來指示,我姑且安分地和Teacher並肩飛行。盡管攝影師希望能拍到轉彎的姿勢,但他不過就是跟在後頭,不知到底在拍些什麼。

攝影告一段落,無線電裏傳來指示,可以任意飛行。我推進油門開始攀升。我想飛高一些,況且實在不願見到地麵上觀望的人潮。

上升力無可挑剔。

若再多一些上下的機動性,一定更有趣。

不過就飛行員而言,負擔相對增加。沒辦法一下子急速下降或上升。

Teacher也上來了,跟在後方。泉流是一架推進式、無尾翼的複座偵察機;由於屬輕量機型,高速是其最大特效。開發初始應該排在戰鬥機之列。

拉升降舵,空翻。

往後一看,Teacher也跟著空翻。

我再試著縮小空翻半徑。Teacher也跟進了。

我冷不防反轉,逆向轉彎,接著向下偏轉升降舵,然後再抬起輔助翼。抵住方向舵,往後方窺探。

泉流離得有些遠。

關小油門。

放襟翼。

緊急煞車。

放輔助翼,急翻轉。

半拉升降舵。

機體嘎嘎作響。

瞬間進入快速翻轉。

油門全開。

加速。

朝向Teacher後方。

身體撐住座艙,緊握操縱杆。機體振動不已。雙眼注視儀表,速度已近臨界點。幾乎垂直朝下。

泉流轉彎,我緊追在後。

Teacher改變回旋方向。

洗練的動作。

我隱忍了一會兒,拉下操縱杆。

放下襟翼幾秒。

引擎在低鳴。

或許這是它目前為止的最大轉速。

無線電裏傳來幾句話。好像是要我下去。

正以為總算追上Teacher的時候,他卻又往上竄逃。

是上升翻轉。

攝影師一定嚇個半死。

向右回旋,確認路徑。

重頭開始。

俯衝,進入背麵。

絞緊油門,等待最佳時機。Teacher也用背麵飛行。

放下一點輔助翼,翻轉同時回旋。

交互切換升降舵與方向舵,機身搖晃著進入內側。

Teacher也一邊轉彎一邊翻轉。

多麼差麗的舞姿。

兩機擦身而過。

立刻抬輔助翼,切換油門。

拉上滿舵,接著回複。

眼看即將失速,方向舵向右偏轉。Teacher已經轉彎,好驚人的速度。我開心極了。

推進油門。

放襟翼,維持姿勢。

收襟翼,加快速度。

一個小轉彎。

翻轉。

切換方向舵,機頭滑行。

手指抵住操縱杆的安全裝置。

對了,這不是實戰。

保持飛機傾斜,盤旋。

「Boomerang,請返航。」無線電陣陣催促。

關小油門。

機身繼續回旋,在速度減緩的同時降低高度。

飛機朝地麵墜落。

收襟翼,下墜速度更快。

確認儀表。

高度表比手表轉動的速度還快。

好想戰鬥,好想和Teacher決一死戰。我心裏這麼想著。

如果對手是他,即使被擊落也無所謂。

我心裏如此期盼。

「喂,拉抬高度!Boomerang,不要逞強。」

感覺真不錯,整個人輕飄飄的。

接著……我想起來了,那昏暗的房間。

Teacher抽的香煙前端的紅色火光。富子蒼白的臉龐。

記憶一一浮現。

我在哪裏呢?

怎麼會在那裏出現?

「Boomerang,怎麼回事?」

想起甲斐的瞼。

想自殺的話,飛行是最佳時機。

直線俯衝的話,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無須回轉。

愈來愈接近地麵。

什麼都不用做。

下頭不是跑道,而是一片漆黑森林。

稍微切換輔助翼。

紅色的天空、黑色的天空,交錯來回。

機體頻頻振動。紅色警示燈閃爍。

「Boomerang!高度過低。」

聚集在田間小徑的同胞的臉。

媽的!一點也不可憐!

誰可憐了!

