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棚子裏,葵花就像一攤泥一樣跌坐在葡萄筐上。臉色變得青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這時,外麵的喊話又開始了。警察喊著:“孫加力,你殺的董慶峰村長沒有死,他在醫院被救過來啦!你還有機會!走出來吧!”葵花從警察嘴裏得知孫加力殺的是村長。孫加力在黑暗裏咕噥著說:“別他娘的騙俺,姓董的被俺打碎了腦殼兒,他能活?下輩子吧!”葵花閉著眼睛,把哽咽中一次次湧上來的淚水,又一次次咽回肚裏。她越想越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到葡萄園裏來。孫加力湊近了她,又把她的胳膊捆綁起來。夜裏孫加力又拽著葵花往外衝了兩次,都被炫目的強光燈給頂回來了。孫加力很失望地坐在棚子裏,聽著外麵的廣播。
葵花被孫加力折騰皮了,她不怎麼害怕了,她淡淡地說:“孫加力,你還真想逃出去?你就是逃出去,又怎麼樣呢?你不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啦!”
孫加力一臉的晦氣,似乎沮喪到了極點。
葵花又說:“孫加力,你說話呀,你想往哪兒逃?”
在月光下,孫加力的黑臉抽搐著,眼睛成了兩個黑洞,令人恐怖的黑洞。孫加力終於說話了:“俺最不愛跟女人說話,聽說你是老師?俺從小就敬佩老師。跟你說幾句吧,俺不怕死,人這輩子生一回死一回!幹嗎受別人的窩囊氣?俺逃也不是想活著,是想找一個人,找這個人要賬!等俺討回了賬,任殺任剮!”
葵花茫然地問:“要賬?找誰要賬?”
外麵的警察的喊話很亂,孫加力故意往葵花跟前湊了湊:“俺本來不想跟你說,還是說了吧,等俺到了陰曹地府,想說都沒人聽呢。俺是鄰村孫田莊的人,其實,俺並不想殺村長董慶峰,是姓董的倒黴,他的命相不長。”
葵花訥訥地問:“你誤殺?”
孫加力眯著賊賊的小眼睛:“不是,董慶峰是個有民憤的村長。俺家承包的葡萄園有幾年了,他見俺們掙錢了,就眼紅,今年春天,就強迫俺們交了田,俺爹去找他,還被他踢腫了後腰,他霸占了俺家的葡萄園,包給了他的姘頭孫二寡婦。”
葵花氣憤地說:“他無法無天啦?你們家的口糧田呢?”
孫加力說:“那點口糧田,是山坡地,沒水。不能種葡萄!你聽俺說,光搶地的事,俺和爹也就忍啦!去年和前年,俺家的賣葡萄錢還在村長手裏呢。俺找那狗×的要錢,他說錢在鄉裏貿易貨棧的王經理手裏。俺逼著董慶峰寫了條子,俺要拿著條子找王經理。”
葵花驚訝地問:“既然這樣,你為啥殺了董慶峰?”
孫加力說:“唉,該著他倒黴。俺拿著村長的條子去找王經理,王經理說錢被城裏的國光葡萄酒廠欠著。他給俺寫了個條子,讓俺去找酒廠的胡廠長。到了酒廠,胡廠長給了俺兩瓶酒,就把俺給打發了。俺不識一個字,後來,俺讓人看這個條子,人家認字的人說,這個條子壓根兒就沒寫欠錢的事,隻是讓給兩瓶酒。俺知道上當了,後來俺又想到村長寫的條子,肯定也是糊弄俺的。俺找到王經理,王經理笑話俺,說村長的條子上寫的是俺家的葡萄是變質的,讓俺到酒廠去看!俺立馬就炸了,回村找董慶峰!董慶峰罵俺說,大字不識一個,還他娘的要賬?俺被他轟出了村委會!”
葵花沉重地歎道:“你呀,為啥不上幾天學呢?”
孫加力大聲說:“窮,家裏窮,上不起學!眼下俺的欠錢要不回來。俺的妹妹都失學啦!你別他娘的打岔,俺還沒說咋殺的董慶峰昵!俺出不來這口氣,就拿獵槍找董慶峰算賬,俺沒想殺他,是想殺死他家的狗,這是董慶峰最寵的狗。誰知,俺打死狗的時候,董慶峰趕上了,三說兩罵,就把俺的火頭激上來啦!俺眼一黑,就朝他的腦袋開了火!”
葵花說;“你好糊塗啊!你不後悔嗎?”
孫加力瞪著眼睛說:“糊塗?後悔?俺不後悔,俺也不糊塗!俺跟姓董的仇怨非得沾點血腥才能了斷!他家有小樓,有存款,不也見閻王了嗎?俺呢,沒老婆,沒有錢,死就死啦!俺還陪不起他嗎?可眼下俺有一個心願沒有了斷,就是俺那個妹妹,俺想要回錢來供她上學!俺算他娘的吃盡了不識字的苦頭!”
葵花點點頭:“你總算是說了一句明白話!”
