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禽鳥該是在那偉大的西賽羅(注4)的頭頂演出最初的飛翔,使得宇宙驚歎不已,所有書籍皆記載著那樣的名聲。牠藹誕生的巢穴是永恒的榮光呀。
——李奧納多·達文西
1
栗田的散香取代比嘉澤的進行改裝。隨後基地再度添購了一架新型散香,上頭決定由藥田駕駛。後來沒有新成員遞補,也沒有大規模的任務。
Teacher變得常常出差,那次以來都沒有和他一起出任務的機會。平常的偵察任務多半是我和栗田,若真要增加一架戰機從旁護衛,藥田也會跟來。
笹倉全心全意埋首在改裝引擎的工作;整備作業以外的時間,看他都在忙著不知所以然的實驗。唯一理解的是那些實驗隻能在地麵進行,最終仍要交付實機演練。到了那時候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因為不想淪為笹倉的實驗品,每當他滔滔不絕,我隻好擺出一副敷衍了事的態度。如此這般冷處理的自己,像極了突然蹦出來雙胞胎手足。總而言之,最近我出入停機棚的時間少得可憐。
餐廳的煮飯阿姨為了我,已經慢慢減少餐盤裏的食物,無奈我總是吃不完,不過身體也沒壞到哪兒去。
天氣晴朗又不用當班時,我會經過停機棚,沿著跑道走別另一側的堤防上。之前常來是因為我曾在這裏和Teacher聊天。坐在他躺過的地方,然後看著天上飛翔的鳥兒,直到看膩為止。
Teacher當然沒來,沒有任何人過來。
約莫一個小時,再起身走回去。途中總會想到什麼新的飛行技巧,打算以後有機會要記得試試看。我不知道那些想法最後變得如何,實在是與敵機交戰時沒那麼多美閑時間想別的事。不過事後仔細想想,自己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用了新的或類似的招數。所以,還是會融會貫通的。
平淡無奇的一個月就這樣過去。
栗田變成我的第一號說話對象。話雖如此,這男人話非常少,我跟他僅止於簡單的應答。我覺得這才是有趣的地方。
而且,不再是說話對象的笹倉最近常抓著栗田解釋東解釋西,我也能夠以笹倉在做什麼為題,繼續和栗田交談。透過栗田這個過濾器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事,我覺得並沒有損失,可說是我理想中的溝通方式。
Teacher還是老樣子,僅和其它駕駛翠芽的飛行員飛過幾次。我已沒再跟他分作一組。
俊來基地又引進了兩架散香,翠芽退而成為預備機種。散香機群以我為首,而翠芽則Teacher負責。
沒有什麼機會能單獨和Teacher說話。即便在基地裏遇見,我竟能輕而易舉地和他擦身而過。雖然怎麼想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很不可思議,但操控戰鬥機本來就要具備靈敏的身手。
瞧我多麼事不關己。
想起來至今仍無法理解那天晚上的自己的舉動。我並不後悔。在那種場合,隻能選擇那樣的飛行姿勢。無論遇上哪種情況,我們都會檢選合宜的路線飛行。那就是飛行本身的意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勻稱,路徑不過在恰好的當下乍現。速度快的話就繞大圈一點,落後就下降。
確信同件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卻不時在腦中浮現。
然後……
終究還是,和比嘉澤的睡臉重疊在一起。
躺在Teacher床上的該不會是比嘉澤吧?她附在我的體內。
那不是她最後一次的飛行嗎?
