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說天真。之前我一直覺得,天真是一種難得的品質。我反感世故、圓滑,我直接聯想到老奸巨猾,可是我見識到一些可歎和可悲的天真。有時候,天真和愚蠢隻差一點點。我和一個阿姨吃飯,她有很好的家世,很好的丈夫,很好的工作,很好的容貌……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吃飯的時候,我發覺她的每一句話都問得那麼不合時宜,都暴露出對生活驚人的無知。我有一個從農村來的同學,恨死這種天真,她不屑地說:“她們當然一切都不必爭。她們什麼都有,哪像我們,每一分都要靠自己雙手掙。”我現在不大認同她這種譴責了,因為這種譴責,翻一翻就是豔羨,我不羨慕。
我不天真了,我並不覺得可惜。我想,世故如果得體,總比尷尬的天真讓人舒服。自己和別人都舒服,起碼不是錯誤。
我的一個老師說,他從高中之後,再沒有過開心。我也已經很久沒有歡喜,我不是說我沒有笑過,但是那種全心全意的滿足,整個世界都在手中的歡喜,忍不住要對街上每一個人微笑那種開心,我自從那次偉大的失戀之後,再也沒有過。缺憾就是盤子上的裂紋,沒法子補,補好了也死氣沉沉,沒有靈魂。
日常的開心,和心靈的開心,是不一樣的。
那麼,我隻能追求內心的充實和滿足。
當然,歡喜和欣慰也是不一樣的。我今年一直很欣慰,我給爸媽買了房子。歡喜是短暫的,欣慰長久些,像一種狀態,可以沉浸其中。
惦記。前幾天,我和故事一直都沒上網,突然早上碰到了。我正在寫一篇文章,如火如荼地,我就跟她說不要聊了,過一會再聊。之後一直沒遇到。我沒有擔心著,但是我知道隱隱在念想,直到看到她再次為我的文章留言,我知道她是不會介意的。但是陡然心裏一輕。
我想,這就是惦記。
關心。曉微昨晚上和我一起睡,她睡得早,我熬夜看克裏斯蒂的小說。我看她的肩膀露出來了,就替她掖了掖被角。她說胃痛,她的胃一直嬌貴,吃壞一點就痛了,我想是不是下午逛街喝了風。我和曉微一樣地懶,看到遠遠的抽獎那麼多人,連忙繞開些,不去湊這個熱鬧。
半夜她無意識地靠近我,我懵懂地握著她的手。
想一想,我們認識也已經十年了。
十年。
晚上和她一起看《阮玲玉》,裏麵有上海話。阮去抱住裝燈泡的老母“小玉去抱住她,歡歡喜喜說,抱牢儂。”我連忙去抱曉微,現學現賣“抱牢儂”,兩人笑起來。在一起,智商就一起低齡化。我和曉微一起,不談文學電影,也不談深奧的一切,隻是一起開開心心。
臨睡她要我讀書給她聽,我取出《心之全蝕》,她不要聽。我隻好拿出琦君的文章,讀《楊梅》。那是很老派的散文了,讀了能使人心靜,淡淡的憂傷但是毫不刺激,還有點拖遝。曉微跟我說,燒酒楊梅泡得好大一顆,吃下去肚子裏暖暖的。我還沒有讀到茶山梅,她已經睡著了,細細地呼吸。
散文。我在深夜看這麼老的散文,覺得散文裏總是有人。她站在自己的散文裏。我感到裏麵也有力量,不強烈但是清晰。她說,一生沒有好好讀書很後悔,到有一天變做淡淡的惆悵,才是真正的可哀傷。
我記住了。
最近看的電影裏,我最喜歡的是《Mr Deeds Go to Town》,舊譯《富貴浮雲》,連帶喜歡弗蘭克·卡普拉。他被當做匠人是很可惜的。我順帶溫習了那個時代的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