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客廳落座,還是那位老家人沏茶倒水。
盛宣懷奇怪地問:“怎麼不見其他人?”
李佩勝苦笑著答:“老糟糠被兒子接到鄉下去住了,這裏就住我們叔侄兩個。房子是賃來的,房銀爛賤,一年也用不了幾個大錢。”李佩勝話畢,又和盛宣懷客套了幾句,便更換衣服走出去。
第三節恭親王的密信遞進總督行轅
盛宣懷舉目四望,見李佩勝的客廳雖不甚大,倒也布置得大方得體。牆壁都粉刷得雪白,好似糊了一層白紙。靠窗擺著一個炭火爐,烘得滿屋子熱氣。一麵牆擺著一個烏色小幾案,對著的這麵牆放著兩把木椅子,中間夾著個小茶幾。盛宣懷坐在一把木椅上,另一把空著。臨門的屋角立著個衣服架子,並排依次是頂戴筒子、官靴墊子。對麵牆幾案的上方,懸掛著一幅山水中堂,畫麵上是一枝殘孤的竹子,下麵是一個斜坡,周圍襯著幾撮亂草;亂草裏探出個鳥頭,腹部隱隱有一個蛋。盛宣懷看畫的用色和線條有些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便站起身來,來到中堂前細看落款,見是“無用老人”四字,下方蓋著一方印記。
李佩勝這時走進來,見盛宣懷在看畫,不由笑道:“這是下官閑時勾抹的,不值一看,不值一看。大人如果有雅興,飯後,我拿一幅家藏給大人看。大人,我們去用飯吧。”
盛宣懷邊走邊道:“真看不出,老哥還是丹青妙手。畫得好,畫得好。老哥師從哪位方家呀?”
李佩勝答:“下官祖上本是京師大興人,到下官太爺一輩,因避兵燹,舉家遷到山西。下官僥幸一榜後,因三次會試不中,被本省部院給谘赴吏部候選,於是分發到了直隸。下官從小喜歡塗鴉,幾十年從未間斷,沒有跟什麼人學過。”
吃飯的時候,盛宣懷又問:“本官看老哥用筆老道,畫風遒勁,很有功力,不像是師出無門。”
李佩勝一笑:“飯後,下官拿一幅畫給大人看。”
這頓飯菜雖不豐盛,但盛宣懷卻吃得有滋有味。飯後,李佩勝把盛宣懷請進書房,很神秘地拿出一幅紙張泛黃的老畫展到書桌上。
盛宣懷定睛觀瞧,見又是一幅孤竹。有遠山,有近水,還有幾朵白雲點綴其間。落款是“息齋道人”。
盛宣懷脫口而出:“本官所猜不錯的話,這應該是元初李仲賓的真跡!”
李佩勝一笑道:“大人果然見多識廣,好法眼!他是下官的高祖。如果說下官有師承的話,那就是師承高祖了。說來慚愧,下官從小便臨摹高祖的畫,直到現在也摹不出精髓。”
李仲賓便是元初畫家李衍,仲賓是李衍的字。李衍是北京人,少孤貧,二十餘歲便在太常做書吏。因為官清廉,為人大度,竟然把官直做到吏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一生擅畫墨竹,名氣很大。李衍晚號息齋道人。
盛宣懷進京引見時,在父親同年的家裏,看到過他的一幅《雙鉤竹圖》,印象很深。
“老哥把畫收起來吧。這是您的家傳寶貝呀!”
李佩勝一邊小心地卷畫,一邊說:“想不到,大人對敝高祖的畫這麼熟悉,我們也算有緣了。可惜,下官的兩個犬子都不成器!”話鋒忽然一轉,“大人如果不嫌棄,下官想把這幅畫送給大人賞玩,不知大人肯笑納否?”
盛宣懷笑道:“您老哥真會開玩笑。我們是萍水相逢,以前又不曾交往過,本官怎麼好奪您所愛?使不得,使不得。把畫收起來,我們回衙門吧。”
李佩勝點一下頭:“想想也是,下官與大人初次見麵,便要送東西,這的確讓人起疑。換我,也不敢收啊!”
