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極圈外的極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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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商陸交代的書稿整理一番,企圖排除雜念,發憤圖強,喝白開水,吃方便麵,蝸居在家,困了就睡,餓了就吃,不知時間,不分晝夜。閉關三日,才發現如今的狀態心境,不可能寫出像樣的書稿,關於動物行為的文獻和圖片,看來看去,隻能抓住交配媾合之類的字眼,無論是憨厚肥碩的大熊貓,還是凶猛威嚴的東北虎,都能被我從圖片之間,看出春宮的痕跡。我想起五禽戲,想起百獸圖,動物世界永遠單純冷酷,覓食和繁衍,不需要累贅的理由,愛或不愛,囉囉唆唆,所有浪漫劇情無論在何處起始,都會在床上結束。所以阿維那廝說過,美女從不去逛動物園,因為見過了太多衣冠禽獸,對籠子裏的,早已喪失興趣,而那些衣冠禽獸們,也總會以脫掉衣冠為最終目的。
拉開窗簾的時候,我看到細雨淋漓的街景,車水馬龍在雨霧之間變得縹緲朦朧。我看到有人在樹下擁抱,淡藍色的雨傘飄落如花,雨水打濕女孩的衣襟,宛如矯情電視劇裏的經典畫麵。夢裏不知身是客,流水落花春去也,我忽然感到百爪撓心,忽然舉目倉皇,不知所措,我忽然想找個人問問,春末哀怨的夜雨,究竟為誰而落。
等了好久,阿維才接通電話,慵懶的聲音,問我,現在幾點。
我問阿維,有沒有備用的姑娘,借我兩個;那廝立刻睡意消散,和我約在學校門外的快餐店裏見麵。
阿維早已在臨窗的座位等候,我從外麵敲敲玻璃,那廝打個哈欠,向我招手。
“你和黑暗餐廳同學也分手了?”我拉把椅子坐下,劈頭蓋臉,向阿維發問。
“幾天不見,你拜了什麼高人學藝?烏龜殼,銅錢串,金木水火土,二一添作五,掐著手紙一算,嗚呼呀,原來痔瘡又犯了。”
“說正經的。”
“你怎麼知道的?”
“怎麼不見你麵色悲慟,心下黯然?”
“你怎麼知道的?”
“你剛才說了,我手眼通天,能掐會算。”
“那,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我輕笑起來,鬼魅陰森,我告訴阿維,看看外麵,隔著十幾個店麵,那輛紅色QQ,輕易識別出來,我還是有這個信心,不然為什麼這廝反而比我先到,我打電話,有人等了很久才接,坐著紅色QQ過來。我告訴阿維,腳踩很多條船,不是慣用的路數,那廝精研《三國演義》,鎖戰船北軍用武,三江口周瑜縱火,每每風吹草動,每每有人溜得快如蟑螂,“你和小艾在一起,自然要和黑暗餐廳分手。”
停頓少許,我默默念叨,小艾和黑暗餐廳,本來是挺好的朋友,如今女孩會不會為難。
阿維眼如黃鱔,嘴似青椒,滿臉溝回,交錯穿插,歪曲扭動,那廝麵帶核桃之色,抬頭看我,張口結舌,不能言語。我告訴阿維,不用心生愧疚,“小艾是個複雜的姑娘,要是你,恐怕旗鼓相當、兩敗俱傷。”說完我便轉身離開,我已忘了此行的目的,我隻記得,窗外細雨幽綿,愁腸千結。
“你能不能聽我說兩句!”阿維追到門外。
我背向著阿維,告訴那廝,很多事情,不用解釋。上大學的時候,每每有事,每每我都讓著這廝,碰上麵容姣好、身材曼妙、性格和順的姑娘,我總慫恿阿維,衝鋒向前;碰上領取獎金、頒發門票、登台露臉的機會,我總慫恿阿維,當仁不讓。這廝勇往直前、抱頭鼠竄,而我瞻前顧後、首鼠兩端;這廝風流倜儻、左右逢源,而我陰鬱壓抑、滿腦袋死鮑魚。事到如今,我不繼續讓著阿維,就是沒有天理。
“問題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樣,都無所謂的。反正我還想著澎澎,反正我始終不能直麵小艾。”我告訴阿維,晚春初夏,是北京的燦爛季節,我們不該滿目愁容,我們應當心生歡喜。上個夏天,我們一起招搖過市,變賣家當,騷擾前來詢問破爛教材、複習筆記、書架背包價格的乖巧學妹,我們應當故技重施,我們應當日參省乎己,時刻準備窮樂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