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憂外困
士大夫終日言自強,而論事之人多,任事之人少。
——盛宣懷創業語錄
第一節樣鐵被抬進直隸總督行轅
李鴻章的電報最先抵達上海,命盛宣懷率同礦師郭師敦等人速赴天津,麵陳一切。
郭師敦的拜客帖子印出來後,他先送給盛宣懷一張。這應該是大清國的首張名片。
“平波”號輪船平穩地駛過煙台。
盛宣懷、郭師敦等人在這裏下船,改由陸路向天津出發。到了天津,讓盛宣懷大感意外的是,天津道朱其昂帶著一班大小官員在城門外迎接。
盛宣懷下車,先把郭師敦介紹給朱其昂,這才坐進車裏,尾在朱其昂的轎後,進城來見李鴻章。
進了轅門,朱其昂領著郭師敦先到門房坐下,由盛宣懷一個人先去見李鴻章。
親兵把盛宣懷引到簽押房。
一見端坐在案前的李鴻章,盛宣懷慌忙撣衣施行大禮,口稱:“下官職道盛宣懷給中堂大人請安、道乏。”
李鴻章起身,笑著扶起盛宣懷說:“杏蓀,你快快起來吧。這一年來,可是辛苦你了。來人,給盛大人沏杯好茶過來——杏蓀,你坐下說話,不要拘束。”
盛宣懷坐下,小聲地問:“中堂大人,您老的身子骨還好吧?”
李鴻章皺著眉頭說:“老夫一切都好。杏蓀哪,今年年景不好啊,我大清各省無一處不受災。雲甫一到任就忙著賑災,丁樂山署理直隸按察使後,也在保定忙得不亦樂乎。戶部已經三次下撥賑銀救濟災民,仍是杯水車薪。”
盛宣懷不知李鴻章講這話的真實意圖,沒敢貿然接話茬。這時親兵擺熱茶上來,很快又退出去。
沉默了一會兒,李鴻章道:“樣鐵帶來了嗎?礦師可否同來?”
李鴻章點了一下頭:“雲甫沒有去接你嗎?”
盛宣懷一愣,這才知道朱其昂到城門迎接自己,原來是李鴻章的安排,內心不由一熱,忙起身答:“職道謝大人抬舉。”
李鴻章擺擺手:“叔耘剛從寧波回來,他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先下去吧,有事老夫傳你。”
盛宣懷不敢多問,隻得施禮退出,由門外親兵領著,去找薛福成。
李鴻章這裏則命人傳郭師敦進來問話。
郭師敦一聽李鴻章傳見,忙帶上譚克、派克,跟在差官的身後,往簽押房興衝衝地走,步子邁得很大。
郭師敦一愣問:“張,鄙人去見中堂,您跟不跟著?”
郭師敦眼球轉了三轉,問:“中堂要見鄙人,自然要看鄙人煉出的樣鐵。沒有譚克、派克,誰來抬箱子?您能抱動嗎?”
朱其昂正猶豫時,但見郭師敦同著抬箱子的譚克、派克,邁開大步衝進門去,把別人都甩在後邊。引路的差官急得連喊帶叫。
郭師敦也不含糊,對著李鴻章也行了一禮,口稱:“大英帝國第一礦師郭拜見中堂大人。”
話畢,打開護書便摸出一張印好的拜客帖子,大步走到桌前,雙手把帖子交到李鴻章的手裏。
李鴻章一笑,請郭師敦等人坐下。
郭師敦剛一坐下又猛地起身,對著譚克、派克大聲嚷道:“你們兩個蠢貨,為什麼還抬著箱子?快放下,坐下!”
兩個人這才放下箱子,坐到椅子上。
李鴻章笑了笑問:“郭師敦啊,你的情況盛大人都稟明老夫了,說你很能幹。你好好幹,我大清不會虧待你的。”
聽了這話,李鴻章微微頷首,又道:“樣鐵的成色怎麼樣啊?製造局和福州船廠能不能用啊?”
