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眼中光芒閃爍,對這少女越來越不懂。她會害羞,是因為她少女情懷未滅;可是更多時候,她會突然冷漠,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冷漠。踏歌一直很好奇,什麼樣的家庭,會養出這麼一個拚命忘記年齡、學會漠然的女孩?她目光飄遠,不禁想起幾日前,見到“崆峒派”一個病死的老人,少女可以漫不經心地說出“生老病死,聽之由命”這種不含感情的話。
見踏歌不答,少女又問一遍,“為什麼想起陪我回家?”
踏歌回神,笑笑,“華恩,你這麼聰明,看不出來麼……我本來、本來,”他臉上有抹不自然的尷尬神色,“一個月前就應該離開崆峒山了。”
少女眉角輕輕一抖,忍不住抬頭認真凝視。如此風采,如此氣質,她如何會不心動?隻是——場合不對,時間不對,人,不對。
少女低下眼,空茫地問,“非要陪我一起走?”她絕不能害他啊,決不能!
“是,我一定陪你。”不知道少女的心思,踏歌柔和一笑,揉揉女孩蓬亂的頭發,眼中盡是寵溺嗬護。他本就心性平和,一旦真心喜歡一個人,當真會越發溫和。
少女點頭又搖頭,輕喃,“對不起。”我不能說出真相,永遠不能告訴你……你喜歡上的人,不是真正的我……更不能告訴你,我出生於“大興第一禦醫”的秦家……對不起。
如果不能喜歡你,那麼,便由你來由愛生恨吧。那麼,這個無情的負心人,由我來做吧……忘了我,永遠忘了我。
當夜,神秘出現在崆峒山的少女,再次神秘失蹤。
走之前,在“玄音公子”踏歌飯裏下了藥,使他昏迷半日,期間不得動用真氣。她終是不甘心,並沒有讓踏歌失去記憶。
誰知踏歌心性決然堅強,半夜裏便轉醒。看到少女臨走前留下的書信後,當真動真氣,隻為追回“落荒而逃”的少女。
結果,明月當空,踏歌昏迷在山路上。從此,下肢殘廢,無人能醫……
至此,“玄音公子”遊曆天下山野河川,卻再也不能去過崆峒山……
幽靜的小屋中,踏歌坐在床畔,一遍遍地浸濕毛巾,輕柔地拭去女子額上的細汗和眼角淌下的淚。
聽那女子無意中一直低喃著“對不起”,他的心口仿佛破了一塊,疼痛難忍。這麼脆弱這麼無助,怎麼會是平日裏的晨曦?
幾日不眠不休地下來,他消瘦清減了不少,此刻,卻還有精力低聲哄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別怕晨曦……我在這裏……我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我不走”。他順著晨曦的話一徑承諾,估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說了些什麼。
踏歌表情一直心痛輕柔,尤其是聽到晨曦一直喚著“踏歌”。但是,當他從晨曦口中聽到“華恩”這個名字時,忍不住身子一僵,愣愣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女子。眼光閃爍不定,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從外頭進來的“紙老虎”卻聽得心驚肉跳:公子這麼承諾,可不是把一輩子都賣給了晨曦?低眼瞅瞅臉色慘白的晨曦姑娘,他嘴角再次抽了抽:公子隨便把自己賣出去了不說,還是賣給一個昏迷中神誌不清的人?
因為晨曦的血,他身上的毒已解……
想到這裏,他忙出聲,“公子!”見踏歌向他看過來,他繼續,“晴姑娘求見。”見公子微微點頭,他才側身,放人進來。
尹晴依進了屋子,見到屋中景象,忍不住心中暗沉。勉強笑道,“‘玄音公子’莫掛心,晨曦姑娘隻是心神疲憊,總會醒來的。”見到踏歌神色疲倦甚至不曾露笑,她微微蹙眉,低聲,“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往外麵看看,“既然‘明月樓’已無事,我也該隨宮主回‘千寒宮’了。”
盡管踏歌如今身心勞累,卻依然能聽出尹晴依話中的不平常。略略揚了揚眉,“回‘千寒宮’?”要知道,除了南宮徹和葉冰簾,其餘幾個人,是幾乎不回“千寒宮”的。
眼中閃過驚歎,尹晴依據實以告,“因‘天機公子’卜卦,說此次‘鬼王’之案,因果全因‘千寒宮’。因此宮主才召我們回去,商量壓製‘鬼山派’的對策。”
“哦。”踏歌隻是淡淡一應,繼續為床上的女子擦拭。他身邊的這些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很少如他般一心為江湖。但隻要結局是好的,他便絕不過問他們的目的。眼前也是這樣,若然、南宮徹,哪個是“心係蒼生”之人?
尹晴依彎身施禮,將走時,仍忍不住勸告,“玄音公子,晨曦姑娘待你之心,你可明白?”莫要辜負晨曦一片心意啊。
踏歌微訝,卻沒有回身。屋中靜默,他也知道尹晴依在等著他的答案。好久,他才凝視著床上人的臉容,幽雅一笑,聲音低低沉沉的,“我知道。”那一聲“知道”,道盡了他三年的滄桑無望……
尹晴依柔柔一笑,轉身離去。而“紙老虎”依然呆立在門邊,為方才踏歌和尹晴依的對話而震撼。直到踏歌連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回神。
踏歌目光盯著晨曦,向屬下吩咐,“你去派人,調查一下‘大興第一禦醫’的秦家,尤其是,秦晨曦和她姐姐……”
踏歌吩咐得不明不白,“紙老虎”不解地撓撓頭,應道,“是。”轉身掠空離去。
人都走了,踏歌將手中的毛巾丟進臉盆中,揉著眉心看向外麵的夕陽。
當年,他確定自己喜歡上那個少女的時刻,正是黃昏。
現在,又是黃昏了麼?
他回頭低眼時,竟見床上昏迷了三日的姑娘眼底濃黑,目光留戀迷茫地看著他。
踏歌一時恍神也是不信,沒想到自己看了她三日,她都不曾醒來。而自己方才隻是看了外麵一下,回頭時,她便醒了。
“踏歌……能再次看到你,真好。”晨曦適應了屋中的光線,一字一句地說話,聲音沙啞無力,又低低弱弱的。唇角上掀,淡淡露出笑。盡管以她現在形銷骨立的樣子看來,這笑容看起來很是恐怖。不過,隻要有人願意笑,有人願意看,便沒什麼了。
踏歌也不知道為什麼,眼中微澀,霧氣濕了眼睫,又被他垂眸掩去。最後,隻是俯身抱住晨曦,聲音同樣微啞,氣息噴在她的脖頸處,“晨曦,你還在,真好。”謝謝你,沒有再次丟下我。
晨曦沒有想到踏歌的另一層意思,可是,見到踏歌如此情緒化的一麵,她卻不會忘記自己的意思。不愛笑的姑娘首次笑容維持了很長時間,她也努力攬臂抱住踏歌。心中低喃:踏歌,我喜歡你。
是的,我喜歡你。我再也不用掩飾情緒了。
你活著,我也活著。我終於有勇氣,重新喜歡你。
睜開眼能夠第一眼就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開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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