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佛的區別是什麼?倉央嘉措說:“人是未來佛,佛是過來人”。佛教中也有“眾生是未覺悟的佛,佛是已覺悟的眾生”這一說。人和佛的區別有許多種,而導致這些區別的根本原因就在於悟。
禪宗二世祖慧可斷臂求法,希望達摩祖師可以幫他安心。
達摩說:“把心拿來,我為你安!”
慧可愕然,說:“我找不到心呀!”
達摩微笑說道:“我已經為你將心安好了。”
於是,慧可頓悟。
在頓悟之前,慧可是人;頓悟之後,慧可是佛。對於鬆下幸之助來說,也是如此。頓悟之前,他所思所想,都是為自己、為企業、為員工;頓悟之後,他把自己的目光轉移到全人類的身上,試圖通過生產來消除貧困,讓人們的物質生活得到極大的豐富。
一個人,念念不忘的是自己,那麼他始終隻是一個人;一個人,念念不忘的是眾生,那麼他終究可以成佛。人與佛的區別在於慈悲之心,以愛己之心愛人,愛天下所有人,這就是“佛”。
如果說鬆下幸之助之前的探索都是在冥冥黑夜中摸索前行,那麼現在,他已經撥開雲天見明月,見到了信仰之光。自此,鬆下幸之助和他的鬆下集團,脫胎換骨,迎來了自己的新生。
1932年5月5日,那天正好是日本的男孩節,鬆下幸之助召集了鬆下電器的全體員工,向他們說明了經營的真正使命:
我們鬆下電器創業以來,曆時15個年頭,從當初一個員工開始,到今天店員100多,作業員1000多,銷售金額高達1300萬元。一年年、一步步向前邁進,終於有了今天的成就……回憶過去,對各位一直為鬆下電器流汗、盡力,要表示十二萬分的謝意……鬆下電器現在已經有十幾個工廠,雖然都是小工廠,數量也很可觀了。專利品也有280多件。最近研究人員增加不少,申請專利品每日平均十幾件。在金融方麵,獲得了銀行的信用,因此能周轉順利。到了今天,雖然是私人經營,但也已成為一個強大、堅實的工廠。可是我冷靜地思考,這樣的發展也隻不過是一種生意人的成功而已。工廠方麵也隻不過是經營得法而已。我認為目前的成果很值得安慰,可是在另一方麵,我心中卻有了疑問:我們可以滿足於現狀嗎?
最近我參觀了某宗教總部,那種盛況令我驚異,於是開始想:宗教的使命到底何在?和製造業者的使命不正有相似之處嗎?都是為了更幸福的人生而努力。企業家的使命是徹底消除貧窮。作為生意人或生產者,其目的並不單單是使零售店和經銷商繁榮,而是要使社會上的每一個人都能富有。製造商和商店隻不過是社會繁榮的工具而已,所以商店和製造商的繁榮是次要的。那麼如何達成這個使命呢?唯一的方法就是生產、再生產。
大家都知道,偷取加工過的、有價值的東西,應該受到處罰。
自來水是加工過的、有價值的東西,直接能夠維持生命,但隻要它的產量豐富,偷取少許,就可以被原諒。這個事實告訴我們:製造業者把生活物質變成如自來水一般無限多,就可以降低產品售價,消除貧窮。宗教道德給人精神上的安定,充分的物質供給使人身體舒適,雙方麵都能夠圓滿,才能真正獲得幸福。我們搞實業的人,真正使命就在這裏。現在我要告訴各位,鬆下電器的真正使命,就是生產再生產,使物質變成無限多,使人們能買到便宜的東西,過舒適的生活。
為了完成這一使命,他做了一個長達250年的規劃。也就是說,250年以後,鬆下集團要把這個世界變成一片物質豐富的樂土。鬆下幸之助將每年的5月5日定為鬆下集團的創業紀念日,並把1932年取名為“命知”創業第一年。“命知”就是“知道生命”的意思。鬆下幸之助將鬆下電器過去的15年,看作是胚胎期,而1932年的5月5日才是鬆下電器正式降生的日子。“釋迦牟尼在母親胎中3年3個月,所以他會有異於常人、不平凡的創舉。鬆下電器在母親肚子裏待了整整15個年頭,我們應該有超越釋迦牟尼的表現,完成我們的任務才行。”
這就是鬆下集團的新生,也是鬆下幸之助事業的新起點,人生的新起點。
◎信仰與事業
“當員工100人時,我必須站在員工的最前麵,身先士卒,發號施令;當員工增至1000人時,我必須站在員工的中間,懇求員工鼎力相助;當員工達到1萬人時,我隻有站在員工的後麵,心存感激即可;如果員工增到5萬至10萬時,除了心存感激還不夠,必須雙手合十,以佛的虔誠之心來領導他們。”
有了宗教精神的指引,再加上自己苦苦思索得來的經營真髓,鬆下幸之助的事業開始騰飛。
1932年5月5日,在鬆下電器創業紀念日那一天,店員和工廠員工合計1260多人。而1933年的5月5日,人數就已增加到1800多人,這在當時算是迅速成長。另外,員工的工作態度也有明顯的改變,工廠內士氣如虹。而這時的鬆下幸之助並沒有停下不斷追求的腳步,對他來說,認識到真正的使命,了解了經營的真諦,隻是一個新的開始。鬆下集團到底能走多遠,更重要的是取決於自己和員工的態度。
早在1922年創業之初,鬆下幸之助便認識到員工精神教育的重要性。當時,鬆下工廠已經是有70多名員工的正規廠子。這一年的除夕,為了迎接新年,大家從一大早便開始大掃除。可是當鬆下幸之助檢查時,卻發現員工廁所沒有人打掃。因為M主任沒有分配這項任務,老職員也沒有管,他們兩個好像發生了摩擦。遇到這樣的情況,應該怎麼辦呢?鬆下幸之助隻好自己拿來掃把,提來水,親自打掃起來。這時,有個工人看到了過意不去,主動過去幫忙。而其他的工人卻都站在那兒發愣:他們不知道到底是幫忙好呢,還是幫了被認為多管閑事反而不好?