大家都很了不起。

每個人都挺起胸膛活著。沒有人想死,沒有人想變得可憐,所以才咬緊牙關活著。

比嘉澤是優秀的。

比嘉澤等著我。

她並不可憐。絕不……

泉流橫過眼前。

剎那間引擎聲傳進耳裏。

「草薙。」Teacher低沉的嗓音。

我四處搜尋著泉流。

翻轉。

他在後方拉抬高度,然後轉彎。

地麵就在不遠處。

拉升降舵。抬高機頭,身體使勁頂住座艙。

屏住氣息。

確認儀表和油壓。

稍微修正輔助翼。

泉流又迅速地橫過我的上方。

絕佳的攻角。

翠芽常見的招數。

我嘖了一聲。

「非打下你不可。」我喃喃自語。

水平低飛。

推進油門。

正以驚人的速度接近跑道。

房子前麵站滿了人。

拉抬輔助翌翼。

維持方向舵。

仔細聽聽轟隆隆的巨響吧!

你們這群瘋子!

讓地麵上的家夥聽見前所未有的聲音吧。

側飛,呼嘯而過。背麵進入後下降。

攀升。

身體抵住機艙。

安全帶支撐著我。

再一次。

再一次挑戰。

再一次,向Teacher挑戰。

上升,反轉確認泉流位置。

Teacher在哪裏?

他已進入著陸程序。

我歎了一口氣。

突然感到一陣惡心。

「Boomerang,立刻降落。」無線電裏傳來指示。

不舒服到連睜開眼睛都嫌吃力。

大轉彎,朝下風處飛行。

快不行了。

不能繼續飛翔。

不得不降落。

我終究隻是人類。

4

降落後前往休息室,我在廁所吐了。看著鏡子,自己也不禁被鐵青的麵孔嚇住。這種樣子說是死了也不為過。

接下來進行了簡單的討論,對方想知道我駕駛染赤的感想。我提出關於緊急下降特性的意見,認為日後還有調整的空間。

離開基地時天色已晚,想到等會兒要一路搖回去就覺得倒胃口。結果才坐進車裏,我便沉沉睡去。

Teacher把我叫醒。我們抵達基地附近的飯店。兩個人走進大廳辦理住房手續。我們打算在此留宿一晚,明天再搭火車回去。

「晚餐怎麼解決?」Teacher問。

「不知道吃不吃得下。」我回答。剛才在車上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

「年輕的時候我曾住在這附近。我帶你去家好吃的店吧,」他說:「如果那家餐廳還在的話。」

我對吃飯這件事絲毫不敢興趣,卻對他的邀請打從心裏高興不已。兩個人約定好時間,各自回房。

一進房,馬上跑進浴室洗澡。

身體妤沉重。手腳像鉛塊一樣。

我不由得擔心這麼重的身軀是否再也無法飛上天空。

還是洗了頭發。

即使穿上衣服,仍對著鏡子看了好幾遍。

因為那張臉,實在太過蒼白。

我很少照鏡子,並不喜歡看自己的瞼。

其實是不在乎吧!

至少沒有人能像這樣貼近我的臉。要是真有這號人物,早在接近我之前就被我揍得鼻青臉腫。同理可證,如果我過於湊近自己的臉,可能也會揍過去,然後心哩就會想要吶喊「放開我」或是「不要過來」。

除了製服,我隻帶了一套換洗衣物。穿上它離開房間,來到大廳某根圓柱下等候,就在這時候Teacher也走下樓。

餐廳離飯店不遠,座落在一條小巷子裏某棟樓房的二樓。我們走進店裏選了最角落的位子。餐桌上隻擺著蠟燭,沒有菜單。

「有什麼不吃的嗎?」套著圍裙的中年婦女問。

「都吃,不過吃得不多。」我回答。

店員微笑步入廚房。

我們點了紅酒。許久未嚐的酒精味道。

「為什麼要叫做Teacher呢?」我問。

「本來是cheetah,」他說:「排列順序錯了。」

腦中拚湊著字母。

「r和h的差別,」他掏出香煙。「筆誤。」

「『cheetah』是印度豹嗎?」我問。「沒看過。」

「這附近的郊外有喔,」他吐著煙。「不要緊嗎?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跟飛機無關,大概是暈車吧。」

