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3)

踏歌隻是一笑,說,“我是閑人一個,侍弄花草的時間多得是。”說完想起什麼,示意晨曦走上前,溫溫和和地向雙方介紹。

晨曦一直不說話,眼中無波,盯著“天機公子”若然,似乎沒聽到他們的談話。

音合蹙著眉,還沒說話,踏歌已經拉著晨曦的袖子晃了晃,碰上晨曦恍過神的疑問眼神,向那兩位笑著,“抱歉,晨曦總是喜歡發呆。”

她沒有發呆……隻是……

晨曦眉眼微縮,還是不吭聲。

晨曦極為普通,渾身上下除了那雙如同無底洞一樣黑糊糊的眼珠,根本沒有一點特色。

可是,和如此出眾的踏歌站在一起,卻並不會讓你看不到她。

“沉默”是她明哲保身的“保護層”,卻絕不是她的本性。

常聞江湖有四忌:僧,道,婦,孺。

越是貌不驚人言不壓眾的人,越是身懷絕技,深不可測。

越是沉默的人,知道的秘密越多,心中的思量越難琢磨。

當下裏若然眼波一轉,看向晨曦,口氣還算禮貌,“晨曦姑娘,我有什麼問題嗎?”因她一直盯著他,若然便開口詢問。隻是那份不在意的犀利,仍刺進了晨曦心底。

若然一說話,音合才想起晨曦祖輩皆是禦醫,恐晨曦在研究若然的身子,便隨即看向晨曦,忘了自己來此的初衷。

……果然是一開口便中氣嚴重不足。隻是他既然並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盯著他看,為什麼還要出於禮貌的詢問一聲?

這麼一想,眼前的“天機公子”便和江湖上傳言中的病弱氣虛又多了不同。

晨曦撇撇嘴,說,“別的大夫說過的話,我再重複,有什麼意思。”

踏歌目中光澤微閃,礙於音合在場,不適合當下裏問,但晨曦的話,確實勾起他的好奇心。他也曾學過醫,檢查過若然的身體,確實瘦弱虛軟。但與晨曦相處並非一日,她話中,分明是藏了玄機。

音合見晨曦不肯透露什麼,便和踏歌說明來意,“本來是陪若然散步到此……順便告知,‘明月樓’收到南野王的帖子了,他後日就到了。”話是對著踏歌,眼角卻有意無意的掃過晨曦,意思也是傳遞給了晨曦。

晨曦臉色微白,卻沒吭聲,緊緊咬住下唇,長袖中的手冰涼,卻滲著細汗。突然,手被握住,溫暖傳遍全身。

晨曦斂神,低眉看過去。她與踏歌的衣袖皆是寬大,相挨著。便是外人看不到的地方,踏歌手伸進來,握住她冰冷的手掌。

園中景色與方才無異,站了好幾個下人,還有音合與若然。叢木間,不知名的花香散出,沁人心脾。

踏歌神色無異,對音合點點頭,依然是溫雅的翩翩公子,“我知道了。”

晨曦的心,在踏歌柔潤清涼的嗓音中,一點點回歸原位。甚至在音合與若然將走時,突然對若然講,“你的身子不好,或許可以在屋裏燃上百合香。”

音合有些不解,若然與踏歌卻是明白,百合香,是宮中才有的珍貴香。

晨曦繼續講,“我一會兒會把製‘百合香’的方子送過去……”見踏歌神色怪異,她扼住話尾,沒有說下去。

見踏歌對著音合與若然點頭,“慢走,不送。”

和氣的公子這麼說,便是希望他們走了。

兩人離去後,踏歌回退園中的一幹下屬侍女,凝視著晨曦淡斂的眉眼,語氣少有的嚴厲,“第一,若然的身子到底怎麼樣;第二,百合香是宮中之物,你隨便說出藥方,不知道會惹來麻煩嗎?”

晨曦沉默片刻,在踏歌身前蹲下,仰著臉看他俊雅的眉眼,輕聲喃喃,“‘天機公子’的身子古怪,不把脈之前我確實看不出來,這些奇怪的地方隻有日後證實了才敢說出來,你隻要知道,他死不了。”

踏歌神色稍緩,顯是接受晨曦的這套說辭。

又聽晨曦繼續,“你也說了,我害死過妃子,醫術自然不高,以前在宮裏時從不曾接觸過熏香之類的藥物,什麼都隻懂皮毛、紙上談兵而已……所以‘百合香’的藥方傳入民間,沒有人會相信是我泄露的……況且可保住‘天機公子’的身體,你不高興嗎?”