郭師敦命譚克和派克打開木箱子,他從裏麵拿出兩塊成色不等的樣鐵,小心地放到李鴻章的桌上,說:“這塊大的,質地絕佳,用於造船造機器,是完全可以的;這一塊略差一些,雖不能造船造機器,但打造些農具,應該也可以。”
李鴻章把略大些的樣鐵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下,說:“郭礦師說這塊成色絕佳,既能造船又能造機器,可老夫怎麼看,都與製造局從國外購買的原鐵不一樣啊?”
郭師敦忙起身回答:“稟中堂,中國從國外購買的都是熟鐵,我們這塊卻是生鐵,所以不一樣。要想把生鐵變成熟鐵,還要進一步冶煉。”
李鴻章不由自語了一句:“煉鐵原來要經過這麼繁瑣的程序呀!”話畢,沉思了一下,又道:“郭師敦啊,廣濟與宜昌相比,你認為哪個地方的煤苗更旺盛些?開采起來價值更大?”
郭師敦答:“稟中堂,廣濟大山煤層稀薄,在那裏開礦肯定賠錢;宜昌的歸州、興山、荊當,都有很厚的煤層,如果開采,應該很劃算。”
“這個盛杏蓀啊,你到哪裏不好,為什麼偏要到廣濟開煤礦啊?——換個地兒,說不定早發大財了!”
李鴻章一邊在心裏歎息,一邊告訴郭師敦:“煉鐵的事啊,老夫還要奏明朝廷,這件事等聖旨到後才能辦。你把鐵樣留下,由張明府陪著在天津玩幾天,然後就直接回荊當繼續探扡、找礦。你好像說過,宜昌山中,荊當的煤質最佳,可以用來煉鐵煉鋼。地方上的事,老夫自會派人料理。你可以帶你的助手下去歇息了。”
這時,盛宣懷正坐在薛福成的辦事房裏,一邊喝茶,一邊小聲地交談著。
薛福成說:“杏蓀,你極力要在宜昌開山設立新煤局,還要在大冶煉鐵煉鋼,是不是想把廣濟的煤廠關停?還有你堅辭招商局會辦,這件事也頗耐人尋味。你知不知道,讓你會辦招商局、總辦湖北煤廠,是中堂向上麵打了保票的!哪能說不幹就不幹呢。”
盛宣懷歎口氣道:“叔耘啊,我有我的難處啊!現在廣濟煤廠越辦越賠,在事委員和夫役的薪水都是我東挪西借的。長此下去,我還好說,中堂可怎麼跟上頭交代呀?我想,如果大冶的熔爐能架起來,說不定半年就能把廣濟煤廠的虧空填平。可我看中堂的表情,好像另有打算啊!”
薛福成笑道:“杏蓀,你能不能跟我說句真話?你到底是擔心中堂跟上頭不好交代,還是擔心你自己賠補不起?京裏已有人傳出話來,說胡雪岩想接手廣濟煤廠。下一步怎麼辦,可就全憑你自己把握了。杏蓀哪,想在我大清幹點事情,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方方麵麵都要想到。”
盛宣懷微微笑著,內心早已慌作一團。他很清楚,就眼下湖北煤廠的局勢,不管誰接手,都會把虧空甩給他。依他現有的實力,就算說服父親賣掉留園,恐怕都賠償不起。他的額頭沁出密麻麻一層汗珠。
喝了兩口茶水,盛宣懷的情緒多少有些穩定,說:“叔耘,雲甫還在門房,你打發人把他請進來一同坐吧。”
薛福成笑道:“雲甫恐怕早就回自己的衙門辦公事去了。杏蓀哪,聽丁臬台說,翼甫與景星、雨之越鬧越僵,這已成公開的話題。中堂奏調雲甫到津任職,本意是想化解一下矛盾,哪知適得其反。開平煤礦即將大麵積開采,景星很可能總辦此局。景星離任,招商局由誰總辦,中堂一直猶豫不決。”
一聽這話,盛宣懷吃驚不小。他一邊分析薛福成說這話的目的,一邊小聲問:“丁臬台是什麼意思?還有,我來了這麼久,怎麼沒有看見沈能虎?”