「沒事就好。」

「上頭要怎麼配置那架飛機呢?我認為不太像戰鬥機。」

「性能在散香之上嗎?」

「嗯,一對一的話是這樣沒錯。」

「嗯,也是。」

「難道開發的人沒注意到嗎?」

「有時候結果會與當初設想的不同。」

「或者他們考慮到一些情勢下攻擊機的必要性呢?」

「天曉得,」他搖頭。「還是別談了吧。」

如果隻是應付空戰需要,戰鬥機綽綽有餘。可是我認為總有一群先知卓見的家夥事先評估能夠起降那種戰機的基地或產出的工廠,以至於認定必須擁有空對地性能的攻擊機和轟炸機。

「全部交給戰鬥機就好啦,」我說。「沒有那種投擲炸彈的飛機該有多好。」

「是啊。」他也點點頭。

這麼一來,永遠隻能在空中奮戰。

地上一切平安無事。

拳擊比賽不也是隻在拳擊場舉行。

對手並不會跑到家裏搗亂。

一定是考慮到坐冷板凳的拳擊手才應運而生的作戰方式。隻要有自信,直接迎擊也行。因為恐懼,所以不會待在原地;因為恐懼,才會先下手為強。

關於飛機的話題沒完沒了。我想再聽聽Teacher對推進式戰機的看法,了解他為什麼對效率良好的推進式戰機沒有好感。

「主要是擺脫失速的時間。」Teacher回答。

散香這款推進式戰機的螺旋槳位在機體後方,而翠芽則是螺旋槳前置的牽引式機種。就機械理論麵言,牽引式戰機的螺旋槳產生的風會受到機體影響,效率不佳。當機體失速、機頭下墜,速度若無法到達某種程度舵將沒有作用,但這個時候,牽引式機種的螺旋槳能將轉出的風往翼麵上的舵吹去,導致舵得以迅速發揮功效。極端一點來說,就算速度接近零,藉由螺旋槳的超高轉速可大幅度切換舵麵,控製機體飛行姿勢。

「可是,那個……分秒不差又怎麼樣?新散香的舵麵回複速度快,大不了才五秒。」我說。

「那幾秒就足夠敵機發動攻勢了吧?」Teacher抿了抿嘴。

他說得沒錯。然而推進式戰機的輕巧、效率高,在規格書上都寫得一清二楚。

最大的差別還是回歸到每個飛行員駕馭的習性。兩種戰機基本上操控方式截然不同,飛行員的手感沒辦法說變就變。對我來說,若是駕駛同款機型的次數不多,也就無法增加熟悉度。

一旦增加飛行次數,必定會熟稔到把機體納入身體的一部分。這麼一來,也會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更換機種,好比哪一天突然要你變成左撇子一樣。

店員端上晚餐時,話題進展到引擎方麵。進氣切換、尚未普及化的增壓器,以及利用渦輪壓縮的活塞推進係統。

Teacher也知道笹倉實驗中的機器,而且似乎比我還清楚。

晚餐十分美味,不過撐過頭隻會讓我不舒服,所以刻意節製了一下。大概是我的消化係統很不好,從小就常吃壞肚子。真要說該注意身體哪方麵的話,那就是我的腸胃。晚餐中間我放棄了紅酒,改喝白開水。

我還跟叫Teacher聊到之前的海上集訓。他告訴我目前公司正在研發可折式機翼的散香。

「在哪裏研發?」我問。

「不知道,我也是聽朋友說的。好像是最高機密。」

我想起在航空母艦的艦長室遇見的男人。心裏猶豫著該不該向Teacher提起這件事。

店員端來兩杯咖啡。Teacher掏出香煙點火。我頭痛的情況已稍微減輕,但全身還是生鏽似的沉重不堪。我一定是累了。好想趕快回到飯店房間,鑽進被窩。盡管如此,我的眼神沒有離開過他。嘴巴似乎想告訴他什麼,至於想說什麼則完全沒有頭緒,不過有種反正先把話說出口、呼之欲出的感受。

