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虢死不瞑目,他睜大著眼睛空洞地仰望著天幕,他身底下的流沙像沙漏一樣將他拖進了沙地深處。
“西虢!”
昭景宸死死拉著西虢的軀體,不讓流沙將他帶走,奈何怎麼也抵擋不住沙地下墜掩埋的趨勢。
突然,樹海的枝條跟瘋了似的攻擊昭景宸,昭景宸忙著禦刀抵擋。
轉眼,再無西虢的身影。
“為了四海蒼生,為了逝去的靈人,我昭景宸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
昭景宸朝天怒喝,手持渚牙的紅蓮焰火,腳步淩空踏起,聚攏了身上所有的靈力於刀尖,朝西溡砍來。
他此時的靈壓已經充沛在這廣闊的天地之中,與之前的情狀截然不同。西溡不敢懈怠,一麵手中縱風,想要掀起沙牆將昭景宸拍死在地上,一麵再催玄衣衛齊齊上陣來襲昭景宸。
憤怒和悲傷使得昭景宸忘卻了恐懼,他有如神助,刀身淬火,揮舞間火星四溢,像射出的火球般飛速地砸中玄衣衛,燃燒起熊熊烈火。
頓時,黑暗的沙地樹海,種起了一個個火人,將長夜點亮、烤熱。
許是西溡沒料到昭景宸竟然也能使紅蓮焰火,有些吃驚。
昭景宸雷霆震嶽間,已逼近西溡,想要拿下他的人頭。
可西溡老奸巨猾,他將渚牙往昭景宸刀口前一推搡,陰狠道:“你想殺我,那便試試我們倆誰更快!”
說著,西溡手中的劍刃便已經要切上渚牙的脖子。
昭景宸眼見紅蓮焰火要撞上渚牙,急速收刀,往後連退幾步。
西溡見此情狀,更是得意道:“我知道你不敢殺她,因為你們身上有歸心咒,若是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昭景宸沒想到西溡竟然連此事也知曉,他擔憂地望向渚牙。渚牙此時想要催動妖力掙脫西溡,西溡卻警告她若再動,靈潭崩摧,便叫她與昭景宸一損俱損。
簡直太卑鄙了!昭景宸卻又不敢輕舉妄動:“你不是針對靈人嗎,與渚牙又有何幹!你放了她!”
“那她又與你何幹?我們又與你何幹?”西溡笑得陰鷙,轉頭對渚牙低聲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失去的記憶是什麼嗎,我可以告訴你,你敢接受嗎?”
渚牙本想要掙脫西溡的束縛,但聽到這番話眼眸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說。”
西溡應了渚牙所願,從懷中不緊不慢掏出了一支笛子吹響,隻見方寸天地,構建起如夢似幻的上古繪卷,隨著曲樂變調奏起,四方便成了天然的影幕。渚牙身不動,心已然進入到了繪卷之中,任憑昭景宸怎麼呼喊她都聽不見。
“你對她施了什麼法術!放開她!”
不知為何,昭景宸瞧見這情境沒來由地心慌。他一邊提刀奮力去劈砍樹海的枝條,一邊吹哨召喚翠羽,想要將渚牙從西溡那兒搶回來。
西溡在他與渚牙的周遭設下了巨大的屏障,翠羽俯衝而下,利爪沒能損害這屏障分毫。隨即,西溡手中笛聲驟變,頃刻間,地下的沙地像是被敲動的鼓麵似的劇烈震動,開裂起來。無數的妖獸從地下噴出,將昭景宸和翠羽團團圍住。翠羽察覺到危險,趕緊抓著昭景宸飛向高空。可昭景宸卻不顧身邊群妖圍攻,血紅了眼似的朝西溡殺了過去……
繪夢中,千年前,蠻荒雲溪山,風景如畫,滿地樹蘿。
渚牙看見碧潭溪水邊,一個穿著赤綃淩水紋裙的少女正對著水鏡梳妝打扮。這少女青春動人,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細瞧麵容正是她自己的模樣。
突然草叢中跳出一隻麋鹿,對著少女伏了伏身子,然後道:“渚牙,宗主大人同意你與昭陵君的婚事啦!說下個朔月便是良辰吉日,許你們完婚啦。”
少女渚牙揮手喚了個訣,挽起了她垂到腰間的長發,然後興奮地喚來一隻鳥獸朝山外飛去,渚牙也跟在她身後追著去見這位昭陵君。
到了一處開滿鳳葵花的山地,少女捏著鼻子避開花圃,大步便朝那山坡上的屋子裏去了。渚牙瞧見那鳳葵,便覺得呼吸一窒,盡管眼前是虛影,本能卻讓她記起,對於他們一族而言鳳葵花是劇毒,會在房子周圍種植這種花的人,分明是對暮妖一族有芥蒂和防備之心的。為何那少女要來這種地方?
渚牙嫌惡地避開鳳葵花,虛空閃進屋內,隻見,屋內清雅簡潔,一個清瘦溫潤的男子正背對著她研讀《四海方經》。少女見他便如情動小鹿一般,從背後緊緊摟住男子,將臉貼在對方的背上,似開心又似撒嬌地道:“昭陵君,你呀,以後就是我渚牙的人了。”
“你好歹也統領著木瑤一族,素日見你威風得緊,尤其對付我們昭氏軍隊的時候,格外厲害,怎麼每每到我這兒就沒個正形?”
聽到男子的聲音,渚牙兀地心底緊緊揪起,一股悠久的恨意和無法釋懷的情意全都湧上心頭。
這人是誰,為何我對他有這般感受?
渚牙想叫男子回頭,卻意識到這在繪卷之中,卷中人是聽不到她的喊聲的。
正失望,那個叫昭陵君的男人轉頭寵溺似的拿額頭抵了抵少女的腦袋,少女假裝吃痛,賴在他懷裏,昭陵君像是拿她沒辦法似的歎氣。
景宸!
渚牙震驚地看著男子,他分明便是昭景宸,隻是神情儀態更加淡雅穩重,沒有昭景宸一貫沒臉沒皮似的雅痞。
難道千年前他們便認識?
那自己對他的那種恨意是怎麼回事……渚牙心裏慌亂成麻,虛空閃出屋子,徑直穿過了一個藏匿在門外、手持蒼竹笛、長得星眉劍目的男子身體。
渚牙剛開始愣了一下,但隨即明白這繪卷便是這男子所見,正是因為他瞧見這些,自己才能進入繪卷看見這一幕幕。
但這個男子尾隨少女而來又是為何?
渚牙不由多打量了他一眼。
隨即,畫麵溶解,鬥轉,渚牙瞧見眼前的世界又變成另外一副模樣。
雲森之中,拿著蒼竹笛的男子叫住了少女道:“你真的要嫁給那個昭氏的小子?
可昭氏的人對我們木瑤一族恨之入骨,他們不會待你好的。”
少女摩挲著手中的紅蓮焰火,笑容如烈日驕陽般燦爛:“我要嫁的人是昭陵君,又不是他們昭氏一門,他待我好便好,管其他人做什麼。再說,這是對我們兩族最好的選擇,這般我們便都能重回天上雲海城去。”
男子還想再勸,少女斂住笑容,恍若換了一個人,嚴肅而威赫,與男子道:“渚良哥哥,你會祝福我的,對吧?”
男子握緊蒼竹笛,艱難地點頭。少女擺擺手,便喚來翠羽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