惹麻煩?她已經惹上了,還怕再多一件麼?

“晨曦!”踏歌表情有絲掙紮,“我從沒想過要用你的命去換若然的命……晨曦,我從來不曾想過要你犧牲,”他前傾身子,握住晨曦抽去的手,吸口氣,語氣堅定,“我說過保你,一定保到最後!”

晨曦呆愣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俊容,心底慢慢地軟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幽幽道,“其實,在我眼中的‘玄音公子’一直是虛偽的人……我從不相信有人可以不顧後果地去保護一個陌生人……我可以相信你嗎。”

晨曦眼中的光輝幽憐暗寂,踏歌心中冷暖交替,凝視著晨曦的容顏,不知作何言辭。

她在哀求他,與往日裏想要信任他的人一模一樣……明明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張臉啊,為什麼,卻讓他覺得那麼熟悉,那麼與眾不同?為什麼隻認識晨曦幾天,他就可以感到她的無助徘徊,像是相處了好久好久?

好久踏歌才定住神,勉強一笑,聲音低啞,“你當然可以相信我……踏歌絕對會護晨曦周全。”

這是他以“踏歌”之名,而非“玄音公子”,對晨曦許下的承諾。

晨曦歎口氣,將臉埋在他的腿上,輕聲,“謝謝。”

踏歌看著疲憊的晨曦,將手放在她肩頭,眼中柔意暖暖流露,正欲說話,被晨曦輕揚的聲音打斷,“哦,忘了說,‘百合香’是我的祖先配的,嚴格意義上,算不上是宮裏的東西,所以‘天機公子’可以放心用。”

踏歌表情微愕,就見蹲著的晨曦仰起臉,目光閃爍不定,分明有遮掩不住的笑意,“先前說的話,都是為了你最後的一句‘答應護我’的誓言……‘玄音公子’聰明蓋世,該不是真的被我騙了吧?”

晨曦……

踏歌微微抿唇,笑著說,聲音很輕宛若空中飛花落葉,“該說的都說了……你這個騙子。”語氣中卻毫無一點責怪的意味。

晨曦感情內斂,何曾這般去乞求一個人的憐惜?所以她會不甘被人看到內心,會強撐著自己隻是在“欺騙感情”……總歸是許下了誓言,何必在乎那些呢?

她晨曦自以為演的天衣無縫,難道他踏歌便是傻子嗎?她的真情是否流露,他會看不出來嗎?

……多傻的晨曦啊。

踏歌唇角笑意清淺,眼中波光瀲灩,看著平凡的晨曦。

晨曦略為不自然地轉開視線,突地感到周圍曖昧的氣氛。臉一燒,鬆開踏歌溫暖的手,匆忙站起來。

踏歌了然,心中卻紊亂,思緒複雜……

踏歌抬眼看一眼晨曦,複低下頭,表情更加複雜。因為她嗎?

晨曦被踏歌的那眼看得莫名其妙,本來少有的羞怯都被他看沒了。又不知道踏歌在想什麼,心中暗惱。

眼角一斜,碰上屋角鬼鬼祟祟的兩個身影,頭一大:難道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怎麼也不能虧著自己!

趁著踏歌沒空理會的時候,晨曦手一抬,那兩個侍衛便乖乖地從牆角走出來。

“硬石頭”沒說話,但這幾天已經和晨曦混得很熟的“紙老虎”還是不懂得看人臉色,笑嘻嘻地與晨曦說,“晨曦姑娘,原來你還是大夫啊……醫術好像不錯?”

“當然,”晨曦挑眉,唇勾起,說,“有一種調和內力的妙方,既簡單又實惠,你要不要試試?”

因晨曦向來表情嚴肅不愛說話,“紙老虎”不知是詐,居然還興致高揚地問,“是什麼方法?”

“狗肉加綠豆,或者,梨子就開水,簡單吧?”