盛宣懷忙道:“您不要多想。這是您的家藏,不能隨便送人。”
李佩勝把畫重新用油紙包好,說:“大人不多想就好。說起來,把這幅畫送給大人,不過是想讓這幅畫有個好歸宿。下官老了,沒有幾年活頭了,犬子都不爭氣。等下官兩眼一閉,犬子肯定要把祖宗的東西當成俗物賣掉,您讓下官如何去見祖宗?——大人還不肯收嗎?”
盛宣懷見李佩勝說得在情在理,隻好雙手接過畫道:“您這麼說,本官就把畫收下。等忙完這一陣,本官單約老哥吃頓便飯。”
兩個人說笑著走回知府衙門,不料知府張棟良還沒有回來。
盛宣懷於是就和李佩勝一邊喝茶,一邊詢問河間受災的情況。
李佩勝已不似先前那樣拘謹,幾乎是問一答十,滔滔不絕。
掌燈以後,河間知府張棟良的藍呢轎車進了轅門,後麵跟著十幾頂同樣的轎子,連同衙役、普通的差官,站了半院子。
與盛宣懷見過禮後,張棟良一麵吩咐人備飯,一麵把盛宣懷單請進簽押房,詳談河間的受災情況及所需銀兩。飯後,盛宣懷在官棧燈下把隨行文案傳來,分別給鄭觀應、朱其詔、徐潤以及父親盛康各寫信一封,講明河間受災情況,請他們酌情募捐一些款子救急。
第二天,盛宣懷又單調李佩勝做向導,與知府張棟良各帶著隨員,分頭下到各縣,實地核查災民數量。
經過幾天的思考,又反複權衡得失,盛宣懷已打定主意:自己要想重新獲得李鴻章的信任,河間賑災最是關鍵。這既是李鴻章給他的機會,也是他唯一的一次東山再起的機會,他就算拚出全身解數,也要抓住這棵救命稻草。
但河間的災情太過嚴重,各省又都程度不同,想靠募捐在春播前緩解災情千難萬難。一連幾天,盛宣懷眉頭緊鎖,吃不下飯,睡不穩覺,李佩勝也很是替他著急上火。
一日,李佩勝陪他吃晚飯,忽然說:“大人,下官想了幾日,要想春播前籽種下地,清除田裏的積雪最是關鍵。”
盛宣懷說:“本官愁的也是這個。當地的年輕人都逃荒到外地討活口去了,家裏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又幹不了什麼。坐等田裏雪都化淨,得等到什麼時候啊?種什麼都晚了。”
李佩勝說:“下官倒有個主意,不知使得使不得。這裏的流民越來越多,我們何不出道榜文,把他們召集到一起,供一日三餐,請他們下到田裏去清除積雪,是不是好些呢?”
盛宣懷一愣:“這個主意不錯。老哥,您這話對張太守講過沒有?”
