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生夫妻出了窯門,竟是回家,我且不表。
再說仁貴飲完花燭,乳母也吃了夜飯,如今大家睡覺。顧媽媽著地下打一稻草柴鋪,分這條褥子來當被蓋了,仁貴落好處又不凍餓。這一夜夫妻說不盡許多恩愛,一宵晚景不必細表。
次日清晨,茂生夫妻早來問候,茶罷回去。如今薛仁貴交了運了,有了娘子,這三百兩頭放大膽子吃個飽足的,三個人每日差不多要吃二鬥米。誰想光陰迅速,過了一月,銀子漸漸少起來了。柳金花叫聲:“官人,你這等吃得,就是金山也要坐地吃山空了。如今隨便做些事業,攢湊幾分也好。”
仁貴說:“娘子,這倒煩難,手藝生意不曾學得,叫我做什麼事業攢湊起來?想去真正沒法。”自此仁貴天天思想,忽一日,想著了一個念頭,尋些毛竹,在窯內將刀做起一件物事來了。小姐叫聲:“官人,你做這些毛竹何用?”
仁貴說:“娘子,你不曾知道,如今丁山腳下雁鵝日日飛來,我學得這樣武藝好弓箭,不如射些下來,也有得吃了,故而在此做弓箭,要去射雁。”小姐說:“官人,又來了,既要射雁,拿銀子去買些真弓箭射得下,這些竹的又無箭頭,那裏射得下?”仁貴說:“娘子,要用真弓箭非為本事,我如今隻隻要射的是開口雁,若傷出血來非為手段,故用這毛竹的弓箭。雁鵝叫一聲就要射一箭上去,貼中下瓣咽喉,豈不是這雁叫口開還不曾閉,這一箭又傷不傷痛,口就合不攏,跌下來便是開口雁了。”小姐說:“官人,果有這等事?候射下雁下便知明白了。”那仁貴做完,到丁山腳下候等。隻見兩隻雁鵝飛過來,仁貴扳弓搭箭,聽得雁鵝一聲叫,嗖的一箭射將上去,正中在咽喉,雁鵝墜地果然口張開的。這如今隻隻多射開口雁,一日到有四五十隻拿回家來,小姐見了滿心歡喜,仁貴拿到街坊賣了二三百文,一日動用盡足夠了。
自此天天射雁,又過了四五個月。忽一日在山腳下才見兩隻雁鵝飛過,正欲攀弓,隻聽見那一邊大叫:“呔!薛仁貴你射的開口雁不足為奇,我還要射活雁。”仁貴聽見此言,連忙住了弓,回轉頭一看,隻見那邊來了一人,頭上紫包巾,穿一件烏緞馬衣,腰拴一條皮帶,大紅禈褲,腳踏烏靴,麵如重棗,豹眼濃眉,獅子犬鼻,招風大耳,身長一丈,威風凜凜,其人姓周名青、也是龍門縣人,從幼與薛仁貴同師學武,結義弟兄,本事高強,武藝精通,才年十八,正是小英雄,善用兩條镔鐵鐧,有萬夫不當之勇。隻因離別數哉,故而仁貴不認得了,因見周青說了大話,忙問道:“這位哥,活雁怎生射法,你倒來射一隻我看看。”周青說:“薛大哥,小弟與你作耍,你難道不認得小弟了嗎?”仁貴心中想一想說:“有些麵善,一時想不起了,請問哥尊姓,因何認得小弟。”周青說:“薛大哥,小弟就是周青。”仁貴道:“阿呀!原來是周兄弟。”連忙撇下弓,二人見禮已畢,說:“兄弟,自從那一年別後,到今數載有餘,所以為兄的正不認得賢弟。請問賢弟,一向在於何處,幾時回來的?”周青說:“哥哥有所不知,小弟在江南,傅家特請在家內為教師,三百兩一年,倒也過了好幾年。自思無有出頭日子,今聞這裏龍門縣奉旨招兵,為此收拾行囊飛星趕來。哥哥有了這一身本領,為何不去投軍,反在這裏射雁?”仁貴說:“兄弟,不要說起,自從你去之後,為兄苦得來不堪之極,哪裏有盤纏到龍門縣投軍。兄弟耳朵長,遠客江南,聞知回來,謀幹功名,如今不知在何處作寓。”周青說:“我住在繼母汪媽媽家內。不想哥哥如此窮苦,我身雖在江南,卻心中日在山西,何日不思?何日不想?今算天運循環,使我們弟兄相會。哥哥,射雁終無出息,不如同去投軍幹功立業,有了這一身武藝,怕沒有前程到手?哥哥你道如何?”仁貴說:“兄弟之言,雖是淮陰侯之諭,但為兄有妻子在家,一則沒有盤費,二來妻子無靠,難以起身,故爾不敢應承。兄弟一個去幹功立業罷。”周青說:“哥哥有了嫂嫂,這也可喜阿!哥哥,雖然如此,到底功名為大。自古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我和你尚幼時同師所學:豈有幹功立事業,不共桃園結義人?”
畢竟薛仁貴怎樣前去投軍,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