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第六章 還如一夢中

這是一個小村子。人口不過百,卻都是大方熱情。聽說有人要夜宿,紛紛商量著空出一間屋子,讓前去試探的“紙老虎”被鄉裏間的熱忱感動得熱淚盈眶。

雖然隻有一間屋子,但他們實在不好在麻煩村裏人多準備一間。再加上隻住一夜,所以湊活著就行了。

“硬石頭”扶著踏歌下馬車,“紙老虎”已搬了輪椅在下麵等著。周圍站了好多圍觀的村民,看到如此俊美的公子居然雙腿殘廢,都是惋惜地歎氣。

晨曦最後才抱著包袱下車,隻不過因為她的不出眾,看起來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丫鬟,根本沒有人去注意她。而她也落得清靜,站在最後麵,打量著村裏的場景。

突感到有人推她,晨曦側臉,見所有人都盯著她,連帶著踏歌水光耀眼的眸子。旁邊的“紙老虎”退到她身後,不由分說地接過她的包袱,小聲道,“公子都喊你好幾聲了,要你去推輪椅。”

晨曦慢吞吞的看眼神色清寂的踏歌,“哦”了一聲,便走上前。

於是,周圍好事的人又紛紛猜測: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子,究竟是丫鬟,還是夫人?

黃昏的時候,村裏人對這幾個過客的“熱情心”退了幾分,紛紛散去。

晨曦在屋裏收拾了一番,便出去站在院子裏,吹了一會兒風。

安靜了好久,晨曦走到井口,找了塊幹淨的地坐下,順便打上一些水洗漱洗漱。

驀地感到身後氣流的波動,晨曦神色一緊,轉頭看到來人後,便鬆懈下來,淡淡問,“出來做什麼?”

“那你又是做什麼啊?”“紙老虎”反問,坐在旁邊,笑著。

晨曦便不再理他,眯起眼看著院中的風景。

“紙老虎”歎口氣,問道,“晨曦姑娘,你怎麼了,最近都感覺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又和公子吵架了?”

“什麼叫做‘又和公子吵架’?我和踏歌吵過架麼。”晨曦淡聲冷氣,不再看他,問,“找我有事?”

“紙老虎”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什麼都瞞不過姑娘……”停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會偷聽,他才小聲問,“晨曦姑娘,聽說你都讓‘天機公子’身子好轉了不少……那我們公子的腿,到底有沒有希望呢?”

晨曦微微轉眼,盯著“紙老虎”忐忑的眼神一會兒,嘴角緩緩地上揚,越是笑,譏諷的意味越重,“敢情這都是‘皇上不急太監急’了?”

“紙老虎”素知這晨曦姑娘脾氣古怪,即使被羞辱的滿麵通紅,也不敢發作,隻是小心翼翼地賠著禮問,“姑娘,你能治好我家公子的腿吧?”

晨曦翹了翹眉,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卻見那“紙老虎”當真欣喜若狂,立馬跪下去,“求姑娘賜教!”

村裏空氣清涼,尤其又是在山下。

晨曦看著半空中的虛空一點,似是沒有聽到“紙老虎”的懇求。

天色都暗了,遠遠地能聽到蛙雀的名聲,振聾發聵。

晨曦好久沒接“紙老虎”的話,直到那忠誠的下屬又低聲求了幾聲,她才撫了撫額角微沾濕氣的發絲,迎著空中半遮半掩的月色,“踏歌的腿,我一定會治好。”

“紙老虎”當下裏欣喜若狂,忙連聲道謝。後見晨曦隻是呆呆坐在井邊,也不理會自己。“紙老虎”表情便有些訕訕的不自然,悄悄地退開了。

銀色的月光灑在地麵上,到處都是蟋蟀的淒切鳴叫。夜光彌漫在空中,如同一張密布的大網,籠罩住天地蒼穹的萬般景致。一草一木在網中,透出朦朧的氤氳感、模糊夢幻的色澤,使人有一種如沐夢幻的感覺。

