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
“是的,就這樣。”默林邊說邊輕輕把四張寫滿蠅頭小字的打印紙放在桌上,這已經是今天下午他第三次在聽筒裏聽到這樣的問句了,不過前兩次是不同的人。默林根據從“星期八”獲取的資料,推斷出聶龍在現實世界裏脅迫的三個主要人物,今天上午通過筆記本電腦上的匿蹤電話分別聯係了他們。
聶龍用來勒索脅迫他們的資料原版雖然已經在十渡的那場大火中燒為灰燼,但是默林憑強力記憶得到的信息也足以勾勒出很多秘密的輪廓。默林在電話裏隻是說了幾個關鍵詞就不由得這三個人不相信那些秘密已經落在了這個新的神秘人物的手中。
隻是出乎這三個權勢人物意料的是,這個接管那些可怕秘密的新的神秘人物,提出的要求與那位咄咄逼人的“前任”完全不同。這個人尋求的不再是特權的庇護或者令人如芒在背的特別需求,而是一個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要求,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和解”。
“趙主任,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想這些古怪而危險的事情該告一段落了,不瞞您說,我今天也聯係了另外兩位相關人,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我所要的您可以理解為息事寧人,或者是到此為止。當然他們的反應跟您也差不多,也都問了就這樣嗎?”默林調整了一下坐姿,他的目光觸及到放在床頭角落裏的那個拴著細繩的綠色小網球,那是海棠當初用來訓練他打天花板上的光點的。
默林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裏增加了幾分真摯:“我知道你們都懷疑這是不是一個新的圈套,畢竟之前掌握秘密的那個人給你們留下的印象太糟糕。可是我可以告訴你,那個人已經葬身火海,連同他那些貪婪的同夥和狂妄的計劃。而我想要的隻是平靜,而這個平靜有賴於我們之間的協議。”
電話裏雙方沉默了十幾秒鍾,被稱為趙主任的人聲音才又響起:“你好,我在聽。你希望我做什麼,才能達到你說的那個平靜。畢竟你掌握的除了個人的秘密之外,甚至也有事關國家安全的秘密,抱歉我們之間沒有這種信任。”
“也不見得吧,趙主任,我們曾經有共同的敵人,他給您提過多少非分的要求不用我幫您回憶吧。現在他死了,變成你最不用擔心的那種人。我想這是我們之間信任建立的第一步。而我現在要求的隻是您把最近發生的那些事情抹平,包括北四環的槍殺案,十渡的爆炸案,南苑機場附近的槍案,您找個能自圓其說的理由把這些事情都歸於事故或偶然。而我則保證我所知道的那些秘密都會到我截止。說句老實話,我們地位懸殊,如果我無所憑借,被你們刨根問底查來殺人滅口也不稀奇。”
電話那邊又沉默了將近一分鍾,“你說得那些事也沒那麼容易,那都是命案,尤其是十渡的那個大火,現在統計的死亡人數接近三十人,我哪有通天的本領去遮掩平息。”
默林聽得出他的這番話的另外意思其實是對自己提出來的交易是很感興趣的,“趙主任,我相信您的能力,何況您還有另外兩個位高權重的夥伴也在做這件事。你不用問我他們是誰,您這麼聰明,會在做事的過程中感覺到的。”
“另外,其實這個條件對你們是百利無一害的,因為如果有關部門非要順著爆炸大火案深挖下去,挖到之前那個脅迫你的人,再挖到我,挖到那些秘密,包括您說所示的事關國家安全的秘密,也隻是時間問題。如果這些秘密浮出水麵,屆時國內外的新聞媒體再介入,那個局麵才真是噩夢吧?”
默林從聽筒裏隱約聽得見趙主任嗓子咕嚕了兩聲,響鼓不用重錘,根據前麵兩個電話的經驗,現在是給對方冷靜思考的時間了。
果然過了不到一分鍾,電話那端的趙主任用鎮靜而冷靜語氣說道:“好的,我聽得出你確實是想把這件事到此為止,雖然關於這裏麵我還有很多細節想不明白,搞不清楚。但如果真能如你所說,對我也是一種深深的解脫。但是我還是要警告你,如果這件事情過去了,你還會拿那些秘密又來威脅我,我發誓就算同歸於盡也要把你挖出來。”
“當然,到此為止。隻要你們完成了交易,那些秘密從此隻是我的保命符,我會把他們帶到墳墓裏。”默林用非常鄭重的語氣答複。
“那好吧,我盡力,如果辦到了,你也會在報紙新聞上看到的。我希望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通話,你沒有別的要求了吧?”