後來我獨自參加了一個海上訓練課程,有兩個星期不在基地。
搭乘集訓用的航空母艦,每天相互不相識的人度過進修的日子。這和飛行的時候差不多。差別僅在於起飛和降落的那一瞬間。
況且在課堂上聽課的時數遠比實際演練來得多。我必須一麵和法力無邊的睡魔奮戰,一麵專注於幻燈片內容。在不需要時時刻刻環顧四周的環境底下,壓倒性的無聊不斷擴張勢力,令人疲倦不已。
課程期間,艦上飛抵一架直升機,下來了一個男人。結果我就這樣被叫進艦長室,和男人見麵。男人表示來自本部資訊部門,但沒報上姓名。他一身製服,看起來十分年輕,位階卻比艦長還高。
「想和妳談談Teacher這個人。」
我坐在位子上。艦長離席,隻剩下我跟他兩個人。
「請問妳有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可疑舉動?」
「您所謂的可疑是指?」我反問他。
「例如定期去某個地方、暗中調查什麼事情或常常見某個人。」
「抱歉。我可以請教您為什麼會找上我嗎?」
「我來這裏是為了質問妳,而不是受到質問。」
冷淡的眼神沒有從我身上離開。
「很抱歉,」我避開他的視線,瞄著自己的膝蓋。「我和Teacher沒熟到那種程度,所以並沒有特別注意。」
「那麼誰跟他比較熟?」
「會是誰呢?看樣子好像沒有。」
「聽合田說,妳是全基地最清楚他的人。Teacher很欣賞妳。」
「他不是那種人。什麼欣賞不欣賞,根本沒這回事。就算我跟他交談的時候,也不會提到這個。」
「你們常聊天吧?」
「其實見麵機會不多。」
「跟他出去過嗎?」
「沒有。」我不假思索回答。
「一次也沒有?」
「是的。」
「我懂了,」男人點點頭。「謝謝。我要問的隻有這件事。請不要對外聲張我們的會麵跟談話內容。聽說妳是本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很期待妳的表現。」
男人起身伸出手。我跟著站起來,隔著茶幾和他握手。
麵談結束後我回到房間。艦上的單人房非常窄小;從圓形小窗探出去隻看得見一半的大海和天空。在這裏,沒有時間和其它人交談,我完全不以為苦,反而樂得輕鬆。
離艦和進艦使用的是推進式螺旋槳的散香以及雙引擎中型飛機。散香對我來說得心應手,但那架雙引擎飛機體型大就算了,還不好駕馭。它重得嚇人,而且機艙有兩個位置,這表示多一個人坐在旁邊指東指西。這點最讓我難受。
或許我在空中並不習慣和他人近距離接觸。我深信天空這種地方隻適合獨處,完全將可以乘坐數名人員的轟炸機拋在腦後。就像認定床這塊範圍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天地,一旦有了和別人共度夜晚的經驗,就會覺得此床非彼床。早上從睡夢中醒轉,會不經意地往旁邊看。這樣下去,有好幾個地方都會漸漸渾濁不清吧,我心想。
順利完成集訓,我返回基地。
這回笹倉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輛貨車。回到基地的那個晚上,笹倉開著貨車,載著我和栗田來到那家橋旁邊的餐廳。車子引擎十分熱鬧,常竄出細小的爆破聲。
安靜的店裏沒有其它客人。吧台的男人告訴我們,會這麼安靜是因為點唱機壞了。男人就是上次那位白發老人,和上次比起來精神差了不少,簡直一副不久人世的模樣。這總該和壞掉的點唱機無關了吧。
當三個人麵前放著咖啡和鹹派的同時,外頭傳來停車的聲響以及尖銳的笑鬧。
推開門,女人們走了進來,一共三位。最後進來的女人戴著黃色帽子。三個人揀了離吧台最近的餐桌坐下,結果那名戴黃帽的女人盯著我不放。我看了過去,才發現她是富子。她的裝扮和上次見麵差別太大,所以剛開始沒認出來。
富子嗤嗤笑著,其它兩個女人看看我又看看她。原以為她會走過來,她仍和兩個女人坐在一塊兒,並看向別處。
「她是誰?」其中一個女人問富子。
三個人開始低聲交談起來;談話之間偶爾會看過來,但臉上已沒有笑容。看來她們還算知道什麼叫做禮貌。話說回來,這種事本來就是做她們這行應該要知道的呀。
女人們喝起啤酒。笹倉開始講到引擎的事,栗田是他的聽眾。我沒吭聲,耳裏聽著不時從她們那桌傳來的聲音,但並沒有看過去。
咖啡也喝完了,我們幾個離開店內,坐上貨車,朝基地的方向行駛。駕駛座上的是笹倉,我沒想過要跟他交換開,因為害怕又撞見女人躺在半路上。
跳下貨車時已經晚上九點。笹倉和栗田往停機棚走去,好象話還沒說完。我和他們道別,目的地是自己的房間。途中經過Teacher住的宿舍。
二樓底端的房間亮著燈,窗簾敞開。自從那個晚上以來,我沒再進過他的房間。至於有沒有跟他說上話呢?我試圖回想卻不得其法。
我從他身上學到什麼?
