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參加杭州婺劇聯誼會的,都是在杭州工作的金麗衢人士,不太有土生土長的杭州人。他們從小聽婺劇長大,情有獨鍾,所以在異鄉呼朋引伴,成立了這麼一個自娛自樂的組織。倒是有不少從小喜愛婺劇的人,自從踏上杭州這塊土地以後,移情別戀,越劇成為最愛,婺劇退居其次,包括曾經的我。尤其是浙江縉雲的大學畢業生,在杭州創辦了婺劇網,轉而創辦越劇網,創辦業餘越劇團,搞得紅紅火火,不亦樂乎。
任何一種藝術,都有生命周期,曾經赫赫有名的弋陽腔和海鹽腔,而今安在?已經四百歲的婺劇如今麵臨的不是煥發青春的問題,而是延緩衰老的問題,這是曆史鐵律。當務之急,不是考慮如何擴充婺劇的地盤,而是如何鞏固金麗衢等傳統“根據地”,讓這“星星之火”不要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上熄滅了,最好還能夠掀起一個小高潮。
三十年來,看看有多少專業婺劇團解散了,有多少民間婺劇團熄火了?浙江浦江是著名的亂彈之鄉,“浦江亂彈”曾經風靡浙贛,而專業的浦江婺劇團居然在二零零三年解散了,民間劇團也不成氣候,老百姓要看一本像樣的戲,都不能夠。婺劇這個四百歲老人,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也衰老得太快了吧!這才是熱心人士應該擔心的。
現在,地方戲普遍走下坡路,跟越劇發家的時代背景已不可同日而語了。一百年來,電影分流了戲劇的觀眾,電視分流了電影的觀眾,網絡分流了電視的觀眾,接下去以3G手機為載體的移動網絡,必將分流固定網絡的觀眾。所以,婺劇何時挺進滬杭大都市的話題,不是當務之急,可以暫時放一放。
是守成,還是創新?
創新是吸引觀眾的“興奮劑”,是延緩衰老的“青春寶”。
遠的來說,四百年前,婺劇的雛形是什麼樣的?誰也不知道,可能是農夫的田歌,也可能是送葬的哭腔,再到後來的坐唱,是不是創新?從坐唱到上台表演,是不是創新?近的來說,從男旦的雌雄喉,忽陰忽陽,到徐汝英的自然發音,行雲流水,是不是創新?答案不言而喻。沒有創新,就沒有今天的婺劇。
有人說,婺劇是幾百年來發展起來的,經曆了多少代人的積累,凝聚了多少老祖宗的血汗,不能改變。曆史悠久不能成為固步自封、拒絕創新的理由。婺劇不是珍藏在博物館裏的老古董,而是活躍在鄉間街頭的活藝術,活在千千萬萬觀眾的心中。而觀眾是活生生的,觀眾的審美情趣是變動的,一百年前的觀眾,與現在的觀眾,口味是一樣的嗎?就是我們這一代觀眾,跟我們父母一代觀眾也是不同的。兒時跟母親一起去看戲,她不認識字,遇到演員有大段的唱,因為聽不懂,就說“冗長”,不耐煩,而我正好相反,眼睛盯著幻燈片,看得津津有味。對母親來說,看著打鬥火爆的場麵、粗獷誇張的動作,已心滿意足;對我來說,雖然也很喜歡,但總不過癮,覺得有所欠缺。隨著觀眾審美情趣的改變,婺劇的表演也該與時俱進,不斷創新。
要創新,必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繼承前人優秀的文化遺產。現在的演員,最主要的問題是繼承不夠,沒有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幾十年如一日地刻苦鑽研,練就紮實的基本功,如何創新?這也難怪,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受到市場經濟的衝擊,受到多種娛樂方式的衝擊,年輕觀眾被分流,舞台前經常剩下白發蒼蒼的老人,婺劇演出市場萎縮,部分專業劇團解散,業餘劇團萎縮,許多優秀演員為了生計,不得不忍痛改行,演戲先要填飽肚子啊。
如今,創新成了有人偷工減料的“遮羞布”,變成瞎搞。有些民間劇團,簡化了固有的表演程式,你如果提意見,他馬上答複:“創新了。”原來的音調比較高,有人唱不上去,降低半拍,你如果提意見,他馬上答複:“改革了。”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同樣我們可以說“越是地方的,越是全國的”,藝術的生命力,在於與眾不同的個性,個性越鮮明,就越有生命力。婺劇之所以在全國地方戲之林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在於鮮明的個性——文戲武做,武戲文做。婺劇創新,不是要改變婺劇的這種個性,而是要張揚個性,在這個“文”字上加以完善和提高,使藝術之樹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