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寒江非我道,
渺渺煙波是客愁。
寒江客
大雨傾盆。苻堅大軍一過境就遇到大雨,不多久所有的路麵都積水,成了小溪小河,大軍隻能淌著走。士兵們身穿厚厚的鐵甲泡在水裏狼狽不堪。苻融喝令保護好軍需糧草,後營鞭撻之聲此起彼伏。那些北方騎兵被雨一淋,戰馬紛紛叫著,將一些兵顛了下去。苻堅傳令:“凡有逃兵,立斬無赦。”叫來兒子們,父子四人並肩走最前麵,貼身騎士把他們圍成了鐵桶。雨中快馬加鞭,喝令急行軍。於是大部隊加快前進,馬蹄滾滾,所過之處路麵成大坑,泥漿四濺如飛蝗。
雨終於停了。雨停馬不停,前鋒部隊一口氣急行百裏,這才停下來。“痛快!”“南方雨真多!”“我要喝幹他們的酒!”苻堅命令將士們就地休整,自家覺得興猶未盡,拍馬直前,躍向一處高高的石崗。“父王等等我們!”三個兒子伴他同去。貼身騎士比他們更快,搶道開路,揮刀砍劈,為苻堅除去遮路的花木。
四匹馬躍上高崗,苻睿第一個發現前方的彩虹。就在那裏,把天劃出一道玻璃。“父王看呀!”兒子們爭著為苻堅指出彩虹的位置,苻堅也看見了。父子四人陶醉在美景中。“這是男人獨享的壯景,不在行軍中體會不到這種感覺。為父帶你們離開家,就是要讓你們看彩虹。家裏是沒有彩虹的,外麵才有。”“父王,我想我的母後了。”“沒出息的孩子!大丈夫四海為家,男人的家在戰場。”
雨過天晴,將士們煥發出戰鬥的激情。苻堅提馬在前,喝令緩行軍。大部隊緩緩進發,整齊的步伐震動百裏,軍威震天。傍晚的時候,他們燃起一堆堆篝火,秩序井然安營紮寨,將花紅柳綠的江南變成了他們的軍中花園。
第三天果然來到長江邊。一條玉龍,拽出千山萬水。苻堅一聲歡呼飛躍下馬。苻融急忙攔他:“江水太冷,當心生病。聽土人說江中有蛟龍。”“我來保護大王!”一道比江水更冷的聲音響起,是他們大秦帝國的第一勇士,國舅爺苟池。不待苻融點頭,苟池即執劍而出,“騰騰”跳上小船,左槳右劍,不離苻堅。慕容衝、慕容淩雙雙搶出,執劍上舟,保衛大王。
將士們沿江呐喊,看見苻堅躍進長江,白花花的一身健肉翻上翻下,紛紛叫好。苻融也笑了。太子苻宏說:“我也去。”“不許!”苻融喝道:“全都退回去!他瘋你們也跟著瘋嗎?”兄弟三人不言語了,隻能望著出神。多年以後,史官用鋒利的鐵筆在竹簡上刻下一行字:“大秦天王揮師南下,泳於長江之中。”
長江巨浪滾滾,苻堅豪情滔滔。遊個飽,玩個俏,始返身近岸。忽然看見一塊大石頭底下趴著條一長長的魚,頭朝裏,尾朝外,鱗甲晃動,好像在進食。這魚毛角參差,閃爍油亮光芒,一身的鱗甲層層疊疊,好像梯田。“哈哈你出來吧!”苻堅童心大起,一個猛子紮過去,緊緊抓住魚尾巴就往外麵拉。“忽喇喇!”刹那間地動山搖,江水倒流十裏。一聲長吟,那條“魚”回過頭來看了苻堅一眼,一雙怒目放射出震撼人心的奇光!
史官書曰:“大王遇惡蛟,乃赤手擒龍,漂流十裏,屠龍於波中。勇士三人執劍隨之。”
苻堅倒提龍尾,將龍頭抱在懷中,渾身是血踏上岸。苟池、慕容衝、慕容淩三人寸步不離大王左右。王子們為父王遞來幹毛巾與衣服,沉默中是無盡的自豪。苻融跪獻美酒。
“你說的蛟龍就是這東西嗎?我看不過是條大魚。剝了吧!蛟皮留下,肉燉來吃了,晚上正好下酒。”
當天晚上苻堅就把虎皮席換成蛟皮席,吃蛟肉,喝烈酒,與愛將們一起觀看當地土人獻上的一台歌舞。姑娘們激情四射,苻堅喝令:“賞!”即將最豔三人賞給他的三勇士。
這天晚上最後的舞蹈是楚人有名的招魂舞。招魂女巫先向苻堅敬了一杯酒:“敬祝大王萬壽無疆。”接著要為他招魂。苻堅笑道:“下去吧,我不需要招魂。”女巫說:“那就招龍魂吧!這條蛟龍在我們這裏好幾代人了,從來不傷生,沒想到今天遇到大王,是他的命啊,大王才是真龍。我想他的魂正在向上帝告狀,大王,讓我來安慰安慰他吧!”
這晚上苻堅恍恍惚惚,一晚上都在招魂,酒意朦朧中竟然夢見了他的苟皇後。“呀,招魂把她招來了,快殺了那巫婆。”大汗淋漓中苻堅還記得皇後在夢中對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他猜不透,摸不著,讓他心裏發慌發堵,詛咒上下五千年,詛咒天皇地祖,全屬無用。在夢裏邊,皇後拉著他的手說:“大王,我從來沒喜歡過你,我就是你殺死的那條蛟龍啊,你為什麼要殺死我還吃了我的肉?”然後就不見了。
苻堅夢魂不安,忽聽得外麵傳來山崩地裂的喊聲,整個軍營騰起火光一片。“大膽!”苻堅猛喊:“拿我劍來!”接過寶劍疾奔帳外,聽見前方山穀中傳來廝殺之聲。視線被山嘴擋住了,看不見廝殺的人。火光照耀黑夜更黑。夜鳥驚飛,戰馬哀鳴,亂糟糟不知身在何處。苻堅恨然道:“這南方的山太多,有朝一日我把它全部蕩平!”侍衛與大臣將軍們向他擁過來。苻融低聲說:“偷襲。”“好嘛,他倒先動手了。這是騷擾戰術,南方人隻會玩這些偷偷摸摸的把戲。管他作甚!繼續喝酒。你,你,你,多派點兵堵上去,把他們都殺了。”
苻堅回到帳蓬中坐下,左執劍,右擎杯,一人獨飲,聽長江的濤聲下酒。一壺盡時,外麵的廝殺聲停了。苻融俯首進帳,低聲彙報:“都逃跑了。天太黑,看不見。他們熟悉地形,燒了我軍一些糧草,邊打邊退,混戰中走小道溜到山後,從長江裏消失了。堵不住。剛才清點,我軍死了三百多人。”苻堅的臉色難看極了,不覺把手一揮,酒杯砸在苻融臉上:“飯桶!”苻融沉默著自家抹去臉上酒汁,躬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