和他相遇後,我的確了解到了什麼。
可是……我不認為他的建議,或解讀成有樣學樣,對我有直接的幫助。
就算有,也隻是第一次的共同任務中,我奮不顧身失速的舉動招致他的抨擊。從此以後我沒有再犯。他說我的眼光短淺,那什麼才叫做開闊?我隻懂得四處張望。
我還看見了什麼?
又在哪裏呢?
我看不見的東西會在哪裏?
說不定是我不想看到罷了。
想著想著,我漫步回房間。開了燈,鴉雀無聲的房間像一張野餐用的塑料席子攤在眼前。脫去外套,倒進冰冷的床鋪。好久不見自己的床褥,心裏有些高興。
2
隔天早上,我被合田叫了過去,說是下午的時候甲斐會過來找我。這個消息害我消沉起來。
離開行政大樓,走向停機棚。有一陣子沒見到散香,過去整理一下機艙也好。沒想到快接近停機棚的時候,裏頭傳來爆破聲。
我嚇了一跳,急急忙忙鑽過機棚門往裏頭看,沒見到人。看起來應該沒事。我的散香身上覆蓋著一層布。
我走出室外。停機棚背麵放著鍋爐,該不會是那邊傳來的聲音吧,想了想便沿著停機棚繞到後門。
才靠近就看見附近到處是白煙,似乎不是鍋爐的問題。頭戴麵罩的笹倉邊咳嗽邊走了過來。
「怎麼了?」我問。
「沒事。」笹倉掀開麵罩,一隻手搗住口鼻,另一隻手像扇子似的揚去煙霧。
「這個煙從哪裏來的?」
「沒事。」
待白煙稍微散去,我立刻看見停機棚後門擺著一樣陌生的東西——鐵架上方搭載了某台機器,下方有個桶狀塑料容器;容器上的管線上方的機械相連。
「那是什麼東西?」我問笹倉。
「嗯,應該不要緊了。」
「什麼不要緊?」
笹倉又戴上麵罩,走近那座機器,接著拔去容器上的導管。
「可以靠過去一點嗎?」我問。
「嗯,可以吧。」笹倉看著我點頭。
心想算了,但好奇心戰勝一切,我還是走上前去。被鐵架固定住的是座會旋轉的機器,看起來類似壓縮機。機器上頭焦黑一片。笹倉一定又在做實驗了。
「那要拿來幹嘛?壓縮機嗎?」
「嗯。」
「我知道了,進氣壓縮裝置?」
「也可以那麼做啦。」
「你要把這麼大的東西裝進引擎裏?」我笑著。「要更小才行啦。」
「沒有啦。這台就是引擎。」
「咦?」
再看機器一眼,還是無法理解。他在開玩笑吧。這應該是模型呀。笹倉可能想先組個小的試試。
笹倉垮著臉,一隻手拿起工具開始拚拚湊湊。
「我要進去機艙了喔。」我說。
「好。」笹倉站在鐵架上說。
拋下他,我繞回停機棚正門,走進機棚。其實也可以從後門直接進去,但這麼一來就得經過笹倉的房間。還是回避比較好。
小心翼翼取下防水布,我爬進散香機艙。一如往常般的冰涼。雙手枕在後腦勺,我合上雙眼。在這裏閉眼睛,會突然很神奇地看見天空,還能感受機體的振動。
我一而再、再而三確認這樣的觸感。
真是快樂。
我一度離開機艙,從置物架上選了一條幹淨的抹布,再上去機艙動手打掃!擦擦操縱盤、儀表和座艙罩內側。微調裝置或測量油表等簡單的清潔動作都在技師的工作範疇內,機艙裏並沒有灰塵或垃圾。我不習慣在機艙裏貼照片、刻字或掛護身符,所以常保整潔清爽。
Teacher的飛機好像也是如此。多少我是不曉得,但我聽過轟炸機之類的機種,機艙裏掛了許多護身符或軀邪的符咒。會相信那些東西的家夥,到底是不常開飛機呢,還是寧可相信上帝也不願意認同自己的能力?