這雖然是一件小事,卻讓鬆下幸之助有了很大的觸動。他暗暗意識到,工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管70個員工的老板卻要親自動手打掃員工廁所,而大多數員工卻站在那裏發呆,不會判斷這是好事或壞事;即使會判斷的人,也因為大家都袖手旁觀,感覺自己挺身而出會難為情。像這樣的員工能做什麼?雖然是工作以外的事,可是連最起碼的禮儀常識都沒有怎麼能行呢?教育員工是老板的責任,如果一般的常識都不懂的話,那就是老板的過錯。為了全體員工的教育,鬆下幸之助覺得自己一定要確立公司的精神指導方針。
借此,鬆下幸之助提出了自己的“兩個輪子”哲學:“員工和經營者,是公司經營的兩個輪子。隻有當兩個輪子處於協調、均衡狀況時,我們才能真正得以生存、發展和繁榮,廠方和員工也能得到收益,兩個方麵本來就是相互依存的。”
經過不斷地修正和完善,他最終確定了鬆下電器員工應該具備的“七大精神”。
1.生產報國的精神。我們從事生產事業的人,一定要以“生產”作為第一個目標。
2.光明正大的精神。做人如果不光明正大,無論他的學識、才能多麼高,都不會被人尊重。
3.親愛精誠的精神。如果隻有優秀的個人,卻不能團結,就如同一盤散沙,毫無用處。
4.奮鬥向上的精神。奮鬥到底才是我們達成任務唯一的原動力。沒有這個精神,就沒有真正的和平與進步。
5.禮節謙讓的精神。如果做人沒有禮貌,社會秩序便要混亂。有了進退合宜的禮儀,人與人之間才能和諧相處。
6.順應同化的精神。主動接受一切好的事物,有一顆包容萬物、忠誠服務的心。
7.感恩圖報的精神。一個社會的發展最初需要社會的扶持,而壯大之後更應該反哺社會,為人類的進步做出自己的貢獻。
生產報國的精神,是將企業的生產和日本經濟的繁榮視為一體,不僅求一商一家之發展,更是以振興日本經濟為己任。光明正大、親愛精誠、奮鬥向上和禮節謙讓這四種精神,是鬆下幸之助對員工精神品質的具體要求,而順應同化和感恩圖報則是鬆下幸之助在佛教的信仰中獲得的啟示。
在鬆下幸之助看來,任何一種“相信神”的宗教,其實都是一種“順應神、與神同化”的精神。無論是佛教、基督教還是其他教派,他們所信奉的“神靈”都是博愛的、仁慈的,都是普通人一生追求的方向。因而,有了宗教的信仰,便可以讓人們消除自己的私心,完成精神上的大我。所謂“順應同化”就是順應“神”的同化,用宗教的信仰來不斷完善自己、提高自己;同時還要順應其他人的同化,用榜樣來不斷敦促自己、鼓勵自己。
而“感恩圖報”的精神則是最高表現。釋迦牟尼和耶穌基督之所以令人尊敬,就是因為他們比別人更具有感恩圖報的精神。在他們看來,能夠活在世上就是一件很快樂、很令人感念的事,因此他們要用自己的博愛來回饋世人。在鬆下幸之助看來,一個人若是“有了感謝報恩之心,會帶來無限的光明和溫馨,也能成為我們進步和幸福的源泉。年輕人若有此觀念,我認為他一定有前途”。
這“七大精神”是鬆下集團員工的行為準則,無論是幹部還是見習員工,每天朝會的時候全體都要朗誦一遍。直到今天,朗誦的儀式未曾一日間斷過。如今的鬆下集團,被各界認為具有獨特的風格,員工們認真工作、士氣如虹,相信這都應歸功於鬆下幸之助製定的“鬆下員工守則”。
在加強員工精神教育的同時,鬆下幸之助一日也沒有停下思考的腳步。通過生產來滿足人們的物質需求,消除貧困,這是一項偉大的事業,而要以一己之力來完成,更需要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
1933年的5月,鬆下幸之助創立了各部門獨立經營的“事業部製度”。這樣做有兩個目標:第一,成立事業部,能夠清楚地看到工作成果;第二,責任經營會帶動整個事業不斷自我檢查。一個部門賺錢了,絕不會分給另一個部門。每一個事業部要靠自己想辦法獲利。由於每一位事業部的主管在自己責任範圍內都能主動熱心地發揮創意和才能,所以當時尚屬中小企業的鬆下電器能不斷推出新產品,屢創佳績。同時由於會計預算獨立的緣故,各事業部絕不會超出自己實力去擴充,而是按部就班地鞏固經營根本。還有一個好處是權責清楚。把同一商品的生產和銷售放在一條線上,具有小企業靈活機動的優點,在麵對市場競爭時能充分發揮功能。這在企業管理方麵,無疑是一次創舉。
