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極圈外的極光(4)
我們經過路燈下的宣傳櫥窗，裏麵貼滿百年校慶的歌功頌德，我對女孩說，熱愛集體，熱愛學校，給校慶做個對聯，上聯曰，今朝百年，下聯曰，明日千古。澎澎說，一不做，二不休，我們該把這個對聯刻在樹上，破壞花木，才是壞人理所應當的行徑。我們不學唧唧歪歪的小女生，刻個名字，天荒地老，我們要刻有內涵的。
如今我走在宣傳櫥窗之下，上麵貼著某某主任貪汙學生宿舍滅鼠滅蟑專款，交由司法機關，按律論處。我已找不到百年校慶太平盛世的讚美阿諛，我想起曾和澎澎刻下對聯的樹幹，四下搜索，遍野皆空，曾經矗立大樹的位置，悄然興建了一麵校友捐資助學紀念碑，上麵的字跡渾然飽滿，不似我們的雕刻，深淺歪斜，上麵寫著，張三李四豬五羊六，捐資二十元，留名在此，以茲紀念，不似我們的雕刻，簡潔深刻，盡在不言。
我想，我們存在的痕跡，終將被輕易抹去，留下傷懷之人，唏噓嗟夫，徒勞無濟。
3
阿維一如約定，並未前來騷擾，隻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發來一封電子郵件，並無廢話，隻留下一個洋文地址，落款赫然三個字母USA。我和那廝曾經討論美帝國主義的霸道行徑，發明U盤，存儲拷貝，利國利民，卻起個名字，喪權辱國，叫做USB設備。以後論資排輩，高新產品無論排到DEFG，都為USA統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我看著阿維發來的地址，掐頭去尾，指向另一半球，忽然明白了這廝的詭計所在，心生感動，罵句葫蘆，抄寫下來，開始翻箱倒櫃，不枉費阿維一片孝心。
我把遲到的帝企鵝毛絨玩具，連同曾經的生日卡片一起，繩捆索綁，裝進箱子，拿著地址，趕赴郵局。我想，阿維的地址若不是澎澎如今所在，那廝就該撒泡野尿，把自己嗆死，再無麵目苟活於人世之間。
郵局服務窗口，是個臉型滾圓的年輕小女生。我對圓臉美女向來敬而遠之，當初和阿維誤入重慶，打著導師課題的名頭，招搖撞騙，林業部門的偏裨將佐前來接風，帶我們享受足底按摩。阿維任由一雙臭腳在穿著火辣的小妹手中玩弄，轉過頭來，悄聲和我交流，此地美女，身材凹凸，打扮妖豔，可惜臉型太過渾圓，鴨蛋臉，挺好看，可不能五官都藏在蛋殼裏麵吧。話音未落，阿維一臉痛苦，險些呼喚祖上，隻見按摩小妹依舊麵無表情，仿佛此間一切，與己無關，阿維自說他的鴨蛋，小妹自點他的死穴。
有了前車之鑒，我對圓臉美女總是心存保留意見，但往往麵上客氣有加。我向郵局小女生微笑，遞上包裹，說我要寄快遞，越快越好。
“寄哪兒？”
“美國。”
“美國快不了，最快也得半月。”
“飛機不是才二十四小時嗎？”
“飛機還坐人呢，你這包裹，頂多和螺釘螺母一起，坐船過去。”
“我又不寄黑奴，沒有再快的嗎？”
“那您就受累，自己買張機票，自己送去吧。”
我向郵局小女生解釋，其實我並無惡意，隻想盡快郵寄，事關重大，言多語失，還請海涵擔待，半個月就半個月，螺釘螺母就螺釘螺母，能寄就好。郵局小女生一臉幺雞白板二五八萬，扔給我一摞單據。待我填好，伊一邊抱怨我的字跡難看，唯恐郵遞員大叔難以辨認，未到美國，而至鐵嶺，一邊開始拆箱驗貨。
“你這裏頭亂七八糟一團是什麼東西？”
“毛絨玩具。”
“美國人又不缺玩具，大老遠寄什麼。”繼而郵局小女生麵色鄭重，向我宣布，本著對國家對人民負責的態度，要把我的毛絨玩具拆開來看，以免從中夾帶文物古器、武功秘籍。恰在此時，晃悠過來一個大叔，胸口標牌，郵局主管，大叔拍拍圓臉女生，小劉啊，實習有什麼體會。女生麵色凝重，宛如革命烈士，告訴大叔，堅決抵製非法夾帶私藏，避免我國瑰寶外流。大叔點點頭，眯縫著小眼，左右看我，良久發問：“這是你要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