機外發出聲響,我伸長脖子往外看。一個我見過幾次的技師走了進來。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才發覺我在散香裏麵。
「笹倉呢?」他問。
「他在後麵做些我看不懂的實驗。」我回答。
「又來啦,」他苦笑。「他好像也被合田盯上了。」
「是嗎?」
「可是他借口說是妳要他這麼做的耶。」
「唔。」我不知該作何反應。
其實我完全不在乎那種芝麻綠豆大的借口。隻要對笹倉有任何幫助,我十分樂意出借我的名字。
這名技師抓走架上的扳手,走了出去。
大致整理了一下,我離開停機棚。
眺望陸續從跑道上起飛的三架翠芽,又見到更高處有兩架轟炸機。所謂的萬裏無雲正是風雨前的寧靜。
午後,我在行政大樓的會客室和甲斐碰麵。這次來的不隻她一人,還有兩名著便服的女性,看起來像一般人。其中一位年約四、五十歲,戴著眼鏡,紮了一個馬尾,從事教育工作;另一位三十幾歲,任職電視台。我向她們點頭致意。
「本公司最優秀的飛行員。」甲斐說。這個人好像是我。
「女性飛行員中最優秀的嗎?」年輕女人問。
我一時語塞,看著甲斐。
「不,成績方麵並沒有特別區分男女。」甲斐解釋。
「工作上難免會遇到同胞過世的情況對嗎?」中年女人口氣婉轉。
「是的。最近,剛好在一個月前,跟我同組的夥伴過世了。」
「這樣啊……真是遺憾。」對方瞇起眼睛。
「這也無可奈何。」我敷衍地說。
「請問女性飛行員有任何優待嗎?」年輕的一方問。
「沒有,」我立刻答複。「體力上或許和男性飛行員有所差距,不過體重較輕是很大的優勢。」
「唔,體重的影響有這麼大喔?」
「體重若差距二十公斤,飛行方式也大不相同。」
「原來男性飛行員大都身材苗條是這個緣故啊,」女人點點頭。「不過,妳應該是吃不胖的體型吧?」
「可以這麼說。」我對著她們微笑。
我瞄了甲斐一眼,她麵無表情。
問答持續了十分鍾。
為什麼選擇開飛機呢?
擊敗對手的時候會有滿足感嗎?
隨時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嗎?
她們丟出來的疑問我一個也不想回答。我問過自己太多這類的問題,而且幾乎沒有標準答案。然而我還是給了並非發自內心的答案。
駕駛飛機完成任務令我感到幸福。
我認為無論哪種職業,都有競爭對手。
這是我的使命……
兩個女人先行離去。等一下好像由合田帶她們四處參觀。她們臨走前,我隻看了笑容可掬的合田一眼。房間裏隻剩下我跟甲斐。
「辛苦妳了,」甲斐低聲說著,順手從皮包裏拿出煙盒,朝著我晃了晃。「要抽嗎?」
「不,謝謝。」
甲斐叼了一根,用打火機點燃。煙從嘴角噴出。
「生氣了嗎?」
我沒有回答。
「沒關係,妳就直說吧!」
「嗯,有一點。」我點點頭。
「我覺得不錯,」甲斐一手挾著香煙點頭。「嗯,情緒控製得很好,回答時的態度也夠冷靜。」
「謝謝。」我扳著一張臉回答。
「妳有這份上進心實在難能可貴。」
「我並不上進。」
「嗯,」甲斐點點頭。「沒發覺更好。該是父母親的功勞吧?」
我認為她在跟我說笑,但我沒有反應。
「我就坦白問吧,妳曾想過要自殺嗎?」甲斐問。
「有的。」
「為什麼沒下手?」
「我不知道。大概是怕帶給周圍的人困擾。」
「飛行的話豈不想死就死嗎?用個不會為難到任何人的方法……」
「是。」我點點頭。
「最近沒再想了嗎?」
「嗯。降落的時候,我心裏想的都是要再飛一次。如果死了就不能飛了。」
「嗯,很不錯的答案,」甲斐微笑。「這就是children們最大的問題。或許有必要讓大家知道妳的生存方式。」
我的生存方式?
那是怎麼樣的生存方式?