在鬆下集團成長的過程中,類似這樣的探索和嚐試數不勝數。1965年,鬆下電器先於日本其他大企業采取5天工作製;另外在工資體係方麵,廢除年功序列製;1966年實行男女工資平等製;獎勵工人的個人開發,設置較充足的以國語教研室為主的教育設施和工人閑暇活動服務設施。讓每位員工到35歲時都有一套自己的住宅也成為公司的一個目標……
在明確了鬆下電器的使命之後,鬆下集團的上升之路並不平坦,“二戰”後的經濟困難、1964年的經濟危機都曾讓鬆下電器一度陷入絕境。特別是“二戰”之後,日本受到經濟製裁,三井、三菱以及鬆下這些大企業的經營都受到限製。貸款全麵取消,生產不能正常進行,工資發不出來。到1949年年初,鬆下公司所欠稅款數額居全日本第一,許多員工辭職了,鬆下幸之助的個人生活入不敷出,隻能靠朋友借貸度日。
類似的困難在鬆下成長的過程中出現了許多次。這時,堅定的信仰成了鬆下幸之助強有力的精神支撐,無論企業處於什麼樣的境地,他都能沉下心來,冷靜地思考,“靜慮”這一禪宗最主要的修行方法,在這期間給了他莫大的幫助。他的所思所想,在許多人看來往往是破天荒式的——不合邏輯、不合常理,甚至讓人感到莫名其妙。可是,在緊要關頭,他總是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正是這一係列的探索和努力,才讓鬆下公司從1945年戰爭後的廢墟上崛起,到1969年發展到頂峰。1969年日本國稅廳最高收益企業一覽表中,鬆下電器名列榜首,一年收益866.6億日元。接著,鬆下集團又與飛利浦集團合作,開始進軍國際市場。
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發展,鬆下電器已經由一個3人的小作坊,發展為今天擁有職工36萬多人的跨國集團。在幾次大的經濟危機衝擊下,許多企業倒閉,而鬆下卻穩穩地站住了腳跟,甚至在“亂世”中異軍突起。作為鬆下電器公司的創始人,鬆下幸之助可以說是日本經營史上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而從他的一生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日本現代工業發展的軌跡。
1990年年初,即鬆下幸之助去世的第二年,日本一家發行量最大、影響最廣的報紙舉辦對企業經營者評價投票,鬆下幸之助名列“最受歡迎的經營者”榜首,被譽為“經營之神”。這是所有人對鬆下幸之助本人的讚賞,也是對鬆下電器集團的肯定。
“鬆下幸之助簡直是一個阿修羅(戰爭之神),不管白天或夜晚,總是不停地戰鬥——為了做商人賺錢而不停地戰鬥。然而,從他的精神看來,這種戰鬥並非他的本能。從他創辦企業以來,他經常精神鬱鬱,幾乎一直陷身在苦鬥中。我想最後總有一天,他會從戰鬥中敗下陣來,含悲飲恨而終。我所說得戰敗,是指身體健康受損而言。他是抱著崇高理想的一個人,對於任何艱難險阻都能泰然處之,並以積極頑強的忍耐力加以克服、解決。他非常尊崇佛教,但並未表示皈依的心願。我也認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實在沒有皈依宗教的必要。仔細想來,經商本身就是佛法,認真依照商業道德去做,此即佛家的行為。何況一般人所說的‘經濟’,不就是‘經世濟民’的意思嘛。改善動蕩不定的物質生活,拯救人類於窮困之中,這就是‘經濟’一詞的真意。鬆下幸之助所表現的精神與作風,讓我們清楚地看出他正是朝這個目標在努力,一般企業經營者並不了解這方麵的道理,因為他們的人生還沒有達到如此崇高的境界。”
這是立花大龜師父對鬆下幸之助的評價。90歲時,鬆下幸之助將這段話放在了自己自傳的最後,這也是他對自己的最終“定論”。