李佩勝低頭答:“講了,但張太守不同意。張太守說,賑糧給當地人還不夠呢,怎麼能給外地人呢?他們吃完了拍拍屁股走了,這個爛攤子還得當地官府收拾不是。細想,太守所言也有道理。”
盛宣懷當時沒言語,第二天卻找到張棟良,請知府衙門給各縣發谘文一道,著知縣把當地流民集合起來,每日供應三餐,發給農具,分到田裏去清理積雪。
張棟良雖滿心不願意,但礙於盛宣懷是奉憲賑災委員,隻好勉強答應。
這道谘文無異是流民的福音。
這些人來到這裏無非是為了討口飯吃,如今由官府管飯,不過是出些力氣罷了,何樂而不為呢?但積雪太厚,從田裏清理出來隻能堆到地頭地腳,陽光一照,還是往田裏倒流。
李佩勝又出主意說:“在地頭地腳刨土挖壕,疏通河道。大雪一化,水便都順壕溝流到了河裏。”
於是盛宣懷又找張棟良商量,由知府衙門出糧若幹,當地衙門出糧若幹,還是動用流民,刨土挖溝,疏通河道。
這時,鄭觀應、朱其詔、徐潤、盛康也陸續有了回音。
朱其詔因感於盛宣懷的相助之恩,自己出銀一萬兩,又從滬商手裏勸募了兩萬兩;徐潤、鄭觀應二人,從上海義賑公所轉擠了八千兩給了河間;盛康為了能讓李鴻章把兒子留在身邊,從錢莊的紅利中拿出一萬兩,又和同年函商勸募了兩萬兩,一並寄給盛宣懷。
盛宣懷見銀子不是很多,又給李翰章寫了一封私信,從湖南、湖北兩省商借了一批籽種,河間的局勢這才漸漸穩定。盛宣懷一麵向李鴻章稟報情況,一麵料理未盡事宜,實際是在等待總督衙門的下一步指示。
其實,就在盛宣懷離開天津的第二天中午,總理衙門領班大臣恭親王的密信便進了直隸總督行轅。
恭王在信裏說,湖北煤廠虧損嚴重的消息在百官中傳得沸沸揚揚,矛頭直指總辦盛宣懷。恭王指示李鴻章,這件事應該先事圖維,趁此時無人上奏參劾,及早派員查明。恭王特別在信後加了這樣一句話:“事機臨頭,枉受牽累。”
恭王顯然是在保護李鴻章。
李鴻章把恭王的信收起來,開始一邊踱步,一邊思考派赴湖北的人選。
李鴻章想,這個人既不能是唐廷樞、徐潤的人,又不能是朱其昂、朱其詔兄弟的人,更不能與盛宣懷有過任何私人往來,否則便說不清。湖北煤廠如果僅是因為煤層稀薄而虧損倒還好說,李鴻章最怕裏麵摻雜了其他的原因。比方說,張斯貴夥同馬立師榨取薪金、勞務;盛宣懷夥同張斯貴榨取商股、官帑等等。如果真是那樣,不僅盛宣懷、張斯貴要完蛋,他李鴻章也肯定要受牽累。
李鴻章記得很清楚,光緒三年七月初七,盛宣懷既未說明原因,更未向他透露湖北煤廠虧損的事,卻突然提出想來直隸開平開礦。
李鴻章為此還專函警告過他:“鄂省則閣下立足之地,自應在鄂得手,方為辦理有效。”又說,“專望鄂煤得利,漸次推拓。”李鴻章這話說的已經再明白不過:湖北開礦若無成效,我不可能讓你到開平來。這封信寄走,盛宣懷果然再未提開平的事,卻又突然熱心於在大冶煉鐵。又是打發礦師鑽探取石,又是試煉鐵樣,聽說還和怡和的買辦商談了購買機器的事。湖北廣濟煤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盛宣懷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尋找、開發新礦井?李鴻章是個官場老手,他信不過的人從來不用,用的人就極少再懷疑。但他也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軟肋:不容許他身邊的人背著他去幹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一旦發生這樣的事,他要麼把這個人從身邊調走,要麼是這個人主動離開。但前提是:他要把這件事查清楚。事情一天不查清,李鴻章就一天不放這個人走。但對盛宣懷,李鴻章卻又是另外一種打法。一則因為他對盛宣懷的能力比較認可,就目前來說,他的身邊還找不出第二人來取代盛宣懷;再則誤用馬立師這件事,也不能把過錯全推給盛宣懷,張斯貴也有責任。李鴻章還有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他身邊的人,他可以說、可以罵,但不準別人說、別人罵。他和他的老師曾國藩一樣,都比較護犢子。護犢子是北方一帶的方言,指的是比較愛護身邊的人。
也是機緣巧和,李鴻章正坐在簽押房裏為赴鄂的人選冥思苦想的時候,恰巧一名知縣候補來稟到。
李鴻章見這名來稟到的官員的手本上寫道:“恩賞七品頂戴指分直隸遇缺即補周長勝”,便知這位周知縣是新科翰林公,否則不可能有“遇缺即補”字樣。李鴻章沉思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口裏道出一個“傳”字。
遇缺即補就是人們常說的老虎班,隻有翰林院期滿的庶吉士才能享受到這種特殊待遇。
周長勝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落落大方地對著李鴻章施禮,問安,然後便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站好,等著李鴻章問話。
第四節縣城來了兩個陌生人
李鴻章看這周長勝,四十以下的年紀,中等身材,小眼睛,長瓜臉,一對兜風的大耳朵;脖子頗長,肩胛略窄,兩條大長胳膊垂著。兩隻手一會兒聚攏,一會兒伸開,晃得很緊張。
李鴻章笑一笑,說:“周太史,你坐吧。”又對外麵喊一聲:“茶!”太史是對翰林院庶吉士的尊稱。
周長勝施一禮,口稱:“謝中堂抬舉”,便小心地坐下去。
李鴻章也是翰林出身,對翰林院分發過來的候補官員,一般都很敬重,問話的語氣也很隨和:“周太史啊,你是哪個省的人啊?”
