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好不容易馴服了陳國瑞和僧格林沁的殘餘部隊,可是又一個問題出現了,曾國藩在部署剿撚的作戰中,根本調不動淮軍。
怎麼會這樣呢?淮軍最初不是由曾國藩提出成立的嗎?為什麼現在淮軍竟然不聽曾國藩的調遣了呢?
淮軍姓什麼
俗話說得好:有奶的就是娘。的確,曾國藩雖然直接促成了淮軍的出現,但是從淮軍成立第一天起,淮軍弟兄們就是跟著李鴻章混飯吃的。所以淮軍從成軍以來就更忠誠於李氏兄弟。
同湘軍一樣,淮軍也是一支軍閥性質濃厚的私人軍隊,如果說,湘軍是曾氏兄弟的人, 那麼淮軍就是李氏兄弟的人。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淮軍應該是姓李的。姓李的不受姓曾的調遣,在人情上來說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在行軍打仗這種大事上,如果他們依然這麼狹隘的話,那麼他們的狹隘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同治四年五月底,曾國藩奉朝廷命令趕赴徐州,途中突然接到撚軍南下安徽在雉河集包圍安徽布政使(相當於現在的副省長)英翰的消息,於是改道臨淮關,前去解雉河集之圍。
來到雉河集,曾國藩首先罷免了救援不力的易開俊,並把他手下的三千士兵交給劉鬆山統一指揮前去解圍,同時急電劉銘傳迅速從山東濟寧回援雉河集,同劉鬆山會師剿撚。可是,電文發出了好久,就是不見劉銘傳回複。
原來,表麵上李鴻章已經將淮軍的指揮權交給了曾國藩,但是,李鴻章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和保存淮軍的實力,他一直都在秘密操縱淮軍。所以,劉銘傳接到曾國藩的命令以後不是馬上執行,而是先把信件內容抄一份給李鴻章,請示一下他的意見再決定是否執行。
在那時沒有電話,沒有e-mail,也沒有機動車,書信都是靠人騎馬傳遞的。
李鴻章遠在上海,曾國藩的書信由臨淮關送達濟寧,再由濟寧送往上海,再從上海送回濟寧,這個過程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完成。十天半個月之後,別說剿撚了,就連黃花菜都涼了,更何況撚軍向來都以速度快而著稱呢?
劉銘傳這麼磨磨蹭蹭隻會貽誤戰機,曾國藩對他的這種行為十分不滿。但是,曾國藩也能猜出,劉銘傳之所以這麼做,主要原因還在李鴻章身上,劉銘傳的這種做法也必定是李鴻章指使的。否則,劉銘傳不會這麼膽大妄為地公然推遲執行曾國藩的命令。
所幸的是,劉銘傳還沒有到達雉河集,撚軍就已經主動撤圍了。他們兵分兩路,一路由張宗禹帶領轉入河南西部,到南陽、襄陽開展流動戰;一路由賴文光親自率領進入江西東部休整。
雖然這次雉河集之圍有驚無險,但是他們不可能次次都這麼好運氣,所以曾國藩必須拿到淮軍的調派權,這個調派權要去誰那裏爭取?
