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好文學,我不反對。你想依文學為生活,在將來也許可能,你不妨以此為理想。至於現在就想不作別事,掛了賣字招牌,自認為職業的文人,我覺得很是危險。賣文是一種“商行為”,在這行為之下,文字就成了一種的商品。文字既是商品,當然也有牌子新老,貨色優劣之別,也有市麵景氣與不景氣之分。並且,文學的商品與別的商品性質又有不同,文字的成色原也有相當測度的標準,可是究不若其他商品的正確。文字的銷路的好壞,多少還要看世人口胃的合否。如果有人和你訂約,叫你寫什麼種類的東西,或翻譯什麼書,那是所謂定貨,且不去管他。至於你自己寫成的爾西,小說也好,詩也好,劇本也好,並非就能換得生活資料的。想以此為活,實在是靠不住的事。\r
你的寫作,我已見過不少,就文字論原是很有希望的,但我不敢斷定你將來一定能靠文學來生活自己,至少不敢保障你在中學畢業所就能靠賣字吃飯養家。最好的方法是暫時不要以文學專門者自居,別謀職業,一壁繼續鑽研文學,有所寫作,則於自娛以外,不妨試行投稿。要把文學當作終身的事業,切勿輕率地以文學為終身的職業。鄙見如此,不知你以為何如?\r
其實何曾突然\r
日本在滿洲經營已久,陸續投資至十五億餘元之多,當然是不肯白費心力的。此次對華出兵,日本報紙上已喧傳得很久很久,而上海各報登載這消息卻在沈陽的日軍開炮以後。大家都說“日本突然占領我滿洲”,其實何曾突然。\r
現在已是資本帝國主義的時代了,日本所要的是滿洲的膏血,不是滿洲的軀殼。日本吸去滿洲的膏血已不少,還想多吸,獨吸,故有此橫暴行動。結果也許因了與別國的利益衝突,引起世界大戰吧。\r
滿洲事件,一方麵是中國的大事,一方麵是世界的大事。中國對於此次大事,除了“逆來順受”、“政治手腕”、“和平抵抗”等等的所謂口號以外,不知最後準備著什麼?我雖是中國人,殊難懸揣,即使懸揣了也不會有什麼把握。問題的如何解決,要看世界方麵的情形怎樣了。但須聲明,我的所謂世界方麵的情形者,不是什麼“公理”之類的東西,乃是著著實實的露骨的資本主義的利害關係。\r
“中”與“無”\r
我在數年前,曾因了一時的感想,作過一篇題曰《誤用的折中和並存》的文字(見《東方雜誌》十九卷十號),對於國人凡事調和不求徹底的因襲的根性有所指摘,對於誤解的“中”的觀念有所攻擊,但卻未曾說及“中”字的正解。近來讀書冥想所及,覺得“中”可與老子的“無”作關聯的說明的。不揣淺陋,發為此文。\r
先把我的結論來說了吧:“中”與“無”是同義而異名的東西,是一物的兩麵。“中”就是“無”,“無”就是“中”。\r
“中”字在我國典籍上最初見於《易》的“時中”。《論語》有“允執其中”,說是堯舜禹相傳的話,可是《尚書》裏卻不見有此。《洪範》說“極”而不說“中”,“極”義似“中”。其“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幾句,似乎亦就是“中”字的解釋。把“中”字說得最丁寧反複者,不用說要推子思的《中庸》了。\r
堯舜禹的是否曆史上實有的人物,《洪範》的真偽,以及《中庸》的是否為子思所作,老子的所謂“無”是否印度思想,這樣煩瑣的考證學上的議論,這裏預備一概不管。姑承認“中”與“無”是中國古代的兩種的思想,如果不承認,那麼說世界上曾有過這兩種思想也可以。因為我所要說的隻是這兩種思想的異同,並不想涉及其史的關係。並且“中”的觀念也不是中國獨有的。\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