周長勝答:“下官祖籍山東陽穀,到家父一代,已經三代為農。”
李鴻章點一下頭:“山東陽穀,好漢的故鄉啊。”
這時有差官捧茶進來擺上。周長勝慌忙起身,連連稱謝。
俟差官走出去後,李鴻章笑道:“周長勝啊,你在京師翰林院,聽沒聽說過湖北廣濟煤廠啊?”
周長勝忙答:“下官聽說了,是中堂大人主持設立的洋務,聽說是我大清首個洋法取煤的煤礦。”
李鴻章笑一笑,問:“有關煤廠的經營,比方說是虧損還是盈利,你聽到什麼沒有?”
周長勝想了想答:“回中堂的話,下官以為,我大清每興一事,必有一次風波。想中堂在上海時,力排眾議設立語言文字學館,不久又創設江南製造總局,也是紛紛議論,說什麼的都有。現在怎麼樣呢?誰不說中堂大人替國家辦了件大好事啊?”
李鴻章見周長勝奉承話越說越多,急忙擺了擺手,說道:“周太史啊,我大清的官不好做呀,洋務也不好搞啊。你的家眷都過來了嗎?”
周長勝答:“下官三天前就到津了,因中堂最近比較繁忙,一直未得傳見。下官利用這三天時間,在這裏賃了一處小宅院,又置辦了些家什,都已安排妥當。”
李鴻章點一下頭,沉思了一下,才徐徐說道:“老夫有一件差事,想單委你去辦,就是湖北廣濟煤廠。你下去後簡單收拾一下,明兒就動身,到廣濟替老夫實地打探一下,煤廠的實際運營情況。你不要穿官服,隨從也不要多帶,隻挑身邊嘴嚴辦事利落的一二人即可。你如果在廣濟打探不出情況,就到宜昌荊門。煤廠欲在荊門開新礦,礦師正在鑽探打扡。”
周長勝急忙起身:“下官謝中堂大人抬舉。下官想請中堂示下,下官此次到湖北去辦差,是用什麼名義呢?”
李鴻章一笑:“名義不拘,你自己決定。這趟差事,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要如實向老夫稟報。在未得老夫允許前,不可張揚出去。這件事的後果,老夫就算不說,想來你也應該知道。下去吧,明日隻管赴鄂,不必來見我。”
周長勝滿心歡喜地走出行轅。他做夢都沒想到,剛到天津,便被憲台看中,委了這麼一個重要的差事去辦。如果這趟差事辦好,說不定很快就能撈個實缺在手,前程可當真就一片光明了。周長勝越想越高興。
回到家後,周長勝把奉到差事的事一說,和他同來天津的內兄也是滿心歡喜,連夜便替他打點行裝,又特意央妹子當了件首飾給他作盤纏。他內兄還對他說:“出門辦差比不得在家裏,短了銀子不行。何況你奉的又是中堂私差,不好去公門打攪,隻能多帶幾兩銀子。妹夫,中堂沒給你派幾名幫手嗎?”
