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跟政治官員的情況相同,官僚機構得到合用的人選問題是首等重要的,訓練盡管重要,不過跟這相比僅處於第二位。假如存在一個非常優秀和有很大威望可以招徠人才的不太富也不太貧,不堅拒外來者也不讓人隨便進入的社會階層,就不難獲得所需要的人才和能讓官僚階層發揮作用所必要的傳統規則。歐洲的官僚機構,雖然受到很多敵意的批評,把它們的良好記錄弄得模糊不清,仍然完全可以成為我試圖表達的意思的非常好的例子。這些官僚機構是長期發展的產物,從中世紀諸侯的管家(原先是為管理和軍事目的挑選出來的農奴,這批人因此得到小貴族的身份),經曆了幾百年,直到如今我們看到的強有力行政機器的出現,這部機器不是一下子創造出來的,它也不能用金錢“雇傭”,但是它到處成長,無論一個國家采用什麼樣的政治方法,在以後,它的擴展是一件能夠肯定的事情。
第四個條件能夠用民主自製四個字來概括。所有人一定會同意,要讓民主方法順利運行一定要國內全部算得上數的集團願意接受隻要列入法令彙編上的立法條款,以及接受由合法主管當局發出的行政命令。不過民主自製的含義遠不止於此。
首先,選民和議會在智力和道德水平上一定要有很大的高度,完全可以保證不受騙子和狂人或目前還不是、不過就要被驅趕成為騙子和狂人的那批人的禮物。另外,假如通過的議案沒有顧到別的人的權利要求和國家的形勢,也會出現玷汙民主政治的信譽和破壞對它的忠誠的失敗。主張改革議會或行政措施的少數建議一定要滿足於像在麵包店門前井然有序的排隊,一定不要企圖衝到店裏去。讀者回想一下上一章中有關民主政治的做法所說的話就能理解,這樣做要有很多自願的服從。
尤其是,議會裏的政治家一定要克製自己,不要在看來做得到的時候就不能抗拒顛覆政府、破壞政府的誘惑。如果他們反其道而行,那就不會有有效應對的政策。就是說,政府的支持者一定要接受它的領導,允許它製定政綱和執行政綱,反對黨應該接受在它上麵的“影子內閣”的領導,允許它把政治鬥爭限製在某些規則之內。滿足這個要求,能夠看作提倡恰到好處、不太多也不太少的傳統主義。習慣性地破壞這個必要條件,就是民主政治結束的開始。保護這個傳統主義,實際上就是議會程序和成規存在的一個目的。
議會外邊的投票人一定要對他們本身與他們所選政治家之間的勞動分工予以尊重。他們一定不要在兩次選舉之間非常早地收回對當選人的信任,他們一定要理解,隻要他們選出一個人,政治行動是這個人的事情,不是他們的事情。這代表著他們必不可教導他應該怎樣做,這是愛德蒙·伯克時代以來曆來憲法和政治理論所公認的原則。但是這個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的,一方麵,很少人知道這個原則與古典民主學說有衝突,事實上意味著放棄古典學說。因為,假如人們打算以事必躬親那樣的方式進行統治,對他們而言,還有什麼比對他們的代表發布指令,像1789年和此前法國議會選舉人那種做法更加自然的呢?另一方麵,人們更少認識到的是,假如這個原則得到承認,不僅像法國選民請願書那種正式的指示,就連比較非正式的限製議員行動自由的所有言行像不斷地寫信和打電話給他們也必定在一樣的禁止之列。
因為人們關心的是我們確定的民主政治的真實性質,所以我們不能討論各種微妙的問題。這裏跟我們有關的隻是,在龐大而複雜的社會裏,成功的民主做法無不仇視在後麵指手畫腳的人,甚至因而采取秘密外交和用謊言隱瞞意圖與許諾,公民方麵要約束自己不這樣做,需要非常大的自製力。