薛福成正要答話,不想一名差官走進來,說:“中堂大人請二位大人到簽押房去說話。”
第二節滯留北洋,派往河間賑災
薛福成要說的話沒有出口,盛宣懷想打聽的事情沒有著落,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事走進了總督簽押房。禮畢落座,有差官擺茶上來。
李鴻章對盛宣懷說道:“你說得不錯,郭師敦是個明白人,我們請他算是請對了人。我讓他在天津歇兩天,然後就直接去荊當探扡。你下去後就知會提調官盛宇懷、周銳,及時趕到荊當,會同地方官,認真籌辦探扡事宜。”
盛宣懷一驚,忙問:“中堂大人,大冶煉鐵的事何時辦理?”
李鴻章撫須說道:“老夫計議已定,先煤後鐵。荊當一帶煤質頗佳,可以煉鐵,先試辦荊門煤礦。”
一聽要設立荊門煤礦,盛宣懷急忙起身道:“若設立煤局,恐怕就得職道親自去湖北了。中堂大人,看樣子,職道得提前離津了。”
李鴻章一笑,說:“杏蓀,你坐下聽我說,你眼下還有別的事需要辦理。荊門礦務的事,由盛宇懷、周銳代辦吧。叔耘將出任寧紹台道,聖旨到前,他要去保定幫同丁樂山賑災;天津這裏由雲甫負責。河間受災最重,賑災卻最不得力。杏蓀,你去河間籌辦賑災事宜。所有辦事委員,直隸的人隨你抽調派用。一定要保證春播前,把田裏的水排空,把籽種、農畜,購買齊全。杏蓀,你午後就去河間吧。”
盛宣懷的內心一陣打鼓,卻又不敢違抗,隻得起身說道:“職道按中堂大人吩咐的去做,給盛宇懷、周銳的飭文送走,就出發去河間。”
李鴻章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盛宣懷明顯感覺出了李鴻章對自己的冷漠和失望,他愈發悲觀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盛宣懷提筆給盛宇懷、周銳二人各寫了一道飭文,命二人到宜昌後,先行籌辦設立荊門煤礦的所有事宜。
盛宣懷派人將飭文送交直隸總督行轅,加蓋北洋大臣關防,由總督行轅派專差送走。
盛宣懷本想到天津道衙門去拜見一下朱其昂,從朱其昂那裏摸一下李鴻章的底。但他走到半路卻又忽然發現不妥:李鴻章命自己午後就去河間,這就分明是告訴他,他在天津不宜逗留過長,更不宜多說話。想到這裏,他命轎夫回轉。到住處之後,他一麵派人去一家餐館叫了幾個小菜和主食,額外又給隨行的人叫了包子,一麵命人打點行裝。
窗外開始起風了。
直隸雪重,通往河間的路很不好走。農曆二月的陽光已經充滿暖意,但因連日陰天,路上的積雪仍然很厚。
盛宣懷坐在兩匹馬拉的轎車裏,隨員們簇擁在轎車的前後左右,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行走。
轎車走在這樣的路上很是顛簸,但盛宣懷的心比轎車還顛簸。他半眯著眼睛,腦海卻在回憶從打到李鴻章身邊後自己經曆的每一件事情。從同治九年(1870年)算起,他已經跟隨李鴻章九年了。期間,他為李鴻章的淮軍辦理過行營內文案,不久又兼充營務處會辦,奏調為陝甘後路糧台、淮軍後路營務處。這個期間,應該說是李鴻章對他最信任也最欣賞的時期,他也確實為李鴻章本人和淮軍做了許多事情。但從同治十一年(1872年)開始,因為創辦輪船招商局的事,他和李鴻章之間的關係便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當時,他受命起草《輪船章程》,熱情高漲,不過是想出任輪船招商局總辦。但結果並未如願以償,李鴻章把總辦一職給了朱其昂;輪船局陷入困境,他再次受命草擬改組章程,決定再圓總辦之夢。但改組後的輪船招商局總辦,李鴻章毫不猶豫地給了唐廷樞,他與朱其昂、徐潤一道,僅是會辦。在出任會辦期間,唐廷樞與李鴻章的關係越來越近,他則與李鴻章越來越遠。盡管他不遺餘力幫同唐、徐、朱三人料理局務,但結果卻不遂人意。他在招商局看不到一點光芒,不得不開辟新天地,想在礦務上有一番作為。按說,這都沒有錯。但他千不該萬不該,把事業的起點選在廣濟!更不該聘請馬立師來當首席礦師!尤其不該向李鴻章、沈葆楨以及湖北巡撫衙門打什麼保證!他最最不該向朝廷打保票!