很顯然要到李鴻章那裏去爭取。於是,曾國藩再有對淮軍軍事上的調動就不得不直接寫信給李鴻章,征求一下他的意見,然後由李鴻章下達給淮軍各部。
於是,很滑稽的一幕出現了,撚軍就在眼前,而曾國藩要派淮軍前去作戰還得首先往回跑給李鴻章報信。這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可是現在這樣的現象就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例如,曾國藩在禦敵部署上選中了臨淮、濟寧、徐州、周口4 鎮為布防重點。
其中由於周口是撚軍後方的中心地帶,於是曾國藩就打算派劉銘傳的精銳部隊前去鎮守。可是劉銘傳擔心周口太過危險,李鴻章也害怕劉銘傳會像僧格林沁那樣死得很淒慘,於是就命劉銘傳裝病不要動身。
劉銘傳的這一抗命行為再次引起了曾國藩的不滿。於是,曾國藩就反複向李鴻章發牢騷,婉言指責李鴻章不願把淮軍的指揮權交給他。作為學生,李鴻章也不能做得太過分,畢竟曾國藩所說的在理,他作為主帥,卻不能完全擁有調兵遣將的權利,這事要是拿到朝廷上去評理的話,他李鴻章估計也不好下台。於是,曾、李兩人就達成了一個君子協議,將淮軍暫時交給曾國藩調遣。
可是君子協議隻是對君子來說的,當麵臨生死問題的時候,有幾個還會遵守君子協議呢?更何況在清末那樣一個不產君子的年代,君子協議隻不過是麵子工程罷了。李鴻章雖然答應了由曾國藩調遣淮軍,可是,當曾國藩把僧格林沁的殘餘馬隊調到徐州和鮑超隊的800 匹戰馬組成一個騎兵隊,任命李昭慶為隊長的時候,李鴻章又不幹了。為什麼?
原來,李昭慶是李鴻章的親弟弟,讓他做騎兵隊隊長,無疑就是讓他在剿撚的戰爭中打先鋒。誰都知道打先鋒是一個危險性很大的工作,李昭慶本人也不願意從事這個工作。於是,李鴻章就寫信給曾國藩,央求老師改變用人計劃。可是這一次,曾國藩態度堅決地表示,我是主帥,無論到哪裏說理,我都對軍隊具有調派的權力,並拒絕了李鴻章換人的提議。
李鴻章很明白,曾國藩這句“無論到哪裏說理”的話裏包含著深刻的意義,他在說,如果你李鴻章非要幹涉我調兵遣將,我就到慈禧哪裏告你一狀。我曾國藩有本事把你捧上去,就有本事把你拉下來。於是,李氏兄弟隻能心懷不滿地接受了曾國藩的安排。
可是曾國藩並沒有因為李氏兄弟的讓步而感到輕鬆。在同李鴻章的幾次暗中爭鬥中,曾國藩深深地感受到了,不是自己的軍隊實在不好管理,這也就昭示著曾國藩此次北上剿撚不可能這麼順利,雖然他的作戰計劃安排得有條有理。
剿撚策略
從曾國藩出發到現在,還沒有跟撚軍展開一場正式的交戰,曾國藩就已經感覺到了身心疲憊,不僅僅是因為軍隊難以駕馭,還因為他辛辛苦苦安排的布防根本不起什麼作用。我們不妨先來一同看看曾國藩的剿撚策略和布防工作。
和太平軍不同,撚軍作戰的最大特點就是流動性強。他們不死守城池,打完就跑,而且跑得飛快,一般騎兵又追不上他們。所以,曾國藩決定采取以靜製動的製敵方法。
此外,撚軍之所以能夠日行千裏,而且能夠及時更換馬匹恢複體力,主要原因還是他們在山東、河南、安徽一帶的群眾基礎比較好。雖然他們屬於“流寇”,但是並不遭百姓的厭煩,相反許多過不下去的百姓倒都成為了他們的成員。
針對這個現象,曾國藩製定了查圩政策。所謂查圩政策就是,在撚軍活動比較活躍的山東亳州、蒙城、宿州一帶清查與撚軍有關係的人。
該政策的具體內容為:以圩( 相當於一個小鎮)為單位,各圩設圩長一名,由圩長負責對該圩的成員進行戶口登記。對於那些曾經與撚軍打過交道,現在願意為清軍效勞的人,可以登記為“良民”,載入“良民冊”;而那些不願意改過自新的人則被登記為“莠民”, 載入“莠民冊”,這些莠民被抓了以後一般是要拉去砍頭的。
各圩當中,以5 家為單位,一旦有莠民被抓,那麼其餘的4 家就要連坐,領受和他同樣的罪名。如果不願效忠清軍也將被拉去砍頭,對於徇私枉法的圩長和不願意和政府合作的圩長則統統撤職,由願意為朝廷效勞的人擔任。