最後,對領導權有效地競爭需要對意見分歧有高度的容忍心。上文已經指出,這種容忍肯定不是,也肯定不能是絕對的。不過,一定要讓每一個競爭領導權的人,隻要他沒有被法律剝奪權利,都有提出他的主見而不會出現混亂的可能。這一點的意思是,在有人對你最寶貴的利益攻擊或對你最珍愛的理想冒犯時,你得耐心地站在一邊傾聽。或者反過來說,持有這種觀點的競爭領導權的人也要相應地克製自己。如果不能真正尊重別的公民的意見,達到願意讓自己意見處於從屬地位的程度,以上兩點都不會做到。
在一定程度上,每一種製度都能經得起脫離常規的實踐。不過,就算最低程度的必要的民主自製,無疑需要某種類型的民族特性和民族習性,而這二者不是在所有地方有機會逐步形成的,也不是依靠民主方法本身可以產生的,而那種自製力在所有地方都經不起超過某種程度的嚴格考驗。實際上,讀者隻需回顧一下我們提到過的幾個條件,便能完全了解,即隻有所有起作用的利益集團事實上不僅對國家一致地忠誠,而且對現存社會的結構原則一致地忠誠的時候,民主政府才能完全發揮其有利條件。不管何時,這些原則受到懷疑,引發了讓國家分裂成兩個敵對陣營的爭論,民主政治就在不利條件下運行。隻要涉及的各項利益與理想是人民拒絕與之妥協的利益與理想,民主政治或許完全運行不了。
可以把這些情況概括為這樣一句話:在困難時期,民主方法會處於不利地位。實際上,所有類型的民主政治全都承認存在某種形勢,在那種形勢下,放棄由競爭產生領導,采取壟斷性的領導是合理的。在古代羅馬,憲法規定在緊急時期把這樣的壟斷領導權授予一個非選舉產生的職位。這個職位的任職者稱作magisterpop-uli或獨裁者。我們知道,事實上所有憲法都有一樣的規定,美國自己的憲法規定:美國總統在某種情況下將取得一種權力,讓他成為古羅馬那種實質上的獨裁者,無論二者在法律意義上和具體細節上的差別有多大。假如壟斷受到有效的限製,或者如古羅馬最早實施的那樣限於一個明確的時間,或者限於明確的短期緊急狀態的時限,那麼競爭領導權的民主原則僅是短期中斷。假如壟斷無論是在法律上還是在實際上都沒有時間的限製,那麼民主原則就會蕩然無存,因為如果沒有時間的限製,往往就成為沒有任何其他限製,因此我們就處於現代意義的獨裁統治之下了 。
第二節社會主義製度的民主
(1)在我們把自己的結論提出時,我們最好從民主和資本主義製度間的關係開始。
由古典學說反映的民主的意識形態的基礎是人的行為和生命價值的理性主義圖式。這個事實本身完全可以表明它是資產階級的理論。曆史明白地證實這個說法是正確的:在曆史上,現代民主政治與資本主義一塊兒興起,並跟資本主義有因果關係。而從民主實踐上看,這樣說也是對的。在我們競爭領導權理論意義上的民主政治,主持了政治和製度的改革過程,資產階級利用這個過程對它原有的占優勢的社會和政治結構進行了重新塑造,並按照自己的觀點進行合理的改造。民主方法是這場重建工作的政治工具。我們知道,在某些非資本主義和前資本主義社會中也運用民主方法,並且運用得非常好。不過現代的民主政治是資本主義過程的產物。
將隨資本主義一起死亡的那些產物之一是不是民主政治,肯定是另一個問題。資本主義社會運用由它形成的民主方法,運用得怎樣好還是怎樣壞又是另一個問題。
談到後一個問題,很顯然資本主義社會在一個方麵運用得非常好。資產階級有一套非常適用於如何把政治決定領域縮減到能夠用競爭領導權的方法進行管理的比例的解決辦法,資產階級處理事物的方案用限製國家權力的領域來限製政治領域,它的解決辦法在於實行理想的極端節約的國家,這樣的國家的存在,主要是為了保證資產階級的合法性,並為一切領域內自主的個人努力給予堅實的精神架構。另外,假如考慮到和平的(不管怎樣起碼是反軍國主義的)和自由貿易的各種趨勢(我們發現這是資產階級社會所固有的),就可以看清資產階級國家中政治決定作用的重要性起碼在原則上可以降低到無能的政治部門所需要的所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