「要走了嗎?」Teacher放下咖啡杯說。

「呃……」我也放下了杯子。「我還有一件事情。」

他不發一語點點頭。

「我和總公司信息部的人見過麵。」

我真正想講的不是這件事。

他沒有吭聲,瞇起雙眼。

「對方問起了你,說什麼你的行為是不是有些怪異。」

「他應該有告誡妳不能對我說。」

「沒錯。」我點點頭。

「妳是公司看重的人才。今天也是因為想要幫妳拍照,才刻意把妳叫來這裏。妳或許不喜歡,但是就順其自然吧,一定無可限量。」

「所以呢?」我歪著頭問。

「還是別跟我扯上關係。」

「什麼意思?」

「不要跟我走太近。」

「為什麼?」

「這家公司已經不需要我這種人。」

「沒這回事,」我立刻反駁。「就算公司能自行研發機種,卻無法輕易塑造一位飛行員。」

「是嗎?」Teacher笑了笑。不對,隻有嘴型是那樣,眼睛完全沒笑,甚至透露著憤怒。好可怕的眼神。

「每個飛行員都很崇拜你,希望變成像你一樣……」

「那又怎樣?」

「是我們的目標。」

「這就對了,」Teacher點點頭。「所謂的目標不過是一種記號,沒有實質意義,就好像數值、坐標或是看板。那種東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很表象。」

「不對……」

「用美好冒充醜陋,拿幹淨覆蓋汙穢。現實本是如此,不會有相反的情況發生。每樣東西都是金玉其外,但這麼做隻會讓裏麵的內容更加肮髒,無一例外。妳想想我們的工作,都在虛構美好的景象。真想看看今天照的那些照片吶。可是,實際上呢?照片上沒有一滴血色,連油汙的痕跡也沒有。」

「什麼意思?我們做的事情很肮髒嗎?」

「沒錯。」

「為什麼?」

「我們在殺人。」

「那……笹倉的工作又該作何解釋?他是為了殺人才去照顧飛機。」

「一樣的道理吧。」

「那這間店呢?為了殺人而做了這些菜。」

「嗯,可以這麼說。」

「所以每個人都很汙穢?」

「對。」

「真是那樣的話,那我也沒辦法,」我一臉愕然,接著笑了出來。「隻要是工作,大家都幹淨不到哪裏去。生存本身就是種自我汙染。」

「對,」Teacher點頭。「重點在於置入了美好的假象。」

「但不這麼想的話,會厭煩的。甚至活著都嫌麻煩……」

「有什麼不好?」

「就會不想活啦。」

「為什麼非活著不可?」

「你又為了什麼活著?」

「我嗎?很簡單,因為我並不會非常討厭肮髒的東西。」

「哪有這種事,你在找借口。狡辯。」

「沒錯,是借口,我就是喜歡這種狡辯的汙穢感。」

Teacher把香煙丟進煙灰缸。

「我本來要說什麼啊……」我念念有詞。對了,那個信息部的男人說的話。我想了起來,發出微笑。「算了……」

「要回去了嗎?」

「好。」

我們各付各的,離開餐廳。外頭沒有想象中冷,也許是沒有風的關係。抬起頭,星星冒了出來。空氣也不那麼渾濁。

爬上坡道,走到大街,路旁是橘紅色的夜燈。隔著馬路,對麵大樓的展示櫥窗一片明亮。幾具人形模特兒身穿大衣或外套,並排站著。

公交車搭載大批人群在路麵穿梭。一張張麵對車窗的臉龐,有些呆滯,有些麵無表情,有些像是盯著這裏看。他們一定什麼也沒看見。現在我的眼睛也跟他們的一樣,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奢求。