熟悉中國近代史的人或許都知道,曾國藩的這一高招,不僅日本人進中國的時候大肆使用過,蔣介石也曾在對付共產黨的時候使用過,看來曾國藩的所作所為對後世的影響真是非常地大。
他的這一做法如果隻從理論上講,還可以說得過去,這是剿滅撚軍的釜底抽薪的好辦法。但是如果真要實施起來,恐怕會引起“公憤”。
針對這一可能,曾國藩表示,要使一個政策真正見效,並起到威懾的作用,殺人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是應該的。不殺人,不見血,那些“莠民”就不知道厲害,就不會乖乖地去做“良民”。
同當年曾國藩在長沙搜查太平軍時一樣,莠民的被殺過程不需要經過法律程序,更沒有上訴的可能。當地的百姓一旦被認為是“莠民”,那麼他們就隻有死路一條,而且連申冤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政策實行一年後,總共有100 多人死在了“莠民”的罪名之下。曾國藩再次成了人們眼中的殺人惡魔。不過這些平民百姓的議論並不能影響曾國藩的心情,他更在乎的是剿撚業績。隻要剿撚業績上去了,慈禧高興了,曾國藩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一起來研究一下曾國藩的剿撚工作。
曾國藩剛到徐州本打算以動製靜,采取“守株待兔”的辦法對付撚軍。可是撚軍向來狡猾,要讓他們主動上鉤看來是不可能。所以,曾國藩決定,既然他們不會主動上鉤,那就派一些人把他們給趕到鉤上,再來捉拿他們不就容易多了嗎?
於是,曾國藩決定采用尾追和堵截相結合的方法展開剿撚工作。
首先,曾國藩把所有兵力分為兩大陣營:一個陣營負責尾追;另一個陣營負責堵截。曾國藩認為,負責尾追的兵力應是機動性最大、作戰主動性最強的兵力,必需有重兵負責,於是他就把湘、淮兩軍分為四支遊擊部隊負責尾追。
其中,劉鬆山和張詩日為一支,潘鼎新和周盛波為一支,劉秉章和楊鼎勳為一支,劉銘傳和李昭慶為一支。第一支和第二支主要對付張宗禹部撚軍;第三支部隊對付賴文光和任化邦;劉銘傳和李昭慶則繼續駐守濟寧和徐州進行休整。
從這四支遊擊部隊的分工,我們可以看出他們的活動範圍主要在江蘇、安徽以北,河南以東,山東西南一帶,而在這一帶周圍,曾國藩早已經部署了堵截兵力,這和曾國藩最初駐防臨淮、濟寧、徐州、周口4 鎮的計劃不謀而合。
針對曾國藩的這種布置堵截的計劃,劉銘傳認為應該依據黃河、淮河、京杭大運河、徒駭河等河為天然後方屏障,然後從外圍步步縮小撚軍的活動範圍,最後把他們困在一個有限的空間,再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樣既可以利用這些天塹有效地堵截撚軍,又可以解決剿撚兵力不足的問題,還可以減少尾追部隊的勞頓之苦,一舉三得。
曾國藩一聽,覺得這個“河防”陣線想法實在不錯。可是,撚軍行軍速度過快,轉戰範圍較廣,各地應該自行加強布防堵截撚軍,而他隻願意著手臨淮、濟寧、徐州、周口4 鎮之間的13 個州府的布防工作。所以沒有采納劉銘傳的意見。
可是後來,曾國藩駐軍徐州以後,由賴文光率領的撚軍突然從江西東部北上山東,很有從山東進攻北京的可能。於是,清政府立刻下令由曾國藩統一節製鄂、豫、皖三省軍務。無奈,曾國藩隻好兼顧蘇、魯、鄂、豫、皖等省戰事,並將原來的4 鎮布防改為了5 鎮布防(又加了一鎮歸德,今河南商丘)。
賴文光北上以後,為了配合曾國藩工作,清政府又啟用了幾支地方團練部隊在撚軍活動的地帶駐防,其中有一支是曾國荃的新湘軍。沒想到曾國荃的再次出山,竟然給曾國藩帶來了一個大麻煩,我們在後麵將會講到這個問題,現在我們還是先言歸正傳。
在曾國藩大張旗鼓地忙活了一陣子以後,撚軍非但沒有前來送死,曾國藩派去的尾追部隊反倒讓撚軍給耍得團團轉。看來尾追堵截的方法不太奏效。於是,曾國藩又想起了小劉(劉銘傳)的提議,他的這個想法很不錯,可是不知道實施起來會不會有難度。要知道,黃河、京杭運河等天塹之間並不是連在一起的,中間還有很多空隙,怎麼辦?