他的腦海倏地閃現出他進京引見時和慈禧太後的一段對話。
那日是午後,他因連日奔波於總理衙門與戶部之間驗看部照,加之不間斷地拜訪了父親的幾位進士同年,感覺有些勞累,便打算整天都在會館歇息。他怕耽誤引見,特別買通吏部的一位郎中,引見的聖諭一下馬上便到會館通知他。按著李鴻章的交代,引見的聖諭一般都是提前一天下來,指明引領大臣和時間,讓進宮麵聖的官員有個心理準備。他放心地在會館安歇,哪知午覺還未睡醒,總理衙門的差官便到了,言稱聖諭剛剛下到總理衙門,著他即刻進宮麵聖。是即刻,而不是李鴻章所說的第二天。
他跟著恭親王進宮之後跪倒,叩請聖安、兩宮太後安,緊張得頭都不敢抬,上麵已經問起話來。
“盛宣懷呀,聽說你一直跟著李鴻章辦理洋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裏麵透著清亮和霸氣。
盛宣懷猜測應該是慈禧太後,因為隻有她會講漢語識漢文,慈安太後隻會講滿語識滿文。
他答:“回太後問話,臣從同治九年便跟著李大人辦理行營內文案、營務處會辦、陝甘後路糧台、淮軍後路營務處。臣從同治十二年起,會辦輪船招商局。臣從光緒元年奉湖廣總督李製軍、湖北巡撫翁前撫台會劄,到廣濟查勘煤礦,成立湖北煤廠。”
上麵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聽人說,你還參與了招商局並買美國洋行的事?”
盛宣懷答:“是美國旗昌公司,也是一家船行,現已被招商局部分並購,不是全部。臣參與了這件事。”
上麵於是說:“洋務剛剛興起,阻力很大。以後呢,難免會遇到許多麻煩。你有事多向李鴻章請示,不要自作主張。還有啊,任用外國人這件事,也要特別小心。不要遭了他們的套兒。洋人都是很詭詐的,他們與我們不是一條心。你跪安吧。”
出宮後,他時時品味慈禧太後問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有所指,又好像無所指。但他現在再回想,應該是有所指。
部分收購旗昌這件事,莫非當真有人在太後的麵前說了他什麼壞話?可能性好像不大。憑旗昌幾位買辦的能耐,充其量隻能跑跑碼頭掙點小錢,京裏的人怎麼會看上他們?——莫非廣濟煤廠誤用礦師馬立師的事被上頭知道了?好像也不大可能,因為引見時,廣濟煤廠還沒有出現太大的虧空。會不會是胡雪岩想插手礦務的事,暗中給陝甘總督左宗棠寫了什麼密信,再由左宗棠奏報給朝廷?如果是那樣,他盛杏蓀還當真有些麻煩。試想,從打左宗棠督軍收複被阿古柏侵占的新疆後,他老的威信在朝廷的眼裏空前提高。如果他老出麵奏請胡雪岩接辦湖北礦務,朝廷能不答應嗎?左宗棠的麵子大呀。
河間知府衙門到了。因為沒有接到總督衙門的滾單,知府帶著大小屬官都下到各縣查驗災情去了,衙門裏隻有一名大胡子官員留守辦公。
馬拉轎車在轅門外停下,頭昏腦漲的盛宣懷被隨行人員扶下車。門子一見盛宣懷的頂戴官服,激靈靈便打個冷戰。一溜小跑便迎出來,一邊行大禮一邊口稱:“小人王三給大人請安啦!”