後半夜的時候,外麵也安靜了,隻有葡萄葉子被風刮動的嘩啦聲。一聲聲清脆的鳥鳴響在四周。孫加力疲倦得要打盹兒,可葵花卻格外精神。她有些同情孫加力,也同時想著怎樣逃出孫加力的魔爪。烏雲什麼時候飄走的,月亮是什麼時候亮起來的?葵花全然不知。
此時,清冷的月光灑進小棚子,映照著她蒼白的臉。她的臉還是那麼生動,身材還是那麼曲線分明。她的雙乳像活生生的小貓腦袋拱動。一股強烈的脂粉香氣和女人的體香包裹了孫加力,使他很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葵花看見孫加力睜開眼,臉上還帶著異樣的神情。看來她得忍住心理上的委屈,做一夜被蹂躪的鮮花。葵花有些慌。孫加力勾下頭,攏住葵花的脖子,將黑黑的臉探過來:“寶貝兒,俺活不了啦,天一亮俺就會死在亂槍裏。”葵花怯怯地挪著身子:“你,你要幹啥?”孫加力把腦袋伏在葵花起伏的胸脯上,說:“你是誰的媳婦?長得這麼好看!今晚你就先給俺孫加力當一回媳婦吧!”說著伸手拽開葵花的褲帶,扯開她的上衣。由於他用力過猛.碰著了頭頂的葡萄筐,葡萄珠兒一粒一粒地滾到葵花白暫的乳溝裏。葵花發出了一聲尖叫,這叫聲被柵外葡萄園的猛子聽見了,猛子想衝過來,被警察死死抱住了。葵花喊叫的時候,孫加力已經扒開了葵花的褲子,葵花的紅紅的內褲在月光裏格外刺眼,像一朵癡情而激烈的花。葵花感覺他粗糙的大手深深摳進了她的肉裏,他的嘴巴像吃葡萄一樣地叼住了她的乳頭。葵花萬念俱灰,感覺自己的身子在下沉,下沉——
葵花失魂落魄地含著眼淚說:“你別,別。你要是把俺弄啦,俺也就不活了,俺死了你還拿啥活命?”孫加力不理睬她,完全被葵花的身體亂了性子。
葵花知道此刻哀求是不管用的,她這時的大腦裏突然有兩個名字一閃:孫加力——孫加娟。
她忽然驚呼了一句孫加娟的名字,又問孫加娟是不是他的妹妹?孫加力果然被她的喊聲給擊住了。孫加力惶惶地抬起頭問:“你,你認識俺的妹妹?”葵花急著說:“她是俺的學生,俺當過她的班主任!”孫加力馬上問:“到俺們家裏找俺妹妹上學的是你嗎?”葵花點點頭說:“是俺,俺突然想到孫加娟可能是你的妹妹!俺還想找她回來上學!”孫加力急忙鬆開了葵花,馬上想到妹妹孫加娟說過的話。妹妹是他最愛的人,妹妹又是留在世上最後的孫家後人。爹剛剛去世,他要賬就是給妹妹上學呀!他聽妹妹說過,學校裏有一個老師對她比爹娘還親。有一回妹妹放學晚了,這個女老師把她送到村頭。女老師往回剛一轉身,就聽見有一條狗瘋狂地叫著,她扭回頭,看見狗朝妹妹身上撲來,她就猛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妹妹。這個老師的腿被狗咬傷了,回去就打了狂犬疫苗。孫加力低頭去摸葵花的腿,果然摸到了一塊疤痕。他哆嗦著問:“老師,你的腿是不是在俺們村被狗咬的?”
葵花說:“俺是救你的妹妹孫加娟,讓狗給咬的!”
孫加力“嗵”的一聲給葵花跪下了,狠狠地捶著胸脯說:“真是對不住啦!俺瞎了狗眼!老天爺,為啥偏偏讓俺碰上你呢?”
葵花憤憤地說:“俺真不知道孫加娟還有你這麼個混賬哥哥,俺要是知道,就不管她的事啦!俺算知道啥叫好心沒好報!”
孫加力哀求著:“老師,俺真的不知道是你。求求你,別忘了俺的妹妹加娟。”
葵花一動不動,任憑淚水混合著疲倦與委屈,縱橫流淌。
葵花看見孫加力並沒有天良喪盡.還知道疼愛他的妹妹。借著月亮光亮,她看見孫加力的臉上冒汗了,密集的汗珠從額頭往鼻尖兒上聚著。她開始罵他了:“你,你受了委屈,就不會上鄉裏縣裏告董慶峰嗎?為啥走到殺人這一步?”
孫加力搖了搖頭:“鄉裏和縣裏都讓姓董的喂飽啦!俺就是告也告不贏啊!”
葵花又罵道:“你就是沒文化,愚昧!”
孫加力點點頭,他的意思是他不識字,也就這樣了,他想讓妹妹把學上完。他曾答應妹妹,等哥哥把錢要回來,就送她回到學校去。還要見見那個老師。誰知天下就有天撮地合的巧事,在這裏碰見老師。他怎麼跟妹妹交代呢?他被槍斃的那天,妹妹恐怕都不會給他收屍的。他給葵花老師道歉的時候,他還不時地抽著自己的嘴巴。葵花的心也一湧一湧地顫抖。天慢慢亮了。太陽就要升起來,他們似乎聽見太陽升起來時呼隆隆的聲響。外麵警察的喊話又開始了。孫加力說話聲音嘶啞,不像昨天那麼清脆了:“葵花老師,天亮了,俺是逃不掉啦,你走吧!念你過去對俺妹妹好,俺孫加力就放你走啦!”他說話時,就把捆綁在葵花手上的繩子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