但看“紙老虎”眼一亮,顯然沒想到材料如此簡單,便硬是拉著“硬石頭”去勇於實踐了。

晨曦撇撇嘴,回眸碰上踏歌無奈的眼神。

踏歌以手扶額,“晨曦……”他沒想到的是,晨曦捉弄起人來,居然還一板一眼,與平日裏行事並無分別。幸好他對醫學略知,否則晨曦還不知會不會用來整他。

狗肉加綠豆,同食的話,分明是大傷元氣的慢性毒藥啊。

梨子就開水,同食的話,隻有泄瀉的後果。

……學醫的女子,果然心腸與別人不同。

“明月樓”的群雄宴當日,正是南野王要來的日子。

晨曦是想當縮頭烏龜的,但前一日,出了些嚴重的意外,讓晨曦不得不露麵。

那天黃昏時,晨曦陪著踏歌回去,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一個侍女端出一壺茶,恭敬地遞過去。

晨曦認出那是初次與踏歌見麵時,對她看不順眼的侍女。不過她不是記仇的人,那侍女恭敬有禮,她便也裝作不認識。

那侍女走後,兩人在院子的石桌前坐著,踏歌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端給她一杯。

晨曦接過茶,盯著清冽的水麵,表情淡然。見踏歌端茶到嘴邊,出口,“別喝!”

踏歌一頓,手中的茶水已經被晨曦拿走。

晨曦毫不留情地提起整壺茶水倒向旁邊的灌木叢中,霎時,草木非但枯黃,且化為白煙,虛空消散。

踏歌皺眉,撫著腰間的玉佩,忽然抬手扯下玉佩,向一個方向揮去。

侍女被迫現身,正欲轉向逃走,卻見往日柔弱的晨曦身子一斜,在半空中掠過,擋住她的路。

侍女一驚,揮手與晨曦過招。

晨曦麵無表情地一一化去侍女的狠招,動作輕鬆雅然,顯然武功遠在侍女之上。

侍女心一涼,手一揮,一把****向晨曦撒過去。

晨曦冷冷一笑,揮袖擋住。敢在她麵前使毒,這侍女也太會班門弄斧了!手一抬,拉到侍女的腋窩處一點,又回身躲過侍女踢過來的一腳,彎身點住她的膝陽關,複抬伸,手觸向侍女第三腰椎棘突下旁開三至四寸處的腰眼。

頓時,侍女渾身又酸又癢,瞪著晨曦,卻再也動不得。

製的了侍女,晨曦在踏歌的吩咐下,看了整個院子,最後遺憾地告訴踏歌,整個“明月樓”的高手,估計都被摞倒了。

踏歌聽了晨曦的話,默然無語,手無意識地撫著腰間的瑩綠玉簫。其實從晨曦攔下那杯毒藥,他便猜到了結局。

好一會兒,踏歌勉強回神,對晨曦說,“我早覺得你應該會武功,沒想到你確實會。”

晨曦見踏歌眉間一抹憂色,穩聲回答,“我學醫,又在皇宮裏呆著,自然要把輕功練好了,卻也是隻懂點穴。”穴位對她來說,最是方便最是簡單。

晨曦又問,“還要我去看看‘音合’姑娘和‘天機公子’嗎?”

踏歌搖搖頭,苦笑,“已經太晚了。”目光凝視著僵立在園中、雙眸含恨的侍女,問晨曦,“你一聞,便知道是毒藥了?我也習過醫,為何卻毫無感覺?”

晨曦蹙著眉,看向園中的侍女,表情很是複雜,一抹暈紅在臉上,顯是惱怒難言:若她遲一點辨明毒藥,踏歌便中招了!

那樣想著,晨曦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擔憂,說著,“這毒藥是幾種劇毒合成,毒與毒相互攻克,造成無味的假象,一般人便很難分出來了。”

踏歌停了片刻,將目光從園中的侍女身上收回來,低下眼,問,聲音難聞的苦澀,“依你看來,是哪幾種劇毒?”

晨曦眉角微顫,說,“我也不是聞得很清楚,隻是聞出其中幾味而已……光這幾味,就夠一個高手死過千次萬次了。”接著,她吐出幾個名詞,“斷腸草,番木鱉,鶴頂紅,金剛石,夾竹桃。”

每吐出一個詞,周圍的氣場便冷一分。

隻是隔了一夜,“明月樓”的氣氛便陰暗了許多。

現在可以確定,毒藥,是專為對付武功超絕之人的。

武功越低者,中毒越輕。反而視之,江湖高手芸芸,齊聚“明月樓”中,此時渾身虛軟無力,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心不能辨,莫及三歲稚童!

何不讓人心寒!

“明月樓”樓主音合姑娘因不習武,此時並無大礙。隻是麵對各大門派的頂級高手陷於危機,饒她千能萬能,此次也是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