在經過了一番實地考察以後,曾國藩認為,憑借黃河、運河、淮河等天塹把撚軍圍堵到一個較小的範圍。那樣撚軍騎兵的優勢就不能好好發揮,到時候再對他們進行圍殲,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實在是一個妙計!一開始就應該采取這樣的方法,可是,所有正確的結論都需要時間來檢驗,而且所有正確的結論也都是從錯誤當中總結出來的。
同治五年二月,在曾國藩到達濟寧以後,根據地形將山東、河南、河北各省的河段進行了分段防守,河段斷流或是沒有河段的地方,則開挖壕溝或築上柵欄,意圖通過據守黃河和京杭大運河,將撚軍限製在大運河以西、黃河以南的地方,從而保障北京的安全,同時達到縮小撚軍活動範圍的目的。
可是,就在曾國藩“河防”工作還沒有完全完工的時候,同治五年七月,劉鬆山和張詩日兩支湘軍在河南西華、上蔡境內遇到了張宗禹部撚軍。雙方在7 天之內交手6 次,結果,湘軍損失大半。
之後,張宗禹部撚軍揚長而去,然後同賴文光部撚軍成功會師,並於八月十六日,攻破河南標營防線,越過開封城外的一段壕溝成功向東逃去。
撚軍如此來去自如,這對曾國藩的“河防”大計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因為,任何一個新政策的出台,都不可能立即奏效,都需要一個慢慢改善的過程。可是,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呢?曾國藩還有多少時間來消磨呢?
撚軍成功逃出河南以後,直接向東朝山東奔去。得到這個消息,朝廷再一次震驚了,這曾國藩到底是幹什麼吃的,怎麼能讓這夥私鹽販子再次逃回山東呢?
朝廷不能理解了,大臣也憤怒了,慈禧開始不高興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看來曾國藩真是老了,是該讓他回家養老的時候了。
這一年曾國藩55 歲,他還不想這麼早就回家歇著,可是他不能忍受朝廷這麼功利地對待他的成敗。他要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應該可以剿滅撚軍。
在此之前,他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告訴朝廷,他曾國藩不是好惹的!
弄巧成拙
一個人有點傲氣還是好的,因為一個人隻有擁有一定的傲氣才能夠建立起自信,才能夠成就更大的事業。隻不過有的人喜歡把這種傲氣表現得鋒芒畢露,而有的人,則把它隱藏得很深罷了,曾國藩就是後者。
他不會像一個莽夫一樣直接跑到朝廷上叫囂,他一定會采取一種更加委婉、更加隱晦的方法向朝廷透漏一點自己的心思。
於是,為了告訴清政府,離了我曾國藩你們就沒能力搞定撚軍。十月,曾國藩向朝廷請了一個月的假。
雖然曾國藩這麼做從本意上來講,主要是為了試探朝廷的態度,提醒大家,我曾國藩是曾經為你們消滅太平軍的功臣,你們不能因為一時兵敗就否定我的能力。我還是可以搞定撚軍的,我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可是,假條送到慈禧太後手裏以後,事情卻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了。
針對曾國藩吵著要休假的事情,慈禧十分不高興,就說你曾國藩打不了勝仗,也沒必要撂挑子呀,你作為一個剿撚欽差,現在撚軍還很猖獗,你怎麼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請假休息呢?這分明是在向朝廷示威,你這麼做是在嚇唬誰呢?你要請假是吧?準了,回你的湖南老家養病去吧!
