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高度
“你爸爸有多高?”一個胖男孩向另外一個瘦男孩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我爸爸啊?可高了,有那麼高!”瘦男孩一麵說,一麵踮腳揚手比劃。
“不會吧?你爸爸真有那麼高?那不是和我爸爸差不多?不過,我想我爸爸還是要高一點,他有那麼高!”胖男孩一麵說,一麵指著教室背後的白牆上的線條說道。
“那也還是沒有我爸爸高,我爸爸站起來的話,一定有那條線那麼高!”瘦男孩緊挨著胖男孩,信誓旦旦地指著先前胖男孩所指的那條黑線上的另一條線說道。
“你說的是站起來啊?我先前說的都是坐著呢。要是真站起來的話,大概是那麼高!”胖男孩站在講台中央,以自己作為身高的標準參照物。
瘦男孩尋思片刻後,咚咚地跑到胖男孩麵前,努力地踮起腳尖說道“我爸爸有那麼高!你抬頭看我,看到沒?就是那麼高!”
胖男孩顯然不服氣,也踮起了腳尖激動地說:“那你看我,看我!我爸爸有那麼高!”
瘦男孩決定胖男孩是在學自己,於是馬上把手伸起來:“看,我爸爸到我拇指指尖那麼高!”
胖男孩也舉起了左手,驕傲地說:“你也看,我爸爸到我的中指指尖那麼高!”
“你怎麼老學我?你得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說。”瘦男孩有點生氣。
為了讓比賽能夠繼續,胖男孩做了讓步,他放下手臂,踩在教室裏的凳子上說:“現在行了吧?我爸爸有我現在那麼高!你爸爸有嗎?”
“哼,你看我,看我,我爸爸也有我現在那麼高!”瘦男孩踩著凳子,踏上了課桌。
“我的爸爸伸起手來就能夠到那盞風扇,每次家裏的風扇出問題了,都是他這麼來修理的。”胖男孩自豪地說。
“我的爸爸一般不修風扇。我們家天花板上的塵灰,每次都是我爸爸伸起手來用抹布擦掉的。”瘦男孩指著電扇上的天花板辯解著。
“你爸爸真有那麼高的話,那你為什麼那麼矮?那麼瘦?”胖男孩終於更改話題,開始向瘦男孩發難。
“你的爸爸也很高啊,要是你爸爸真有那麼高的話,你為什麼那麼胖那麼矮?”瘦男孩不甘示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我之所以那麼矮是因為我還沒有完全長大,要是我長大了,一定比你高多了!”胖男孩拍拍瘦男孩的肩膀。
“我也一樣啊,我也沒長大。要是我長大了,一定比你高那麼多!因為我爸爸就很高。”瘦男孩,一麵說,一麵將自己的拇指和中指伸出來用力分開。
“你敢把你的爸爸叫來嗎?”
“那麼你敢把你的爸爸叫來嗎?”
兩個男孩最終達成協議,明日中午,準時將自己的爸爸帶到教室裏來,好好比個高低。
結果,很多天後,兩個人都再沒提過此事。他們似乎彼此知道,胖男孩的爸爸是位泥瓦匠,瘦男孩的爸爸是位拖地工。
但在他們各自心裏,胖男孩的爸爸的高度絕不僅僅是舉著一塊磚頭那麼高,而瘦男孩的爸爸也絕不低於舉起拖把的高度。
爺爺的病曆本
那是一疊厚厚的病曆本,它曾屬於我的爺爺。我曾在無數個清晨看他推門走向街頭,獨自去一家中藥鋪看病取藥。
藥鋪離家的距離不遠,偶爾我會從溫熱的被子裏跳將出來,歡喜異常地跟在他的身後。那時,藥鋪是我常去的遊樂場。不過礙於爺爺在旁管束,我總是表現得過分拘謹。可隻要前麵排隊的人逐次取藥散去,爺爺從兜裏取出病曆本,我便知道,我的時刻就要開始。
抓藥的大夫是個和顏悅色的老頭。我經常趁他忙亂時跑進藥堂,翻弄那些風幹的龜殼,蜈蚣和不知名的冬蟲夏草。記得有一次太過調皮,硬將底層的一條響尾蛇從中折成了兩段。
爺爺氣壞了,一麵咳嗽著從內廳裏走出來,一麵四處尋找順手的皮鞭。後來,是這位和藹的老頭救了我,他說蛇如果入藥的話,總是要被折斷的。
我經常用偷來的糖果換取老頭肚裏的故事。他像一部永無止盡的童話書,裏麵寫滿了各種不同的故事。隻要我逗他高興,他就會隨性抽取一頁,眉眼生動地朗誦起來。最要緊的是,他不講那些落俗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抑或灰姑娘和玻璃鞋,他的故事聽起來很是真實,卻又讓人倍覺離奇。
年歲逐增,我漸然明白了病曆的作用,閑來也會去翻看爺爺手中的本子。不過,大都不太清楚,總是反反複複地要向抓藥的老頭問上許多遍。後來,我陸續見到了其他大夫所開的藥方,終於有了這麼一個結論:所有醫生的字都是有故弄玄虛的嫌疑的,不讓別人看懂。
當我明白了生與死的對立時,忽然也就清楚了病的可怕。我開始關心我的爺爺,關心他的身體,迫切地想要了解他的病情。於是,我又再次翻閱他的病曆本。
病曆本的藥方從簡至繁,字數由少達多。不知為何,我時常看得驚心動魄。似乎,那些蒼白的字就是一雙雙用力的手,將我的爺爺一把一把地從死亡的戰線上拉回來。他需要的手越少,則代表他的安全係數越高,同理,他需要的手越多,則意味著他的生之艱難。
我記得爺爺後來的藥方裏時常有一些奇怪的蟲子,我也曾幫找過幾味稀奇古怪的藥引。我一直是樂意的,這令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些許用處,可以為至親的生命注入微薄的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