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仍存了一顆少年的好勝心。
箭離弦，破空而去。
三箭沒入靶心，卻有一箭卻脫靶而去。
四箭連發的期待落空，一應歡呼聲嘎然而止，氣氛悠然。
索額圖默默地垂下頭，皇上已非少年還這麼好勝，這下可好，風頭出過了，臉丟盡了。
玄燁卻不以為意，對駕馬跟隨的封羽道：“撿回來，別弄死了。”
封羽立刻快馬入了奪到靶後的草裏，從長長的草叢裏撿回了玄燁落靶的箭並一隻射中腿的雪色白兔。
“皇上並非落靶，而是射中了兔子。”
“皇帝陛下威武。”
“皇上是真正的勇士。”
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再次響起，玄燁卻不理會，抱著受傷的兔子，再次打馬回到蘇墨兒身前，將兔子遞給她，“治好了便養著，治不好便吃了。”轉頭看向策妄紮布，“可是朕贏了？”
策妄紮布垂頭：“自然是皇上贏了。”
他垂頭拱背十分恭敬，但在察琿多爾濟看來卻十分沮喪。喀爾喀民族曆來男權在上，見狀不由不平。喀爾喀誠心歸順，皇上卻連個侍女都不舍得。
蘇墨兒曆來察顏觀色，立刻上前一步對策妄紮布解釋道：“其實皇上是為策妄紮布汗著想。”笑容有分尷尬，“我與旁的女子不同，無法為親王誕下子嗣。”
察琿多爾濟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不會下蛋的雞啊。”拍了拍策妄紮布的肩寬慰道，“皇上也不想你斷了後嗣。女人有的是，喀爾喀的女子任你挑。”
蘇墨兒接著道：“皇上不與策妄紮布道出實情，是因皇上幼時生病受我照顧，皇上記此恩德，不願將此事宣揚出去，損我顏麵。”
策妄紮布抬頭驚訝地看向蘇墨兒：“你為何要說出來？”
如此一來，大清隨行官員和喀爾喀所有王公貴族便都知道了，這“不會下蛋的雞”也便傳開了。
蘇墨兒笑道：“自然是策妄紮布汗，喀爾喀諸位大人，與大清，與皇上，比我這個小女子的顏麵重要。不信，各位親王可叫大夫來為我把脈。”
策妄紮布忙道：“不必，不必……”
察琿多爾濟與諸喀爾喀王公皆是哈哈大笑，衝玄燁抱拳道：“皇帝陛下重情重義，實乃天下蒼生之福，實乃我等之福。”
不會生蛋的雞，他們可不稀罕，民族要強盛，能戰鬥，隻有生出健康的男娃娃才行。
玄燁冷眼望著這一幕，望著她與人群中巧言歡笑的模樣，心底痛如刀絞。
又一次因為他，她剝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亮在眾目睽睽之下。
入夜，銀勾月，星光燦爛。天地間一片靜謐，晚風吹過草地，流水濺著青石，嘩啦啦地交織著幹淨悅耳的韻律。
蘇墨兒蹲地草地的溪水邊唱著隨心的小調清洗著泡花茶的琉璃壺子，順便灌一壺清甜的溪水回去煮茶。
“墨兒。”粗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聲音並不陌生，但驟然而來卻還是嚇了她一跳。待心口那陣狂跳緩過，蘇墨兒方才起身見禮：“蘇墨兒見過布延王子。”一頓，改口道，“策妄紮布汗。”
星夜下，螢火蟲繞著溪而上，映著她一張笑臉清麗剔透。
策妄紮布笑了笑，不再是前兩日相見時那副見陌生人的模樣，熟稔道：“怎地瘦了？沈館的膳食不合胃口麼?”
蘇墨兒微訝，遠隔千裏，他竟知她情形。
策妄紮布又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我在京裏留人了，我喜歡你，並非隻是說說。但我與李柏不同，不能常駐京城。”
蘇墨兒恍然大悟：“所以你向皇上求娶，是以為我被李柏悔婚了，毀了名聲日後嫁不出去？”
“消息不準確，如今看來怕不是李柏悔婚，是皇上悔婚了。”策妄紮布有些抱歉，“令你難堪了。”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幾年前那個在大殿上大聲喧嘩的莽撞放肆少年了。
蘇墨兒笑道：“事實罷了。”
策妄紮布道：“其實我本來就叫策妄紮布，是沙喇的親弟弟，到京城時為試探大清態度，故意裝成布延，其實布延侄兒自幼早夭。”
“策妄紮布汗不必解釋這些，墨兒隻是……”
“需要解釋。”策妄紮布正色道，“此次分別，此生隻怕再也不能相見。我想你知道我是誰。”他有些迫切地望著她，“我不想瞞你，不想讓你記得我欺瞞過你，我已經蓄須多年，我怕你認不出我，新近才剃的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