這和駕駛戰鬥機飛行時的那雙眼睛不同,現在的眼神跟睡著了沒兩樣。

兩隻手放進口袋往前走。邊走邊想著接下來的自己,想著明天回到基地後會做些什麼。我不知道,隻能聽從合田的命令行事。我們沒有計劃可言,什麼時候都能飛;飛到各處,隻要和敵機狹路相逢就展開攻擊。

不知道敵機什麼時候出現,就像無法預料下個角落會竄出什麼。其實也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可以說以此為重心。與其知道下一秒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或來到一個惴惴不安的狀態,我更喜歡在可見範圍內動作。我喜歡這種模式。

返回飯店,搭上電梯。當不鏽鋼麵的電梯門應聲合上,我和Teacher的身影就映在上頭。馬馬虎虎的加速度帶領我們向上。通過走廊,兩個人來到房門口。Teacher的房間就在我的隔壁。我猶豫著是否要往他的方向看去,最後還是拿出鑰匙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我穿著外套直接倒進床上,偏著頭吐納氣息,看著窗戶。窗簾收整在窗框兩旁,看得見隔壁棟同樓層的窗戶。看起來是一間辦公室,室內光線充足,裏麵會有幾個人呢?從這角度隻能看見天花板和嵌在上頭的燈光,以及上半部的櫥櫃。白色日光燈並排著,牆壁上好像貼著許多東西,還掛著時鍾。

我這裏沒開燈,對麵的人就算要偷窺也不會有收獲。懶得爬起來拉上窗簾,索性就這樣閉上眼睛。

關上開關。

5

那次以後,我的生活並沒有改變。三位新人調來,駕駛的都是新型散香。公司正式公布戰鬥機全麵替換成推進式機種。這項結果恐怕是數據資料造成。想到自己攻下的敵機數恐怕也成為考慮的一部分,實在不值得開心。因為飛行員不同,擅長駕駛的機種也會不同。

這種情況下,追求最適切的行為本身也變得不正確。戰鬥機本來就沒有適合或正確可言。飛機絕非具備完美的型態;例如一架擁有安定特性的戰鬥機就是失去資格。戰鬥機一直有著不安定的因子,必定需要飛快的失速,那麼特出的性能大概不是其它飛機可以比擬。無需交戰的時候,耗油量低、速度快,而且最好配置大量武器。到了戰鬥的時候,操控的方式又完全不同。配備的角色十分模棱兩可,戰鬥機就是這麼從頭矛盾到尾的機械。

矛盾的情況不僅出現在飛機身上,飛行員在駕駛的時候也是充滿矛盾。穩定並不足以致勝,必須恒常處於不安之中,趁早忘卻自己的存在和氣流融為一體,用極短的時間卷入加速度的波濤,身體有如空氣般輕盈。矛盾是一種飛天隱身、遁地無我的本能;隻有在遨翔天際時,得以支配我們的惡魔。

我在兩個月內總共擊落了十四架敵機,是基地裏最亮眼的一張成績單,架數比Teacher還多。期間,我的散香毫發無傷,一發子彈也沒挨到,更別說遇到什麼緊急情況。這些全賴笹倉的整備作業。

至於提到身邊的夥伴,藥田他不在了,就在跟我出動的那一天。或許隻是巧合,但前一天晚上在餐廳碰麵的時候,他曾說自己是下一個墜機的人。他會這麼說,難道事先預知了什麼?又或者僅是一句想要稍事休息的無心之言,在瞬間判斷錯誤下一語成讖?

在空中,我們不得不常保執著,不糾纏到最後一秒絕不罷休,即使是眨眼之間鬆開握住操縱杆的手都萬萬不可;必須將整齊清潔拋諸腦後,任務未完成前絕不能返回地麵。至於上緊發條的神經能維持多久,端看有沒有足夠的集中力。

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的流動。

加速、加速、再加速。

比判斷更驚人地切換舵麵。

比思考還迅速地展開攻勢。

比目光所及更靈敏地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