晨曦又在外麵坐了好久,聽著蟲鳴聲聲在耳,繁密如落雨。複環視不知名的村落破爛平和,在暗光中烘出濃重的陰影。

晨曦低著眼,凝視著清寒的井水中自己支離破碎的影子。忡忡間,隻覺風稍微吹皺心湖,如鏡的井水便輕易被打碎,圈圈漣漪激蕩,氤氳了水中晨曦那張普通模糊的容顏。

這個世界,並不是隻有她一個人。

這個道理,自從那日踏歌等她吃飯,她便已明白了。

呼口氣,晨曦抬起頭,任涼氣侵體。盯著遠處虛遠縹緲的崆峒山,茫茫然的什麼也看不清,隻餘幾點微弱的黑暗側影,一點比一點顯得更為深凇。

黑暗中,許是反射著井水的亮光,晨曦的眼睛也是亮盈盈的,盛著水光幽然,欲墜不墜地躍出碧光,掩著思憶萬千。

突地,涼澈的夜空中拔起一道清涼安潤又略帶憂傷的簫音,像是鴿哨般,縱遍轉轉夜風,打斷了晨曦空洞茫然的回憶。

她慢慢抽身,向簡陋的茅草屋看去。眼中隻見綠葉敲窗,一汀燈花結。木質房門半掩,那簫聲溫涼浸潤,如同明月垂落,在心頭繾綣環繞,最終落地歸根。

晨曦吸口氣,藏去眼中的枯寂凡塵,振振被染上潮濕的衣袂,起身走向屋裏。

一曲未了,清雅俊逸的公子放下手中晶瑩的碧簫,眼波流轉,揚眉探向推門進來的灰衣女子。

人若浮玉,料峭清寒。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依然雲開月出地笑著,“夜裏霧重,還是不要一直在外麵呆著才好。”

一燈昏暗微弱中,是無休止的寧靜。屋子裏收拾的整齊簡潔,卻遠不如那人來的舒雅。

茶色窗簾輕緩似沙,稍微揚起一角,露出屋外的淡煙籠月。

晨曦耳畔的碎發微揚,看著踏歌的眼神依然澄亮。

空茫的天際間,萬感並生,她突然覺得溫暖了好多。

晨曦站在門口,關門擋住外麵的涼風,便回頭看著踏歌。目光暗了暗,聲音像是從刀尖上擦過般,“我第一次見你,你便是在吹簫。”

是的,無論時光流轉多久,她總會記得。

她一直記得。

淡煙微月中,晚雲和雁低。

紗窗竹屋,樹下的白衣公子低眉吹簫,詩意悠遠。

簫音擦著樹葉,輾轉溫雅,帶點悠然帶點漫然。

如同細雨輕敲荷葉,微風斜過竹林。

靜若清池,動若漣漪。

一曲未了,他抬眼撫著玉簫,向凝視他的女子看過去。

看那溫雅公子,氣質獨好,風雅獨好,神采獨好。

就連那種胸悶的窒痛感,竟也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

踏歌眼眸微閃,笑著說,“我很少吹簫的,但好像被你趕上很多次。”

確實很多次……

晨曦笑了笑,未置可否,身子卻是挪向踏歌,在他旁邊坐下。

窗紗如瀑,月光如同水銀般瀉進來,光柱打在地麵上,塵煙空茫旋轉,空靈韻味十足。

但是顯然,這麼清淨的氛圍下,屋裏的一男一女都沒有去關注。

踏歌收起手中碧綠瑩透的玉簫,一抬一轉下,眼波流轉,微笑蔓延,傾倒眾生的神采,使人黯然心動。

見踏歌抬臂端起桌上的砂壺,為晨曦倒茶。白衣玉冠的他態度漫然又不失和氣,動作又優雅清逸,擦過平滑的梨木桌麵。伴著脆悅的茶水過杯聲,真真是一種享受。

晨曦等了一會兒,聽踏歌輕聲道,“你知道嗎,我在崆峒山,有一段最美麗的記憶呢……”

記憶?也可以成為回憶吧……你現在回來,是要尋回那段記憶麼?

晨曦垂眸,掩去心底無名的落寞,穩著音淡聲回應,“你知不知道,我也因少時衝動,來過崆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