一名隨行差官這時搶前一步道:“你快通報進去,憲委賑災委員盛觀察到了。”
門子一聽這話,起身答應一聲便向轅門內跑。
盛宣懷眼望著轅門內空蕩蕩的大院落,不由道:“怎麼這麼冷清?一個人影都不見。”
一名差官打趣道:“受災這麼重,說不定都餓昏過去了。”
差官話未說完,門子領著大胡子官員已從衙門裏走了出來。到了盛宣懷麵前,大胡子一邊行禮一邊說:“賞七品頂戴按察司經曆下官李佩勝拜見觀察大人。不知觀察大人來此公幹,下官接轎來遲,還望恕罪。”
盛宣懷笑著扶起李佩勝:“李大人,知府大人莫非不在衙門?”
李佩勝答:“稟觀察大人,知府大人一大早就帶人分頭到各縣督察田裏清雪的事去了,估計天黑才能回來。衙門裏隻留下官一個人辦理公務。大人,外麵風大,您老衙門裏請。”
到衙門的官廳坐下,李佩勝忙不迭地讓門子燒水沏茶,他則親自一碗一碗地端進來,小心地放到每個人的麵前,直忙得滿頭大汗。
盛宣懷請李佩勝坐下,說:“李大人,看你老哥的年紀也不輕了,怎麼還在衙門裏當差?”
李佩勝答:“回大人問話,下官的糟糠長年臥病在床,兩個兒子又不爭氣,連鄉下三畝薄田都侍弄不好,是知府大人見下官日子太苦,所以容留下官在衙門幹些雜務,不過是為了那幾兩俸祿。”
盛宣懷歎息一句:“難得張太守這麼好心啊,你可不要辜負了他。”
張太守就是河間知府張棟良。張棟良原名張明良,因明字犯了前朝的諱,是李鴻章替他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李佩勝答:“大人說得是,下官一定不辜負太守的厚愛。大人,下官讓門政小三跑一趟鄉下,把太守請回來吧,不能誤了大人辦公事啊。”
盛宣懷對一名隨行差官說道:“你到外麵買些包子吧,我們先將就一口。”
李佩勝忙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是來河間為百姓造福,不是來挨餓。大人如果不嫌棄,下官請幾位大人到寒舍去用飯如何?——舍下離衙門就幾步遠,就算太守回來,小三通報一聲我們就回轉,想來也不為遲。”
李佩勝話畢,也不管盛宣懷願不願意,幾步跨出屋門,眼望著走出衙門奔向門房,
不一刻,門房小三跑了出去。
李佩勝走回官廳,說:“幾位大人少坐片刻,下官已讓小三去通知舍下備飯,很快就能好。”
盛宣懷見李佩勝一臉真誠,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便說道:“老哥如此真誠待人,本道不敢不從。這樣吧,本道隨您老去府上叨擾,他們幾個就在這裏將就一口。就算太守回來,也好有個照應。如何?”
盛宣懷話畢,衝差官交代一句:“你出去買些包子吧。”
差官起身走了出去。
李佩勝的住處離知府衙門約有一箭地左右,不是很大的一個院落,門樓顯得有些破舊,上麵掛著一塊匾額,寫著“李府”二字。匾額左右各吊有一個燈籠,上麵落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兩扇黑漆大門,獸頭門環,門旁掛著一塊木製招牌,上書“恩賞七品頂戴欽命河間府按察司經曆”幾個大字。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先是一頂藍呢官轎,上麵照例落了厚厚的一層白雪,眼見是許久不曾用過了。一個老實巴交腰紮圍裙的下人迎出來,見了李佩勝說了一聲:“老爺回來了。”對著盛宣懷說一句:“大人好。”便兩手垂著閃在一旁。
李佩勝對盛宣懷說:“用不起下人,這是下官的一個遠房侄子,幫我張羅些事情,掃院子做飯都是他的事。”
盛宣懷感歎一句:“我大清的好官員苦啊。也真難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