“我同意,不過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還需要神通廣大的趙主任再幫我最後一個小忙。”默林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一件事。
“幫忙?什麼事?”趙主任的語氣忽然有點緊張。
“您不要緊張,對您隻是舉手之勞,我需要您幫我找兩個人,並通知我這兩個人在下個星期天的下落。放心,放心,這兩個人對我們沒有危險,而且並不難查。嗯,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對您提的最後一個要求。”
..
夜幕低垂時分,默林拖著個大箱子,回到了一街之隔的自己久別的住所,摸著熟悉而有點陌生的家具和器物,頗有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覺。默林看到門口的信箱裏攢了很多東西,有一些是廣告,也有銀行發來的對賬單。默林看到銀行的郵件忽然想起來聶龍之前為了給自己設定陷阱曾經把一筆五十萬的現金轉到自己的工資卡上。他隨即用家裏的電腦登錄了網上銀行,發現這筆錢還依然在自己的賬戶上,想來是之前兵荒馬亂之時聶龍也忘記了這個茬。
第二天默林把之前羅冰當初留下的行動經費的結餘十多萬,加上楊鳴留下的二十萬,加上那筆轉來的五十萬,自己又湊了些積蓄一共九十五萬,存到了海棠卡包裏的那張本來用於助學捐款的備用借記卡中。
他騎著摩托車沿著上次的記憶在南三環的那家旅店找到了正要準備回老家的海棠的父母,把銀行卡給了他們,自稱是海棠的一個朋友兼生意夥伴,海棠有筆投資一直在他這裏運作保管,聽到海棠去世的消息趕緊趕來,把原本屬於海棠的那一份本息物歸原主。
海棠的父母雖然從來沒有聽過海棠提起過這事,但他們都很質樸,沒有懷疑這個風塵仆仆、滿臉真摯的陌生人,加上那張卡確實在海棠名下,也就收下了。倒是海棠的嫂子將信將疑地問了一下卡裏麵有多少錢,默林隻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下大概有幾十萬吧,麵對著海棠的親屬,他是在覺得自己所做的還是太少太寒酸。
海棠的父母一直把默林送出旅店,默林一再堅持才沒有繼續送遠。
臨別時海棠的母親慈祥的輕拍著默林的手說:“看到海棠有你們這些好朋友,我們很欣慰的,看來她在北京確實是有人疼愛的,謝謝你們曾給她的幸福。”
默林感覺一股熱流湧到了喉嚨,他不敢張嘴多說話,最後向海棠的父母深深鞠了一個躬,就發動摩托車消失在街角。他把摩托車開出了幾條街之後,再也按捺不住,把車靠在路邊的小巷停住,摘下頭盔,讓眼淚盡情的在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龐上流淌.
他不在乎路人會怎麼看待自己,有淚盡情流,他把一個男兒最難得袒露的淚水作為對海棠,這個走入他內心深處的女孩的最後祭奠
星期三的中午,默林正在複興門附近的快餐店吃麵,飯店的電視正好在播放新聞,提到了有關十渡大火案的最新進展。據新聞報道中介紹,目前有關方麵已經初步判斷這場死亡人數達到二十九人的慘案是一場由於液化氣爆炸引起的意外事故。據稱據調查當時該私人會所違規囤積了大量的液化氣罐和易燃化工產品,並且因為門窗上鎖,導致會議大廳起火後幾乎無人逃出火海。警方根據與會者的奇怪舉止和現場大量的現金灰燼初步判斷這些人的可疑行為可能與傳銷組織活動有關,至於之前坊間傳說的火災之前有滑翔傘墜落,火場裏發現若幹槍支殘骸均係謠言.全市將掀起一次防火安全大檢查,重點對餐飲單位違規使用液化氣和天然氣進行突擊檢查.
默林沒有繼續看下去,他放下碗筷,結了賬輕身推門離開。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熱鬧如常,正午的明媚陽光灑在他的肩膀上,默林忽然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寧靜感。他麵帶微笑,仰著頭走在人群中,就那樣迎著陽光信馬由韁地走下去。
幾天之後默林再次進入星期八,他利用趙主任如約提供的信息在一家偏僻足療店找到了陸新庚。小包廂裏,默林就在陸新庚對麵大喇喇地坐著,一言不發地把頂著火的手槍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