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道:“薛禮官人,你言之差矣!姻緣乃五百年前之事,豈可今日強配的?小姐雖無邪心,卻也並無異見。但天神作伐,有紅衣為記,說什麼有口難分真假?”仁貴說:“媽媽阿!雖然如此,但小子時衰落難,這等窮苦,常常怨命。況小姐生於富家閨閣,好過來的,那裏住得服破窯起來?豈非害了小姐受苦一生一世?我薛禮一發罪之甚也!況小姐天生花容月貌,怕沒有大富大貴才子對親?怎生配我落難之人起來,此事斷然使不得!”乳母見他再三推辭,便大怒道:“你這沒良心的,我家小姐如此大恩,贈你紅衣反害自身,幸虧母兄心好,故放逃生。今無棲身之地,要住在你破窯你卻有許多推三阻四,分明不許我們到窯中去了!”薛禮說:“媽媽,這個小子怎敢?我若有此心,永無好日!既然媽媽大怒見責,我就依允此事便了。”乳母說:“薛大官,這句才說得是,你既應承,那包裹在此,你拿去領小姐到破窯中去。”
仁貴答應,把包袱背在膊子上便說:“這個雪地下不好走的,此去還有十裏之遙,諒小姐決走不動,不如待我馱了去吧。”乳母說:“到也好。”柳金花方才走了二十餘裏,兩足十分疼痛的了不得,如今薛禮馱他走,心內好不歡喜,既許終身,也顧不得羞醜了。薛仁貴乃是一員大將,馱這小姐猶如燈草一般輕的,馱了竟望雪跑了去。乳母落在後麵,走不上前起來,仁貴重又走轉,一把挽了乳母的手而走。不上一回工夫,到了丁山腳下,走進破窯放下小姐,乳母便說道:“你看這樣一個形相,小姐在此如何住得?”金花叫聲:“乳母,看他這樣窮苦,諒來如今飯米俱沒有的。可將此包裹打開,拿一塊零碎銀子與他,到街坊去買些魚肉柴米等類,且燒起來吃了再處。”乳母就把一塊銀子付與仁貴說:“行灶要買一隻回來的。”仁貴說:“曉得。”
接了銀子滿心歡喜,暗想:“如今餓不死的了。”
按下薛仁貴忙忙碌碌外邊買東西。今再講王茂生他少了薛仁貴吃飯,略覺寬鬆幾日。這一日,那王茂生賣小菜回來,偶從丁山腳下破窯前經過,偶抬頭往內邊一看,隻見兩個婦人在裏邊,心下一想:“這窯內乃是薛兄所居之地,為何有這兩個堂客在內?”正立定在窯前躊躇不決,忽見薛仁貴買了許多小菜魚肉歸來。王茂生說:“兄弟,你在柳家莊幾時回來的?為甚不到我家裏來,先在這裏忙碌碌?請問裏麵二位是何人?”薛禮說:“哥哥,你且歇了擔子,請到裏麵我有細話對你講。”茂生連忙歇了擔子,走進破窯。
仁貴放了米肉什物,叫聲:“小姐!這位是我結義哥哥,叫王茂生,乃是我的大恩人,過來見了禮。”茂生目不識丁,隻得作了兩個揖。仁貴把賜紅衣對茂生如此長短細細說了一遍,茂生不覺大喜說:“既如此,講起來是我弟婦了。兄弟,你的運已交,福星轉助。今日是上好吉日,不免今晚成親好。”
仁貴說:“哥哥,這個使不得!況破窯內一無所有,怎好成!親?”茂生說:“一些也不難,抬條椅凳,被褥家夥等物待我拿來。喜嬪是你嫂嫂,掌禮就是我,可使得嗎?”乳母道:“到也使得。有銀二兩,煩拿去置辦東西。”
王茂生接了銀子出窯說:“兄弟,我先去打發嫂嫂先來。”仁貴說:“既如此,甚妙。”他在窯內忙忙碌碌準備。
單講王茂生挑擔一路快活,來到家內對毛氏妻子細細說了一回。大娘心中得意,說:“既有此事,我先往窯中去,你快往街坊買了些要緊東西、急用什物,作速回來。”茂生道:“這個我曉得的。”夫妻二人離了自家門首,毛氏竟到破窯中。仁貴拜見了嫂嫂,小姐乳母二人也相見了禮。毛氏大娘他是做賣婆的,喜嬪到也在行的,就與姑娘開麵。料理諸事已畢,卻好王茂生來了,買了一幅被褥鋪蓋、一套男衣、一個馬桶,與他打好床鋪,又回到家中搬了些條桌、椅凳、飯盞、箸子等類,說:“兄弟,為兄無物賀敬,白銀一兩,你拿去設幾味中意夜飯吃了花燭。”薛禮說:“又要哥哥費心。”接了銀子正去買辦。茂生好不忙碌,挑水淘米,乳母燒起魚肉來。差不多天色昏暗,仁貴換了衣服,毛氏扶過小姐,茂生服侍仁貴,參天拜地、夫妻交拜已畢,猶人家討養新婦一般做了親。茂生安排一張桌子,擺四味夜飯,說:“兄弟坐下來,為兄奉敬一大杯。”薛禮說:“不消哥哥費心,愚弟自會飲的。”茂生敬了一杯,叫聲:“娘子,我與你回去罷。兄弟,你自慢飲幾杯,為兄的明日來望你。”仁貴說:“哥哥,又來客氣了,且在此,等愚弟吃完花燭,還要陪哥哥嫂嫂飲杯喜酒去。”茂生道:“兄弟,這倒不消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