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殿,西側殿。
霽月坐在繡棚前,一手拿針,一手拿著線,試了好幾次都無法將絲線穿進針孔。琉璃見了,輕聲道:“皇太後,讓奴婢來吧。”
霽月歎了口氣:“朕還真是老了,不僅雙手時不時發抖,眼神也不濟了……”
琉璃將穿好的針線遞給霽月:“皇太後說笑了,您今年尚且不到四十,哪裏就老了?”
“慎美人怎麼樣了?”
“回皇太後,今日慎美人倒是進了些清粥,不過……仍是精神不濟,悶悶地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
霽月歎了口氣:“這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難怪——陛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孩童了,也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也不知是不是朕的緣故,讓他如此憎恨慎姬……”
“皇太後,奴婢鬥膽……”琉璃咬咬嘴唇,試探著說道:“奴婢覺得……皇太後與陛下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
“連你都看出來了,我們母子之間確實存在問題。”霽月苦笑道:“誤會?朕為了陛下登基做了多少事情,可到頭來……”
這時,進寶匆匆趕來,躬身道:“啟稟皇太後,四位皇子……出事了……”
霽月心下一驚:“四位皇子如今都養在竇皇後膝下,能出什麼事?”
“回皇太後,今日早膳時,四位皇子皆中毒身亡……”
“什麼?!”霽月一下子站起來,不可置信地望著進寶:“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進寶苦著臉:“皇太後,據椒房殿的人說,今日早膳時皇後親自熬了銀耳粳米紅棗羹,可四位皇子喝下後……全部口吐鮮血……太醫令趕到時,已經……”
霽月隻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琉璃看出不對,忙扶住她:“皇太後沒事吧?要不要傳太醫令?”
霽月定了定神,甩開她的手:“傳什麼太醫令?快備車輦!朕倒要看看這位皇後如何向朕交代!”
霽月疾步走出寧壽殿,坐上鳳輅便匆匆趕到椒房殿,內監還沒來得及通傳,霽月已經徑直走進正殿,一眼就瞧見白色綾絹裹著的四具小小的屍體。漪房不慌不忙地見了禮,帶著一絲隱隱的微笑:“怎麼母後今日有興致來臣妾這兒?”
霽月盯著漪房的眼睛足足看了半盞茶的工夫,才冷笑道:“朕如何會來,皇後難道不清楚嗎?朕想問問你,朕的皇孫是怎麼回事?”
漪房依然一臉平靜:“回稟母後,中毒身亡。”
霽月一把揪住漪房的衣襟:“你……你自己也是快做母親的人了,怎麼能如此心狠手辣?他們隻是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漪房略微掙紮了一下:“母後,毒可不是臣妾下的,母後沒有證據,可不能胡亂冤枉臣妾!”
“放手!”
霽月一回頭,見劉恒大步流星趕來,一把掰開她的手,關切地對漪房問道:“沒事吧?哪兒傷著了沒有——母後,漪房有孕在身……”
“恒兒!”霽月不可置信地看著劉恒,指著地上的屍首道:“你的親生骨肉被這個女人下毒害死了,你非但不追究,反而擔心她有沒有傷著!恒兒,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大漢的皇子!難道皇後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事,你都不打算追究?”
“母後,”劉恒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您如何知道是皇後下的毒?皇後一向溫婉賢淑,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湯羹是皇後親手做的,四位皇子喝下後立即中毒身亡,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若陛下不相信是皇後下的毒手,就將這椒房殿的人全部下掖庭獄嚴加審訊……”
“母後,”劉恒打斷了霽月的話,“有些時候越是看似證據確鑿,越是不可信,這些所謂的證據說不定就是有人蓄意栽贓嫁禍!母後所言的下掖庭獄,朕不敢苟同,嚴刑之下這些宦官宮女為了免受皮肉之苦,指鹿為馬誣陷皇後也未可知!”
“那陛下以為應該如何?”霽月的聲音明顯在發顫。
“人死不能複生,好好安葬……”
“陛下!”霽月悲憤地喊出來,眼淚奔湧而下:“朕真的不明白,陛下到底是怎麼了?堂堂皇子被人毒死在椒房殿,就這麼不了了之?”
“皇太後!”劉恒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朕是一國之君,不用皇太後日日耳提麵命教朕如何處理事務!皇太後畢竟是女流之輩,有些事情未必清楚,既然如此,就請皇太後每日養魚賞花,好好頤養天年!後宮諸事就由皇後打理,不勞皇太後費心!”
“陛下,有什麼事是朕不清楚的,還請陛下明言,朕真的不明白……”
“這個問題皇太後就不必再糾纏下去了!琉璃、琉珠,皇太後身體欠安,快扶皇太後回寧壽殿好好休養!”
琉璃為難地看了霽月一眼,劉恒吼道:“朕和你說話,你看皇太後做什麼?”
琉璃唬了一大跳,忙低頭道:“諾。”
霽月憤然離去,望著椒房殿門口那對麵目猙獰的青銅陸吾,不禁悲從中來,一口鮮血噴在漢白玉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