可是,慈禧可以這麼想,但是作為清政府的頂梁柱,她首先要確保自己政權的穩定性,其次才能兼顧個人的情緒,因為有時候一個人太過於情緒化了就會做錯很多事情。
所以,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代替曾國藩之前,她需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也給大清政權留條後路。於是,慈禧隻能和顏悅色地同意了曾國藩請求,準了他的假。
朝廷的這個回複還算讓曾國藩滿意,可是好景不長,曾國藩的麻煩事又來了。
原來,自從曾國藩施行了查圩政策以後,被抓、被殺的百姓越來越多,而且,曾國藩判斷他們有無罪過的唯一標準就是:他們是否甘心為湘、淮兩軍所用。樂意效勞則無罪釋放,不願效力則拉出去砍頭。曾國藩這麼霸道的做法,引起了朝廷百官的不滿。於是,有人上書參劾他,有人直接跑到慈禧那裏說他的壞話,搞得慈禧很無奈,一年之內竟然對曾國藩點名批評了7 次。
自尊心一貫很強的曾國藩哪受得了這樣的侮辱,在他看來,他那麼做都是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著想,都是為了剿滅撚軍,要是天下太平了,誰願意這麼做?
誰不怕遭報應呢?
曾國藩也無奈了,看來要想在亂世做官可真是太難了,要做一個人人擁護的好官更是難上加難。朝廷這麼不給我留麵子地點名批評我,以後讓我怎麼在圈裏混呢?哎,不能就這麼心甘情願地被欺負,我要示威,我要報複。
於是,曾國藩一怒之下給慈禧寫了一封辭職信,看來這個欽差我是幹不了了,撚軍我也沒本事剿滅了,我要回家養老。不過如果新來的欽差幹不了剿撚的活兒,我可以在大營裏幫他打打下手,出出主意。
這叫什麼話?這分明又是在威脅清政府,在欺負朝廷無人可用。收到曾國藩的這份辭呈,慈禧真是氣憤到了一定的程度。她要告訴曾國藩,我葉赫那拉氏的忍耐程度是有限的,你不要以為,我們大清沒有你就真的不行了。我告訴你曾國藩,要不是你有眼色,早早地裁撤了湘軍,我早就讓你沒好日子過了。現在你想走。那就走吧,我倒要看看,窩在一個窮山溝到底有什麼好!
想起這些估計慈禧一定心裏特別的痛苦,可是理智告訴她,要淡定!要冷靜!
就算你要讓曾國藩知道厲害,也不能對他一棒子打死,萬一以後再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呢?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死了,但是也不能說得太軟弱!
於是,慈禧給曾國藩回了一封信,接到信以後,曾國藩真是後悔得要死。跟上次的和顏悅色截然不同,慈禧在信裏對曾國藩的各種行為大肆指責,而且言辭激烈。不過還好,慈禧沒有答應他回家養老的請求,而是說,你還是回到你兩江總督的位置上去吧,省的百姓要說我慢待了定國大臣了。
這叫什麼話?曾國藩本來隻是想讓朝廷安慰一下他,沒想到,他們竟然在曾國藩受傷的心上又插了一把刀。真是讓人難以忍受,你們這麼做何止是慢待了定國大臣呢?簡直是虐待定國大臣!