周長勝老老實實地回答:“又不是去拿人,中堂為什麼要派幫手?不過中堂倒有話,可從身邊挑個嘴嚴些的同我前去。”
他內兄大喜道:“看樣子就是我了。你的那個書僮,跟個呆瓜似的,連他自己都照顧不了,怎麼照顧你?——現在回頭想想也真是天意。當初你還不讓我來,怎麼樣?來對了吧?沒我,你出門辦差,連個跟班的都沒有啊。”
周長勝想想也是,便一口答應下來。
第二天早飯一過,周長勝帶著他的內兄便出發了。
先走的是陸路,到煙台後又坐船,整整走了十幾日才到武昌。到武昌後歇了一夜,這才趕往廣濟。
在廣濟尋了個破爛的客店住下,周長勝先在縣城打探煤廠的消息,不久又坐車深入到煤廠附近。他內兄見他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便獻計道:“妹夫,要想探出煤廠運營實情,非和煤廠的人搭上話不可。局裏我們肯定是進不去的,隻能在外麵想主意。”
周長勝苦著臉道:“我這幾日也正犯愁。原以為這是趟美差,哪知道辦起來這麼難。我在京師時,聽人說煤廠的總辦姓盛名宣懷,是前湖北鹽道盛觀察的大少爺,是李中堂身邊的紅人。哪知我昨兒才從一個煤商的口裏得知,煤廠的總辦現在姓李名金鏞。你看看,差距這麼大,誰能不糊塗?”
他內兄道:“我們先不管他總辦是姓盛還是姓李,我們隻要探出煤廠的實情就行。妹夫,我見靠河那裏有一排房子,河裏還停了許多運煤的小民船。我猜測,那裏應該是煤廠一個辦差的地方。我二人現在就到那裏去。你不要講話,由我去和他們搭訕,不信套不出實情。”
周長勝此時早已沒了先前的意氣風發,隨他內兄怎麼辦,他都滿口應允。這裏正是煤廠堆放劣質煤的地方。周長勝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這裏時,郭在歧正坐在辦事房裏,一邊喝茶,一邊督飭兩名文案給十幾名煤商辦理運煤手續。依著盛宣懷的本意,這些殘次煤炭直接賣給百姓,以防煤商從中加價,坑害山民。但布告發出去後,百姓因為燒慣了不花錢的山柴,加之太過貧困,買煤並不踴躍,煤商倒是蜂擁而至。郭在歧無法,隻好據實向李金鏞稟告。
李金鏞先還不信,後經過派人調查,見郭在歧稟報是實,這才當機立斷,準許向煤商開售。哪知殘煤越出越多,數量竟然超出好煤幾倍!
李金鏞隻好把郭在歧派在這裏專辦此事。
見周長勝二人推門走進來,郭在歧說:“今兒裝不了船了,明兒再來吧。”
周長勝本想說話,哪知他內兄一步擋在前頭,笑著說:“大人請了,我們想不到煤廠的煤賣得這麼快!煤廠可是發大財了!”
郭在歧歎口氣沒有言語,端起茶碗喝起茶來,許久才說一句:“發大財,發大財呀。”
說完這句話,郭在岐便不再言語。
他內兄見問不出什麼,便暗中拉了拉周長勝的衣袖。兩個人便走出去。
來到裝船的地方,他內兄有意走到一個煤商的麵前說:“我們來晚了,明兒才能裝船。老哥,這煤咋賣這麼賤?”
煤商看了周長勝一眼:“這是爛煤,本來就不值錢。這個煤廠,眼見是賠慘了。”
周長勝大吃一驚:“你這麼說,煤廠莫非當真要停辦?”
煤商一瞪眼:“你這個呆子,不許說呆話!煤廠停辦,我們到哪兒去買這些爛煤?又如何賺大筆的銀子?”又對周長勝他內兄說,“你這個夥計不是個吉祥鳥,沒人的時候,你狠勁抽他。”
周長勝二人見不是話,隻好邁步走開。用眼四處望了望,見一人坐在一個木凳子上,大聲嚷嚷著在指揮夫役裝船,分明是個監工。他內兄走到那人的身邊,先陪個笑臉,說:“這裏,我看就你老弟一人最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