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寵。你在眷寵我。我知道的。在你無數的吻,無數次說喜歡我的時候,我知道的。沒有動情的愛撫,冰冷似寒冬的枯枝。你的愛撫好像檸檬,翠綠的,清新的,檸檬愛撫。我在午夜裏突然睜開眼,我清清楚楚聽見我自己對自己說:“你為什麼不敢承認這是愛呢?”我為什麼不敢承認呢?因為我覺得這樣的邂逅太草率、太倉促?可是吃半個月的飯約會半年看五十場電影,這樣就能培養出愛嗎?是因為不夠匹配嗎?可是我心裏從來不認同什麼匹配。我被“配”這樣的字眼傷害得還不夠嗎?那麼,是害怕傷害嗎?我怕又一回僅僅是幻覺,是背叛,是懦弱輾轉之後的遊戲結束。
“不!”我大聲對我自己說。
我要告訴你,我愛你。我的眼睛裏看到的就是愛。燦爛,永遠無法割傷我。或許我的愛會失敗,會因為一萬個理由,但絕不是因為不夠勇敢,不夠坦率。
你無比驚喜地擁緊我,低聲說,你早就想告訴我,這是愛,隻是怕我覺得不夠謹慎,怕我不相信。我又哭又笑,你是老天對我的獎勵。天使們說,這個小姑娘太辛苦了,她太累了,她獨自走了太久太久還一直微笑著,我們應該給她一點兒獎勵。於是她們把你給了我。
我好高興你也喜歡電影。你的喜歡和那些電影青年不一樣。你的喜歡和那些標榜品位炫耀學識的喜歡不一樣。於是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抱著被子和你講起了電影。我最喜歡的電影,我最喜歡的導演……手舞足蹈,好像藝術電影普及辦公室的宣傳員。你望著我,笑得好無奈啊。你拉下我,封住我的嘴。等到你終於睡著了,我輕輕拿起手邊的《夏加爾自傳我的生活》,這本書離我最近。我翻開書的最後一頁空白開始寫字。如今這些潦草的字跡連我自己都難以辨識。我能夠辨認的隻是當時的急切和狂喜。
活下去,留下來。戀愛是為了留下來,寫字也是。是為了將一些時刻,恒久保留下來。可是文字又並非那麼偉大的東西,愛不在了,字也會冷的。可是我仍舊寫著,即便什麼都不存在了,我依然有可供憑吊的冷廟。
你總覺得我太悲觀。或許你是對的,愛本身就是光明的,幸福本身就是道德。我應該甘心承受,承受空,你不在我手中的空。我將安心寂寞,等待你再次將我填滿。寂寞和空都因為等待而變得值得忍耐。
我喜歡緊身衣。黑色蕾絲的。有許多許多的扣子,一排一排,從背脊迤邐而下。中古時期的緊身衣是用鯨魚骨頭做的,緊到喘不過氣來,無限接近肌膚,甚至嵌到身體裏去。我喜歡緊身衣,被迫地挺直背和脖頸,勒緊腰肢,被迫地抬高胸脯,高高仰起頭來。被迫地高貴。我覺得愛就如同緊身衣一般,使我興奮,使我受苦,在忍耐中等待,等待一隻手,將那些扣子一個一個解開。
呼吸到新鮮空氣,我就自由了。紅,你使我自由。
如果這都不算愛
親愛的克萊德:
我是一路跑回家的。我在午夜的街道上,穿著紅裙子,大步奔跑。我迫不及待地想衝回家裏,對著我的電腦,開始寫字。我清清楚楚感覺到要寫的衝動,而且我明明白白,是要寫給你的。隻給你,都給你。我想寫給你。我愛死這種感覺了。
在無人的街道,一個女孩子,懷揣著立即就要爆發的愛,一路奔跑,難道你不覺得,這是非常美好的嗎?
我有的朋友,擔憂這樣的愛,會使我沉醉,再也不想往前走,就此躺倒下來。我覺得他們簡直是被兒女私情壞了國家大事的思想所束縛。你知道完全不是這樣一回事。我想不到還有什麼,比我們的愛,更能推動我生活的了。我覺得你像鼓動的風,充滿著我,非常振奮而有力量。不是頹靡的,不是溫軟的,異常地光明而自由。不是酣暢的,不是縱情的,但是非常寬廣,天高地遠任我遨遊。我十八歲的時候,覺得不好的愛,是“透過他,隻能看到一張雙人床”,而好的愛,則是“透過他,能看見全世界”。你的愛,是好的,最好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