太虛偽了,你們太虛偽了。不行,我要離開,我不能忍受這樣的虐待。我就算是回到窮山溝裏,也不願意受人虐待。我是不會回去繼續做兩江總督的,我要回家養老。
發出這封信之後,曾國藩立馬後悔了,難道自己真想回到窮山溝裏去嗎?做一個鄉村野老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不是!我想要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可是一旦回到了老家,我還能幹些什麼呢?修身如果不是為了治國、平天下,那麼修身還有多大意義呢?再說,如果回到老家以後,那些天天閑著沒事幹的退休老幹部會怎麼看我呢?我不能走,我得留下。
可是,曾國藩還有後路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怎麼辦?總不能派人趕緊把信追回來吧,這封信發出去的時候可是五百裏加急的快遞呀。萬一朝廷答應了,我是回去還是不回去呢?回去了以後,我還會有出頭的日子嗎?
這可真是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呀!
還好,有一個人解了曾國藩的燃眉之急,這個人是誰?不用問,一定是李鴻章。
李鴻章這個人最擅長把握人的心思,最擅長玩弄權術。所以,此時曾國藩的心情他是最清楚不過了,可是總不能看著老師就這麼為難吧,做學生的在該出手的時候還是應該念及師生情意的。可是要留下曾國藩,李鴻章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吧,不能直接跑到慈禧那用洋槍逼著她留下曾國藩吧。
這種蠢事李鴻章可幹不出來,更何況,除了曾國藩,試問當今的大清朝誰敢跟慈禧拌嘴呢?誰敢和她較勁?看來老虎毛還得順著摸。
於是,李鴻章給自己找了一個充分且必要的理由,上書慈禧留下了曾國藩。
他是這麼說的,曾國藩在湘、淮兩軍中的威望很高,如果讓他下課,回家種地,那麼湘、淮兩軍一定會人心不穩。而且,如果曾國藩走了,誰來解救這兩軍的吃飯問題呢?如果這些問題都解決不了,那麼即使再派一個剿撚欽差,恐怕都無濟於事。所以,不妨把他調回來繼續做兩江總督,這樣既可以穩定兩軍人心,又可以借曾國藩之手,保障兩軍糧餉供給。
思前想後,李鴻章說的也確實有理。看來這個李鴻章不錯,很有想法,慈禧很喜歡,而且他又是曾國藩的愛徒,如果把曾國藩調回來,繼續去做兩江總督,那麼,剿撚欽差的活兒讓李鴻章去幹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收到李鴻章的奏折,慈禧真是太高興了,一來解決了曾國藩的問題,二來又找到了剿撚的接班人。
嗯,這個李鴻章真不錯,機靈、又討人喜歡。
於是,十一月六日,慈禧下詔給曾國藩,命他回任兩江總督,命李鴻章為剿撚欽差,前去負責剿撚的工作。接到這個命令,曾國藩十分不滿,本來他還打算繼續留在剿撚第一線,現在看來希望不大了,但是他還要再爭取一下。於是,他趕緊回信給慈禧說,自己實在老得不中用了,我還是回家種地去得了。
可是,曾國藩再怎麼磨嘰已經沒用了,慈禧已經給足了他麵子了。而且,她現在已經找到了可以代替曾國藩的人了,她就沒有必要再去跟曾國藩磨嘴皮子了,於是幹脆又下一封詔書命曾國藩迅速回任兩江總督。
看來曾國藩已經回天無力了,雖然不能繼續剿撚,但是能保住兩江總督的位置已經不錯了,曾國藩還有什麼不滿的呢?試問曆朝曆代有幾個大臣能像曾國藩這樣跟太後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呢?既然慈禧已經給了他一個台階下,那麼曾國藩就要識相,就要懂得就坡下驢,不要不知好歹。
於是,曾國藩隻好交出欽差大臣的印章,從剿撚前線回到江寧,繼續做他的兩江總督。
無論曾國藩這次剿撚成功與否,他的生活總算回複了寧靜,他總算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了。可是,在趕回江寧的路上,曾國藩認識到,他又錯了,既然生在亂世,既然已經走上了為官之路,他就注定了沒有平靜日子可過了,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