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尾聲(2 / 3)

“等今天過後,彈劾我的折子又有一人高了吧?”聶帥仰頭向天,默默歎了口氣,隻覺得這輩子逃不過替女皇背黑鍋的下場了。

大婚禮儀冗長又繁瑣,聶珣壓根記不住,隻能按照司禮官的提醒行禮下拜。那一路看著很短,走起來卻格外漫長,陽光打了毛,跳丸似的落在漢白玉石階上,閃著此起彼伏的微光,聶珣從萬人如海中排眾而出,像是走了半輩子那樣長久,終於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女皇身邊。

他不知是身體還沒完全複原,還是被厚重的冕服壓的,走完台階居然有些微微喘息。就在他一振袍服,打算再次拜倒時,突然被女皇攫住手,硬生生地提溜起來。

聶珣:“……”

文武百官:“……”

這什麼情況?

洛賓卻沒有多解釋的意思,目光從微微搖動的玉珠冕旒間射出,與聶帥隔空相遇,微乎其微地彎了下眼角。

“走吧,”借著袍袖遮掩,她不動聲色地捏了下聶珣手腕,攜著他進了重重宮門。

帝帥大婚和民間夫妻的婚禮大差不差,無非是禮儀章程更繁瑣些,跪拜的對象也多出不少。一整套走完,聶珣已經頭暈眼花,走過門檻時差點絆了下,虧得洛賓及時伸手,不著痕跡地扶了他一把,才沒讓國朝的帝君殿下五體投地。

“就快完了,”他聽到洛賓壓低聲音說,“再堅持一下,走過這一段就好了。”

拜謁完太廟,金烏已然西沉,萬千華彩攢成一股,盡數化入天際霞光中。緊接著,夜色如期而至,來勢洶洶地席卷過宮城,未央宮中點起不計其數的明燭,映亮重重雲山幻海。

吱呀一聲殿門大開,清鬱的暖香兜頭而至,不知從哪來的穿堂風卷過殿內,萬千燭光齊刷刷地往上躥動了下。

不知怎的,聶珣忽然駐足,下意識往身後看了眼。

洛賓借著袍袖遮掩,輕捏了捏聶珣手腕:“看什麼呢?”

聶珣閉了閉眼,就像拂去落上肩頭的霜雪一樣,將過往半輩子的憾恨輕輕抹去,轉頭回了她一笑:“沒什麼。”

雲遮霧繞似的簾幔在兩人身後一重重放下,越往裏走,聶珣手掌心的冷汗冒得越多。他本想趁著沒人,偷偷抹在衣襟上,可是手腕被洛賓緊緊攥著,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殿門悄無聲息的合攏,有那麼一瞬間,靖安侯分明聽到胸口有什麼東西隨著殿門“哢嚓”一下合上了機關。

洛賓喜歡清淨,早將一眾女官屏退,此時偌大的未央宮,隻有女皇與新晉帝君相對而立。洛賓撩開遮住臉頰的十二串玉珠,拉著聶珣在矮案前坐下,親手提起白玉酒壺,給自己和聶珣各斟一杯。

“我知道聶帥律己極嚴,平日裏滴酒不沾,不過今晚這杯是合巹酒,一輩子就這麼一次,非喝不可,”洛賓對他眨了眨眼,桌上停了一支兒臂粗的紅燭,燭光如雲如霞,映照在女皇臉上,顯得眉黛鬢青、朱顏丹唇,居然顯出幾分平時難見的豔色。

聶珣胸口鼓噪如雷鳴,還沒喝酒,血氣已經一股一股往頭上竄,不多會兒便從臉孔紅到耳根。這位畢竟是在“詩書禮義”中泡大的,“非禮勿視”已經刻在骨頭上,下意識便要挪開視線,挪到一半,忽又想起今晚是他和洛賓的大婚之夜,目光一定,登時理直氣壯了。

他道了聲“有勞陛下”,坦然接過酒杯——那兩隻杯子本是一對,用一條紅線相連,兩人交杯對飲,聶珣突然“唔”了一聲:“這是……玫瑰露?”

盛裝華服之下,洛賓濃密的睫毛眨成一把撲閃的折扇,細碎的星光在睫毛縫隙間閃爍不定:“好喝嗎?”

玫瑰露是用玫瑰花釀的甜米酒,淡的幾乎沒有酒味,聶珣卻覺得那一線酒水落入腹中,就像一點落上荒原的火種,“蹭”一下烈火衝天,熱浪滾滾燎原。

這兩位被繁瑣禮儀折騰了一整天,幾乎是水米不打牙。如今儀典暫畢,洛賓再也撐不住,蠻不在乎地挽起袖口,直接從盤子裏撈過一塊糕點,大剌剌地咬了一口——那裏頭裹了蜜醃的紫藤花,外皮印著大紅的喜字,搭著甜米酒居然頗有風味。

女皇頭上的三龍二鳳冠還沒卸下,沉甸甸的壓住脖頸,晃動一下都艱難萬分。聶珣親自替她解下鳳冠,打散的長發披落肩頭,洛賓如釋重負,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長舒一口氣:“大婚這差事真不是人幹的,幸好一輩子就一回,要是多上幾回,命都沒了……”

聶珣:“……”

昭明女皇統共隻喝了一杯淡米酒,這就醉了嗎?

這一晚本是女皇和帝君的洞房花燭夜,床頭立著一對龍鳳花燭,燭光雲蒸霞蔚,映照在聶帥蒼白的側臉上,顯出幾分淡淡的血色。他眉眼極黑,又被光影拖得深長,乍一看簡直有幾分眉目如畫的意思,一隻手試探地伸出,撩起洛賓一綹垂落額前的長發,替她掖到耳後。

洛賓渾若未覺,戲謔地伸出兩根手指,在聶帥薄如紙頁的臉皮上輕捏了一把:“怎麼臉色這麼紅?你我好歹同床共枕了小半年,總不至於……啊!”

她忽然一陣頭暈眼花,竟是被聶珣打橫抱了起來,一把丟進簾幔深處。寬大的袍袖和長發纏得難舍難分,鋪了滿床,一不留神,後腦勺磕在安枕的玉如意上,“砰”一下摔了個七葷八素。

她眼前炸開的金星還沒消散幹淨,聶珣已經欺身而上,攥住洛賓細伶伶的手腕,摁進重重錦繡中。

洛賓試著掙動了下,發現這小子力氣不小,幹脆不掙紮了,笑吟吟的跟他抵了下鼻尖:“聶帥,這麼主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