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夢照浮生
晨曦推開門,略顯忐忑的心神碰上踏歌抬起的眸子便安靜下來。關上門,隻為聽踏歌笑意濃濃的一句,“怎麼這麼晚才過來?”
晨曦見桌上的酒席未撤,心頭微動,卻仍是坐到踏歌對麵,淡淡的問,“我在外麵閑逛,迷路了。幸好碰上‘千寒宮’的人。”未免踏歌擔心,她沒有提自己差點碰上南野王的事。
其實,南野王有沒有出現,踏歌怎麼會不知道呢?隻是既然晨曦想要掩飾,他也沒必要一定追究。誰沒有不想說的事呢?不想說,並不代表就不信任你,隻是需要時間的緩衝而已。或者,也可以說,是當事者認為沒有說明的必要。
果然踏歌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放下手中的書卷,皺著眉,“以後不要一個人在院裏閑逛,萬一沒有遇上有人正好在找你呢?”
“踏歌,”晨曦坐近一些,問,眼中盛滿了碎亮的星光,“如果我不在了,你會不會去找我呢?”
踏歌一愣,看著她,說得猶豫,“如果你是自己要走的,我當然、當然……當然不會攔你了。”
那就是說,如果她不是自己要走的,踏歌是會去找她的了?如果她是自己要走的,踏歌還是想要去找她,隻是猶豫不決?
晨曦心中低顫,壓下痛意。原來如此……
心頭微微酸楚,低著頭,反複看自己白皙柔軟的手心。
踏歌啊,你對我有情,你可知道?
她的華恩姐姐……
原來三年前,他當真是因為那樣而雙腿殘廢……
這又是她的過錯……
為什麼每次闖禍,連累的總是她的至親至愛呢?華恩如是,踏歌亦如是……
她複抬起頭,認真的盯著踏歌的眼睛,“踏歌,以後……如果有一****不在了,你一定要相信,我絕對不是自願離開的。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知道嗎?”
踏歌怔怔地看著她,總覺得她話中另有玄機。可是有什麼玄機呢?他心亂如麻,根本無力思考。是的,心亂。隔了三年,他還是會心亂……
燈火映照下,晨曦從未這般光豔照人、從未這般堅定地求過他……晨曦,為何你會如此……熟悉又陌生呢?
他卷翹的長睫低落,目光軟下。扶著桌子的手微微蜷緊了,卻還是沒有行動。
他極緩地轉開臉,刻意躲開晨曦營造的氣氛。
空氣僵硬了半分,踏歌心頭莫名地一澀,勉強的笑笑,“好好的,說這個做什麼。”指指桌上的飯菜,“我剛讓人熱過的,正好可以吃。”
晨曦看看桌上頗為豐盛的飯菜,又看看踏歌僵住的斯文麵龐灰敗,心底歎口氣。
踏歌啊,你可知道,我根本不介意吃涼飯唉……
晨曦心中略微失望,嘴上應道,“嗯,好。”拾起桌上的碗筷。
晨曦不知道,在她吃飯的時候,踏歌一直用複雜難言的眼神看著她,掙紮不已。
晨曦回到屋子,沒有點燈,一人坐在黑暗中。她目光清澄,盯著屋外的月光。思量許久。
她到底該怎麼做?她做的究竟對不對?誰能告訴她呢?
月光迷幻般幽靜,打在晨曦蒼白的臉上。
秦華恩,今天,我終於知道踏歌為什麼會雙腿殘廢了……我當年錯了嗎?或許,若我當年沒有任性地離宮,你還能多活些日子,踏歌也依然是他風度翩翩的“玄音公子”。
我若留下,會不會還會間接地傷害他?
姐姐,你在天之靈,能否告訴我,該怎麼做呢……
黑暗中,她摸索到桌邊,朦朦朧朧地點起桌上的油燈。昏暗的燈光下,她怔怔地盯著桌上的黑布。猛地掀起,瓶瓶罐罐露在眼前。她才憶起自己的任務。目光迷離,手扶上桌沿,苦苦一笑。
經過研究,她早已識得這是西域令人聞風喪膽的“九蠱毒”。若無解藥,九日必死無疑。
她當日向踏歌誇下海口,心裏卻是沒有把握的。宮中有“九蠱毒”的記載,卻是禁毒,根本不允許禦醫私下研究。那些當權當政的,就怕禦醫受誰的指示,而下“九蠱毒”。這種慢性毒無形無味,毒發兩日後接受最後一次“終蠱”,才會有毒發的跡象。隻有最後一次的“終蠱”,才能被人察覺。可這時候,毒劑已深入骨髓了……
可是,這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
當日在宮裏,她就是因為瞧見南野王給一位寵妃服用最後一味“終蠱”,才導致南野王對秦家的追殺……
現在,她晨曦要解的,就是這種可怕的“九蠱毒”。
晨曦怔怔凝視著自己皓白的手腕,眉間打成一個死結。
為研究醫術,她自幼便以身養毒,常年下來,身子也是與旁人大不相同的。這也是為什麼在“紅妝樓”裏受了很重的傷,她仍能很快醒來。
她體內的血液便是劇毒。若喂給正常人,便是置人於死地了。若喂給中毒的人,以毒攻毒,莫不是一味良藥。隻是,即便她肯如此犧牲,也無法完全壓製“九蠱毒”,必須尋到“九蠱毒”的克星——終尋草。
微微歎口氣,晨曦疲憊的合上眼瞼。手上揚,取下發間尖細的簪子,對準自己的手腕。唇半抿,重新睜開閉上的雙眸。
既然欠了踏歌那麼多,她便要償還:第一,為他救活這些中毒者;第二,若她有能力活下來,一定要醫好他的雙腿……
尋到一個青瓷碗,移到手下。心一狠,手上發力,猛地紮下去。頓時,鮮血如注……
“晨曦姑娘!”門猛地被推開,黑衣人闖入。
晨曦臉色蒼白,因大量失血的原因,神智已瀕臨崩潰。眼前一會兒亮一會兒暗,她眯著雙眼辨別了許久,才認出,闖進來的是尹晴依。嘴角勉強的揚了幾分,“你怎麼來了?”
“晨曦,你、你這是做什麼啊!”尹晴依抬手封住晨曦身上的穴道,卻還是止不住一直淌下的鮮血。抱住晨曦軟下去的身子,心急如焚。若不是玄音公子覺得不對勁,請她暗地裏跟著晨曦,還不定要出什麼事呢。
尹晴依難得的慌得心麻,直暗示外頭跟著一起過來的無影去請“玄音公子”:如今他們這些人中,也就剩下“玄音公子”略懂醫術了。
見懷裏消瘦的女子臉色越來越青,血還在不住地滴在碗中,她又是急又是氣。莫不是自己下午的話說得太過了,才引起晨曦和踏歌之間的什麼誤會?
平日裏溫婉柔和的女子,此時急得語無倫次,“晨曦你這是做什麼……要是和玄音公子賭氣,也犯不著這樣啊……尋死尋活的,虧你還是個大夫呢?”
她要“尋死尋活”?
這個時候,晨曦呼吸輕淺,卻還是忍不住笑,“我……沒有尋死覓活……這血,可以暫時壓製他們體內的毒性……你……你告訴踏歌,他知道該怎麼救人……”聲音疲緩,眼皮慢慢地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