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樣生存方式。
我不知道該怎麼活。
我隻是大概曉得怎樣在渾然無所知的情況下過活。
隻曉得一點點。
我隻是看得見應該能活下去的那條路。
隻看得見一點點。
「到此結束吧,謝謝,」甲斐站了起來並伸出手。她很喜歡握手。「一個月以後見。」
3
一個月後,我和Teacher兩個人出差。乘坐的工具不是飛機,而是一整天依靠火車移動。盡管有些懷疑怎麼不是開飛機去,但出發前也沒有接獲具體的目的地,心想應該是某個極機密的任務。
火車行進途中,我看著書,Teacher都在睡覺。
我們偶爾簡單交談幾句,例如新的暗號、機槍的安全裝置、方向舵配平片雙重化,以及笹倉試驗中的推進係統。
然後聊起推進式和牽引式的異同,話題都僅止於議論。再來進展到我的散香和
Teacher的翠芽之間的比較。兩個人都有駕駛兩架機型的經驗,因此討論的重點在於飛行方式的差異,和兩架戰機的可能性。這些絕對是有意義的討論,不過有意義的討論多半對實戰沒有幫助。
換做是比嘉澤,她一定很感興趣吧,談話中我這麼想著。她的意誌仿佛四散的飛彈碎片,嵌在我的體內。植物依靠風來播種,人類的意誌說不定也類似這樣散布到他人身上。
走下最後一站,對方果然依約前來迎接。上了車又趕了三個小時路程,倒數的那個小時,車子行駛在再顛簸不過的山裏,我才明白車子原來也可以這麼晃。
抵達目的地時,眼前卻又寬廣無比;建築物的另一側是讓人誤以為成跑道的筆直道路。
「如果能開飛機過來就好了。」我低語。
長時間在火車裏搖來晃去讓我異常疲倦,雙腳沉重、頭痛欲裂,整個人很不舒服。
我們被帶至會議室接受簡單說明,這時候我才了解任務內容是什麼。我們要駕駛新型戰鬥機,但不是試飛。說明任務的人員再三表示戰機已通過試驗。而且,駕駛者似乎不是Teacher,而是我的樣子。因為那些人都盯著我不放。
拿到數據,對方開始進一步說明戰機的細節——推進式雙引擎,也就是機身後方搭載兩具螺旋槳;主翼中央搭載兩台驅動裝置。起初心裏浮現的是會不會有平衡上的疑慮,不過那麼簡單的問題應該很容易就能克服。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眼看時間快要下午四點。今天不飛了嗎?
結果,說明一結束,工作人員便領著我們來到停機棚看實機。
機體很龐大是我對它的第一印象。
整架飛機被塗成紅色。
「染赤」是這架飛機的名字。
手持相機的男人看著我按下快門,接著又站在飛機麵前取了好幾個角度——進入機艙的時候、站在主翼上方的時候,甚至抬起座艙罩坐進去之後的樣子也不放過。
我係上安全帶。
這個動作完結,讓我十分渴望快點飛上天空。
機師對我做最後的確認,一切是那麼理所當然。
整備作業結束。
靜候飛機離開停機棚。
我看見了天空。空中沒有風。
可以起飛了,技師作出指示。
夕陽為西邊天空染上紅暈。
引擎開始運轉,好奇妙的聲音。螺旋槳正在減速。
確認所有儀表,技師再度爬上主翼,用和引擎相同的調子和我說話。絲毫沒有新鮮感,又不是菜鳥。就算不使用武器,戰鬥機不就是油門,以及輔助翼、升降舵、方向舵、襟翼共四個舵。而且一般巡航需要的隻有兩個。
對方再次強調引擎的習性跟螺旋槳的控製技巧,也提到飛行時的操控並非難事,所仃裝置都調整到最適合的狀態。
技師離開主翼。
我關上機艙罩。
解除煞車,往跑道前進。
Teacher朝別處走去,像是要載著攝影師升空。我還看不見他們所要搭乘的飛機。我頗為訝異他竟是擔任這樣的工作。為什麼找上我呢?因為這架是推進式戰機?不對,因為我是女的。錯不了的。盡管如此,我依然非常高興能夠駕駛新機種。
滑行至跑道前端,無線電立刻傳來起飛訊號。
慢慢向前推進油門。
幾乎感覺不到反作用力,雙引擎果然有其優勢。
不過由加速時振動的頻率可得知機身不是普通的重。
看向左右,很大的一雙機翼,肯定加掛了不少武器。與其稱做戰鬥機,卻更貼近攻擊機的角色,或者也可以定位成輕型轟炸機。
拉升降舵。
毫不矯飾地離開地麵。
收機輪,順暢地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